今天早上起身之后, 郭小满越想越是觉得茜喜的身份有可疑之处。茜喜模样生得好,又是个玲珑机灵的,明明可以在一众宫婢之中脱颖而出, 可她为何要在万寿宫只做个粗使宫女还有,昨夜她勾引元瑜未果,被揭穿之后的神情,显得很是淡定自若, 分明是一副早有准备的模样。再后来, 她向自己求情之时说的那些话,颇有见识,字字句然切中要害, 根本不像是个目不识丁的粗使宫女能说出的话,自己听得也不得不出声为她求情。
郭小满前后细想一番之后, 越想越是生疑,最后还是唤了阿茉过来, 让她去茜喜的房里仔细搜查一遍,想着能不能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来。阿茉去了一趟之后, 回来时果然有了收获。郭小满看着阿茉带回的玉佩, 一眼就认出这是皇家之物,玉佩的背面, 还刻有一个“顺”字, 像是名字或是封号之类的。
郭小满拿了玉佩正琢磨时, 内侍张兴又走了进来,向她禀报了昨夜皇帝派郭御史领着禁卫军查抄赵家一事, 又提到上圣皇太后与容太后皆去了紫宸殿。郭小满心知上圣皇太后定是找皇帝兴师问罪的,而容太后这是护犊子去了。两宫太后若是起了争执,为难的只会是皇帝, 郭小满没有多想就带着玉佩赶了过来,她心想此事是因茜喜而起,通过玉佩查出茜喜的身份,估计事情也就清楚了。
“姐姐,真是没想到,这都十几年过去了,你我今日竟还见到了顺贵人的遗物”容太后拿着手里的玉佩,朝赵太后扬了下,声音轻缓着,一副看热闹的口气。
顺贵人郭小满听得这话,与元瑜对视一眼,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这顺贵人是什么人,怎么容太后一提起来,赵太后的脸色就变得铁青了。
“哼,没想到那贱人死了这么年了,竟是阴魂不散,还将她的玉佩,通过一个贱婢的手重现天日,那贱人究竟是想做什么”赵太后提起顺贵人,一口一声地“贱人”,看来对其是恨之入骨。
“母后,这顺贵人是谁她她又是怎么死”元瑜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声。
赵太后听得这话脸色越发沉郁,她冷着脸一言不发,显然是不想回答元瑜这个问题。
见赵太后这样,容太后竟是轻轻叹息了一声,过了半晌才缓声道“皇儿,这顺贵人,的确是个贱人。她本是你上圣母后宫中的一名贴身宫女,你母后生下你兄长之后,一年后紧接着又怀了一胎。这本是件大喜之事,只是没想到,待你母后怀胎六月之时,这贱人爬上了先帝的龙榻,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竟叫先帝对她宠爱异常,赐她做了顺贵人,还将凝香阁赠她住了,从此,先帝夜夜宿在了凝香阁”
容太后说到这里,抬眼看了下赵太后,见得对方脸色越发难看,放在椅子扶手上的一双手,也是紧紧捏着,浑身上下都似蕴着愤怒之意。
“你母后哪里受得了这个气挺着大肚子就闯到了凝香阁,正打算以惑君的罪名治那顺贵人的罪,可怎么也没想到,那顺贵人在先帝跟前哭得梨花带雨,还当场昏厥了过去。先帝一时慌了,叫了医官来看,竟是诊出顺贵人有了身孕。如此一来,你母后哪能治了她的罪她一时气极攻心,回去当夜竟是见红小产了。可怜一个成了形的胎儿,还是个男婴”
容太后说到这里,口中又轻轻叹息了一声,面上也出现了一抹黯然之色。赵太后没有出声,可她眼眶有些红了,面上的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深的哀伤之息。
听得这些陈年旧事,元瑜与郭小满也是一阵唏嘘,元瑜转脸看了郭小满一眼,眼内皆是庆幸之色,如今茜喜的所当所为与当年的顺贵人如出一辙,若不是郭小满早有防备,又若是自己定力不够,岂不是会让郭小满和当年的皇后一样,落了得伤心欲绝的下场元瑜想到这里,心里又是一阵后怕,不由自主的伸手过去,大袖之内,握紧了郭小满的手。
郭小满朝元瑜轻笑了下,又回握下元瑜的手。元瑜这才觉得心里安稳了些,转过脸又问容太后道“阿娘,后来怎么样了”
“先帝眼见你母后小产,也很是伤心愧疚,从此也就慢慢冷落了顺贵人,再后来”容太后说到这里,又看了眼赵太后,面上出现一抹犹豫之色,一时就再没有接着往下说了。
“再后来,哀家因小产时月份过大,伤了身子,医官断言哀家这辈子都不可再怀孩子了。那贱人杀了我的孩子,又害我如此,哀家又能容她好过哀家一忍再忍,待那贱人瓜熟蒂落之后,哀家叫人将她生下的女婴送去了永巷,又每日里叫人在她跟前,形容那女婴在永巷凄惨之状,让那贱人日日经历思女锥心之痛,三月之后,那贱人终于受不了,一道白绫了结得自己的贱命”
赵太后说到这里,脸上又露出了愤怒之色,好似顺贵人的自尽,并不能完全消除她心头的怨愤。
郭小满听得这里,心里面又是一阵说不出的滋味。她没想到,一向威严雍容的赵太后,竟是有这般伤痛的过往。只是,当年那顺贵人临死之时,怕也是极度伤心与不忿吧这后宫之中,又有多少女子,曾经历过这般仇恨交加痛不欲生的日子又有多少女子,曾在深夜痛哭,任眼泪淌干,也看不到一丝希望与未来
“母后,那女婴”元瑜的脸上,也露了感慨之色,他忍了忍,还是开口问了出来。不管顺贵人做了什么,可那女婴总是无辜的,她也是先帝的骨血,这一出生就被丢到了永巷,怕也是凶多吉少了吧。
“死了”赵太后听得元瑜相问,脸上神色一顿,口中却是冷冷地挤出了两个字。
死了元瑜与郭小满的脸上都露出了一抹惊讶与不忍之色。
“回圣上的话,太后她当年并没有刻意虐待那女婴,虽说是送去了永巷,可身边有乳母及一名老嬷嬷一道去的,住的是干净屋子,吃穿用度也并不曾短缺。只是,长到七八岁的时候,突然生了一场病就夭折了”太后身后的周嬷嬷开口了。
“你不用特地为哀家说话,哀家的狠毒谁人不晓那小贱人就是不死,哀家早晚也不能容她”赵太后却是突然出声打断了周嬷嬷,脸上的神色仍是愤愤的。
郭小满听得在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这赵太后分明是个心高气傲的,年轻时事事要强,怕是得罪了不少人。纵是有被人误解的时候,可也不屑与人辩解,只由着自己的性子及雷霆手段,在后宫掀起风雨,力压众人。
“请问嬷嬷,那女孩儿若是活到现在,该有多大岁数了”郭小满的心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来,忙开口问周嬷嬷道。
“回宸妃娘娘的话,那女孩儿若是活着,今年也该有十六岁了。”周嬷嬷转身郭小满,恭敬着声音回道。
十六岁茜喜不正也是十六岁吗郭小满只觉心头一震,脸色一时也变了,元瑜见了,立即也猜她心头想到了什么,一时间也愣住了。
“嬷嬷,当年报那女孩身故的是什么人,她身边伺候的可还有人在”郭小满又问周嬷嬷道。
周嬷嬷听得这话,先是面露思忖回记之色,片刻后才开口回道“回娘娘,当年是永巷一名执事太监过来寻老妪回的话,说是夜里突然生了高烧又惊风,早上发现时,人已是没了气。老妪不想因此惊了太后,令她想起伤心事来,于是就自作主张,拿了些银两,叫那执事的替她买了身新衣裳,又置了棺木,让悄悄运出宫去葬了,待过了小半年后才告知给了太后”
听得周嬷嬷说完了,殿人一下子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众人心中皆生出了隐隐生出一股猜测来。郭小满的心中更是震惊不已,依周嬷嬷所说,当年并没有亲眼见到顺贵人之女的尸身,也就不能确她是否真的死了。如今茜喜出现,身上又有顺贵人的遗物,年纪也恰巧对得上。郭小满想到这里,面上的神色越发凝重了。
“那名唤茜喜的贱婢如今在何处请皇帝立即派人将她拿了过来。哀家倒也当面看看,她是何方妖孽,竟打着哀家的名头,想要害了宸妃及她腹中的龙胎”就在众人各自惊疑之时,赵太后厉着声音开口了。
当面审问茜喜,这倒是个法子。元瑜一听点点头,立即吩咐杨喜前去永巷拿人来。眼见着杨喜出门去了,郭小满突然又想到一事,目光在殿内一众伺候的身上扫了下,又立即忙朝元瑜使了个眼色。
“你们都退下吧。”元瑜瞬间明白了郭小满的意思,开口将殿中左右都屏退了。殿中只留下杨嬷嬷、周嬷嬷,卢盛及阿茉,还有个一直站在元瑜身后的内卫郎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