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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77章
    风掠长空, 曲冰仰头深吸一口气,是如释重负,自由的味道。

    飞舟之下, 长河贯日,遥岭长青,心境与此前回上清门已全然不同。如今唯一让她忧心的是,传讯玉简依然没有回应,连沉究竟在哪里, 又为什么联系不上

    魔域入口附近,曲冰甫一现身,眼尖的魔修赶紧迎上来, “曲峰主你来啦”

    见她有些茫然,魔修忙解释, “我之前腿受重伤, 多亏曲峰主才能保下来。”

    曲冰了然,“恢复得怎样走路可会疼”

    “不疼不疼, 好着呢。”魔修担心她不信,甚至还原地走两圈蹦上几下。

    曲冰点头, 忽然想到什么, 歪头望着他,“现任魔尊可是刑夜”

    “正是。魔尊吩咐,如果碰到曲峰主, 必须态度恭敬。其实承过曲峰主施救之恩的魔修这么多,也没谁会对峰主不敬。”

    “我想见魔尊。”

    “刑夜也想见曲峰主。”

    曲冰抬眸,说话的刑夜已经飞身而至。他轻轻扬手,魔修赶紧退下。

    浓云当空,魔域附近仿佛常年这般晦暗。干燥的风吹过, 刑夜低头掩下表情,“曲峰主”,仍旧是此前恭敬的态度。

    “打扰了,曲冰此番前来,为的是打听连沉的消息。”曲冰其实有些把握不准,毕竟刑夜是现任魔尊,她跑来打听前任魔尊的下落,从竞争的角度来说,实在有些怪异。然而除却刑夜,她暂时也想不到还能向谁打听。

    刑夜面色凝重,“我以为,峰主知道魔尊的下落。”说到这里,刑夜稍顿,似乎意识到方才的称呼略显别扭。“刑夜只是暂代魔尊之位,也在等着真正的魔尊回来。”

    曲冰长睫微颤,刑夜同样不知道连沉的下落吗天地苍茫,她该上哪去找

    “不知道,传讯玉简无法联系上。”

    “方便问一嘴,曲峰主找魔尊什么事么”

    曲冰抿唇,“无事,确定他平安而已。”

    刑夜仔细打量她的表情,似乎想藉此分辨话里的真假。许久,他似是鼓起勇气,径直垂首单膝着地。

    这是做什么

    “刑夜幼时跟随魔尊,自有印象起,魔尊好像始终隔绝在世事之外,只在曲峰主面前,有些许生动模样。曲峰主良医有情解病,神术无声除疾,可否拉魔尊一把”

    曲冰略微有些动容,这世上除她之外,也还有人真心记挂着连沉。

    她弯腰扶起刑夜,“所以我需要找到他。”

    刑夜仍旧没有起身,只抬起头望着她,“虽然不清楚魔尊的去向,不过据雾隐查探到的线索显示,魔尊最后现身的地方在寂州,附近极有可能出现过海泽之境。”

    “海泽之境”

    友情提示海泽之境,随上古水脉漂流的秘境,内可纳海,亦可藏川。

    “海泽之境里,能收到传讯玉简的提醒吗”

    不能。

    曲冰了然,顺着海泽之境这条线索,算是有了点头绪。

    “好,多谢。既然有线索,那曲冰就不打扰了。”她将刑夜扶起,略微点头后准备起身离开,不想却被叫住。

    “曲峰主”刑夜表情凛然,目露希冀,“魔尊那边,就拜托了。”

    “唔。”

    上古水脉历经千万年,地形数度更张,早已看不出原貌。原本是水脉的地方,如今可能干涸皲裂;原本不是水脉的地方,如今可能水量充沛。好在系统可以感知水脉中微小妖虫的走向,以此判定走向。

    飞舟在林间上空穿行,偶有飞蝇撞上舟身,发出“噼啪”声。

    阳光穿过树冠倾泻,一道道或深或浅的光柱迅速朝身后闪过。

    五百米后,十点钟方向转弯。

    曲冰按照系统的指引操纵着飞舟,如此已经自寂州出发,不眠不休行了三天两夜。

    上古水脉网系何其庞大复杂,主脉之余还有数级支脉,想一一搜遍,须得花大量时间,更何况海泽秘境会漂流,并非固定不动,便难上加难。

    找到了

    系统的一句话让曲冰直起身来,“哪里”

    两点钟方向直行三米。

    曲冰深吸一口气,浑身覆上灵力,径直朝系统指示的方向飞去。

    天旋地转,尔后是呛人的窒息,周围赫然全是水泡,她在水里

    意识到这点,曲冰提气破水而出,白色身影悬停在空中,整个人湿透。

    水的滋味清冽甘甜,捏诀脱去身上湿漉漉的水滴,她环顾四周。这是湖

    深蓝色的湖泊如一颗望不到头的宝石,静谧、毓琇。奇的是湖心坐落碧色岛屿,岛上隐约传来叮铃声。

    “这里就是海泽之境。”

    是。

    曲冰没多犹豫,直接朝岛上飞去。

    空中看着已经足够大的岛,双脚着地后更是觉得自己渺小。放眼望去,地面上七彩小花簇簇,每一株树上都悬着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的风铃。

    湖心风过,风铃作响,看来她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些风铃发出来的。

    脚下有显然是踩出来的小道,曲冰沿着小道蜿蜒前行,一路花香怡人。

    她正兀自这样想着,一个彩色身影赫然闯入眼帘。

    曲冰定睛一看,对方一头雪色长发,头顶繁复银饰,在阳光下散发夺目光芒。翠绿色云肩之下,身着彩色束腰长裙,手腕及脚腕上环佩伺绕。

    额间一条金镶玉带,衬得雪白的脸上五官分明,墨色眼线入鬓,平添几分异域风情。

    曲冰略微怔愣,眼前的男子花里胡哨,却又怪好看的。

    对方朝她急急走过来,一步一环佩叮当,如踏水云间。及至在她面前停下,男子杏眼眨巴眨,欲言又止。

    一阵湖心风掠过,风铃丁丁零零,男子展开双臂,顺着叮铃声起舞。

    身影在碧树繁花间,瑞彩蹁跹。刚劲与轻盈结合得恰到好处,增一分嫌多,减一分嫌少。每一次腾挪翻转,美不胜收。

    “不会吧慕舒在求偶”

    “真的你看求的还是个只有一种颜色的鸟妖。”

    “不会答应的吧毕竟他是个”

    “嘘,别这样说,人家会听到的。”

    曲冰耳聪目明,虽然只影影绰绰瞥见两抹彩色身影晃过,这些话却一句不漏地落进她的耳中。所以她现在,被一只妖求偶了

    一曲舞毕,男子气喘吁吁,顿在她面前用紧张的眼神望着她。

    “我叫曲冰,是个凡修,可以向你打听个人吗”先亮明不是同族,避免后续的麻烦。

    叫慕舒的男子原本眼含期待的目光,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银发随着他低下头滑向脸颊两侧,模糊了表情。

    “你好”曲冰弯腰歪着头去瞧,没想到慕舒却是在簌簌掉泪。

    曲冰

    她是不是做了很过分的事

    留意到她看过来,慕舒赶紧擦掉眼泪,抬起头对她指着自己的嗓子,“啊啊”两声然后摆摆手。

    “不能说话”

    慕舒脸蛋一红,眼看着又要落泪。

    “系统,他这说不了话,能治吗”

    可以,不过嗓子的陈年旧伤已经愈合,治好了没有功德值。

    “没关系,一会儿又得拜托你了。”之前摘除蛊虫就没有功德值,对如今的曲冰而言,有没有功德值,已经不重要。

    “我是个医修,可以帮你看看嗓子。不过你能先告诉我,有见过一个穿着黑色衣袍的男子吗”

    慕舒抬眸,犹豫片刻,抿嘴点点头。

    见到连沉的时候,曲冰简直要无法呼吸。

    苍树郁郁,连沉双眸紧闭,安静笔直地躺在粗大虬结的藤蔓上。本来已经苍白得过分的肤色,此刻更是惨白到没有一丝血色。

    “沉儿”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

    连沉如墨长发披散,面对她的呼唤毫无反应。曲冰想碰碰他,又怕一碰就会伤到已经如此虚弱的他。

    “系统,连沉怎么了”

    主动封闭五识,外界的一切感觉被隔断,他听不到声音,闻不到味道,感受不到触摸,持续陷入沉睡。

    “主动封闭五识是他自己做的”

    外界封闭五识会有禁锢神识的印记,系统未察觉到。

    曲冰凝眉,连沉为什么要这么做

    “怎么把他唤醒”

    宿主可以试试能不能进入他的神识,把人唤醒。

    目光落在连沉的紧闭的双眸上,曲冰指腹抚过他的脸颊,尔后握着他的手,俯身第一次主动贴上他的额心。

    没有任何阻碍,连沉的灵府直接向她打开。

    入目之处混沌暗黑,伸手不见五指。眼前好似一个巨大的密闭容器,曲冰不知道自己站在“容器”的什么位置。

    这就是五识封闭后的体验

    她尝试往前走,然而漆黑一片之下,每朝前一步都会产生巨大的恐慌。不知道前面会不会碰上墙壁、走入怪兽的口中、甚至掉落悬崖。

    强行按下害怕,坚定地朝前走,却怎么都走不到尽头。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线性的形状,变成一团随波颤动的凝胶,将她牢牢包裹在其中。

    曲冰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失去时间感知让她渐渐喘不过气来。心理上的压力化作实质的沉重,脚像是陷入沼泽,陷进去就拔不出来。

    她停下来仰起头,肩膀下垂让自己休息一会儿。缓缓,缓缓就能好起来。

    “沉儿,你在哪里”喃喃之语脱口而出,话音刚落,不远处一点淡淡金光如随时会被吹灭的灯火,影影绰绰亮起。

    曲冰曾以为,见过阳光的人不会留恋阴暗。可原来于黑暗中瞥见专属于自己的星点亮光,也可以是另一种炫然心动。

    力气重回全身,她提气朝金光的方向走去。

    越是靠近,光芒越盛,待穿过透着金光的拱门,熙熙攘攘的人群兀然映入眼帘。

    天边圆月高悬,热闹的夜,随处可见莹莹亮着光的兔子灯。拥挤的街道上,人们摩肩擦踵,卖元宵的小贩高声吆喝。潺潺流水之上,盏盏河灯漂流。

    这是上元节

    曲冰越走越觉得熟悉,这个地方她来过。同连沉下山的第二年,他们一路来到澜城,在这里共同渡过第一个凡俗意义上的上元节。

    连沉的神识已经可以制造如此真实的幻境

    “哥哥,给小姐姐买一盏兔子灯吧”小女孩脆生生的声音传来,曲冰朝对方望过去,眼睛不禁染上几分笑意。

    那个时候,连沉就是在这个小女孩软磨硬泡下买了兔子灯送给她。女孩家想来不是专门的手艺人,扎出来的兔子灯歪歪扭扭,眼不是眼,嘴不是嘴,可她却挺喜欢。

    而连沉却好像因为兔子灯“不是最好看的那只”而有些挫败

    “快快我们一起放”一对年轻男女与曲冰擦身而过,去到柳堤旁。面对面站定,捧着花灯闭眼许愿。

    待睁开眼,男女相视一笑。男子接过女子手中的花灯,弯腰连同自己那盏一起放到水面。

    荷花灯顺着河水一点点往远处漂去,也将一个个愿望送向未知。

    曲冰将目光收回。那天连沉问她要不要放花灯来的,她好像以“不信这些”为由拒绝了

    眼前的一切仿佛昨日重现,能如此真实,恐怕因为是连沉亲眼所见之故。上元节那天她同连沉一直没有分开,所以按理说,只要沿着一起走过的路找下去,应该能寻到连沉。

    马车碾过青石砖的声音、小贩吆喝的声音、讨价还价的声音声声入耳。曲冰走着走着,忽然脚步顿住,目光落在皮影戏摊前,连沉的背影身上。

    皮影戏摊主拿捏着腔调,“小娘子怎生得这般俊俏让我一眼看丢了魂去。”

    “呔好不害臊的登徒子,仔细我家相公扒了你的皮”

    台下看戏的人群嘻嘻哈哈哄笑,连沉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角落,寂寥萧索,与这热闹不沾半毫。

    皮影戏讲的是打马而过的将军看上望门寡妇,寡妇假装相公在世,吓唬将军的故事。当时不觉得怎样,如今听来,怎么竟有些暗合了此刻连沉和她的处境

    曲冰平息过快的心跳,深吸一口气,朝那个熟悉的身影走过去。

    她不动声色地在他旁边坐下,原本一动不动,脊背挺直的连沉蓦地身形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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