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又一起坐公交回去, 过了饭点,车上人少了很多,两个人一前一后坐着, 谢风遥坐在后面, 手里攥着纸袋,手机揣在裤兜里。
车窗开着,楚南楠吃饱了仰在座椅上眯眼,风拂过面颊, 将她长发掀起,谢风遥伸出手, 那微凉的发丝又调皮从他指尖滑走。
吃饭果然是拉近人与人之间距离的最好办法,尤其是在这种氛围轻松的商场里,对方也不是讨厌的人。
因为没有特别熟, 所以在人流中, 要分神去注意对方不要走丢。自动扶梯上,可以并肩而立靠得很近,与之交错的另一边人们, 会误以为他们是情侣。
来自陌生人眼中的稍纵即逝的微芒使谢风遥心生雀跃,好像做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情,掌握了什么要紧的机密。
他偷瞟她,见她神色如常, 指背不自觉擦了擦鼻梁,心中有隐秘的兴奋感。
送她到十六栋楼下, 天已经黑了,两个人道过别,谢风遥看着她上楼,等到阳台上灯光亮起他才离开。
她忘记还他衣服了, 下次还能见面的。
回家路上,谢风遥把纸袋里的充电器和耳机拿出来揣在裤兜里,没找到小票,肯定是被她提前收走了。但这个手机的价格他心里是有数的。
纸袋扔在了十栋门口的大垃圾桶里,全部处理干净,他加快脚步往家走。
二栋门口,谢鸠蹲在花坛边上抽烟,身边围了几个狐朋狗友,他的摩托车停在门口。
他家住一楼,楼道口谢安在跟三个老娘们搓麻将,烟味呛鼻。
谢风遥从狭窄的通道口挤进去,屋门大敞着,他径直入内,摸出钥匙来开卧室门。
两室一厅的房子,谢风遥自己住一间,谢安住另外一间,谢鸠一年四季睡客厅沙发。
谢风遥的房门外面还另外装了一扇铁门,是高中班主任王老师带着老刘给他装的,免得谢鸠和谢安打扰谢风遥学习。
房子是谢泰买的,房产证上写的是谢风遥的名字。谢泰在谢风遥八岁那年就得癌死了,他早年做生意赚了不少钱,都留给谢风遥了,存的死期,不到谢风遥十八岁取不出来。
谢安和谢鸠霸占着不走,就是想要钱。后来要不到,能得个免费房子住也行,死皮赖脸的。
房产证和存折都在王老师家,王老师是谢泰的发小,住得也近,谢安和谢鸠再不是东西,有王老师看着,他们也不敢怎么样。这些年谢风遥长大了,谢鸠有时候还打不过他。
关上门进屋,所有喧嚣声隔绝在外,谢风遥松了口气,坐在书桌前摸出手机来看。
给手机装上卡,谢风遥郑重在通讯录里存了王老师和楚南楠的电话,为楚南楠备注了姐姐。
“姐姐。”他唇瓣轻启,吐出的两个字,有几分狎昵意味。
连了楼上王老师家的无线网,谢风遥下了几个常用软件,第一时间打开微信登录,搜索那串号码。
楚南楠微信名是一个n字母,头像是低头走在沙滩上的侧影,她身后是漫天绚丽晚霞,裙角随风扬起,意境很美。一如她给人的第一感觉,温柔、亲和,美丽。
只是这张照片是谁给她拍的呢。
谢风遥推测,她应该没有男朋友。昨晚出那么大的事,也没打电话叫人来,她是独居。
申请添加了好友,期间谢风遥一直不曾放下手机,忐忑等待五分钟,她通过了申请,很快发来消息。
n到家没。
谢风遥打字回到家了,今天谢谢姐姐。
n上学的时候不准玩手机,要好好学习。
谢风遥嗯。
之后那边就没消息了,谢风遥等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挠了挠额角,从桌肚里翻出一张纸,是高二的期末考成绩单。
拍了一张给她发过去,那边发来两个问号,紧跟一句,“什么水平”
谢风遥嘴角藏笑年级第二。
楚南楠给他发了个熊猫头竖大拇指的牛逼表情包。
谢风遥以为,她会问为什么不是第一,但是没有。她再没有发消息,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心里乱麻似的,谢风遥捡了笔开始做卷子,早点做完暑假作业,再出去看看外面有什么能做的兼职。
楚南楠接了个电话,沈青问o画得怎么样了,楚南楠嗯嗯啊啊应付,沈青一秒戳穿,“是不是还没开始画”
楚南楠走到阳台上,顺手提起喷壶给花浇水,“为了你,我专门去买了一盆茉莉花,正值盛花期,品牌名字不是叫茉山吗,我在研究呢。”
沈青“咦”了一声,“我看你就是偷懒,快点画,下个月十五号之前就要,不然我就杀过去坐电脑旁边守着你。”
应付完沈青,楚南楠挂了电话,不敢再耽搁,蹲在花盆面前研究了一会儿,开电脑干活了。
茉山是沈青送给柳飘飘的结婚礼物,一个中端花茶品牌,主营花茶果茶一类的,o设计和品牌设计这一块就扔给楚南楠了。
楚南楠不懂有钱人的浪漫,但沈青的钱是真好赚,反正这一套下来可不便宜。
去年她跟一位畅销书作家合作,画了一本小说人物志,前期还是书粉们众筹出钱做的,本来只打算先出三千本试试水,结果众筹出来不到五小时就预约完了。
有钱不赚王八蛋,之后又追印了几万本通贩版,楚南楠身价自然跟着涨。
上个月沈青要画o的时候,楚南楠昧着良心说了个六位数的报价,当时柳飘飘也在,沈青眉头都没皱一下,应了。
沈青说她黑心肝,满身铜臭,柳飘飘说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不过拿钱肯定是要做事的,楚南楠当然也会好好画。
之后有一个多星期,楚南楠都没去店里,在家闷头画。投入到工作中,烦恼和恐惧皆烟消云散,也暂时忘却了谢风遥。
每日早晚,谢风遥都捧着手机想给她发消息,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小心翼翼,不敢主动联系她,又送手机又吃饭,再找她,目的好像就不那么纯粹。
他真的只是想见见她,没别的想法。
那天也真是巧,谢鸠喝醉回来又跟他吵,他身边跟了四五个人,谢风遥惦记找兼职不敢把脸弄破相,没跟他们打,就在小区里乱跑。
人是甩掉了,却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正蹲路边喘气就听见呼救声,遇见她了。
怪得很,以前没这种感觉过,见她第一面就觉得很眼熟,像上辈子就认识。
又过了一个星期,暑假作业都写完了,谢风遥觉得没啥可学了,准备出去找个兼职干到开学。
早上谢风遥进厨房下了碗面吃,刚煎了个蛋盖面上,谢鸠酒气熏天回来,提着根大铁棍哐哐就对着谢风遥卧室铁门敲。
谢风遥懒得搭理他,站在厨房三下五除二就把面吃完了,吃完快速刷了锅碗,洗干净手出来倒了杯水喝,叉腰站在那看谢鸠发神经。
送谢鸠回来的小弟戳他后腰窝,站那指,“哥,谢风遥在这边。”
谢鸠回头,“唔”了一声,伸出手,“给我五百。”
谢风遥放下水杯,“凭什么给你。”
谢鸠有理有据,铁棍子敲着墙上挂的日历,“一号了,姓王的是不是给你生活费了,我车坏了,给我五百块钱修车咋了”
谢风遥不搭理他,往前走了两步,谢鸠下意识后退,后背抵着铁门。
“没钱,有钱也不可能给你。”说完这一句,谢风遥两手插兜要出门。
谢鸠酒劲儿上头,举起铁棍就冲谢风遥后背打去,谢风遥头往左偏了一下,返身握住铁棍往前用力一带一扭就抢过来。
谢鸠嘴里骂骂咧咧,谢风遥朝着他肚子就是一脚,把他踹到谢安卧室门口,门砸得“哐”一声,谢鸠疼得吸气,半天没爬起来。
谢安在房间叫骂,隔壁爱打麻将那老娘们叉腰站门口看,屋里三孩子没再打架,谢风遥提着铁棍甩上门出去,扬手一丢就把铁棍扔垃圾桶里。
心里烦得很,还要等到明年这个时候他能走,还要再忍一年,烦透了。
下意识就往十六栋的方向走,从上次那事之后,谢风遥每次出去都绕路从正门走,不走东门了,就是想遇见她。可是总也遇不着。
当然是遇不着,楚南楠两个星期没出门。
他站在楼下花坛边上,身后跟了几只猫咪,上次的猫粮放在这附近,他翻出来喂了点,没久呆。
这样守株待兔算怎么回事,讹上人家似的。少年人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干出这样的事,谢风遥心情低落地走出小区。
兼职不好找,他今年寒假才开始干的,年纪太小了人家不要,还是去年十一月满十七岁才找到的,就在楚南楠带他吃烤肉的商场里卖奶茶。
今年还没放假他就去问了,人家找到长期干的了,不要兼职。
太难找了,谢风遥没报什么希望。爸爸的存折在王老师那,后面具体几个零他不知道,爸爸走之前都他安排好了,学杂费都是王老师交,上高中以后每个月一号固定给他一千块钱,花完了再给,说等他满十八了把钱取出来还就成。
其实王老师哪能真要他还啊,都是为了保护孩子自尊心。王老师就一个儿子,现在已经工作了,常年不在家。王老师两口子也是把他当亲儿子养,平时过年过节,没少叫他去家里吃饭。
钱是不愁的,但平日承蒙诸位街坊照顾,能用自己劳动赚的钱买点礼物表表心意也好。
谢风遥出了小区漫无目的到处走,路过学校门口,想起这边去年开了个书店,心说先逛逛,逛到中午找不到再就去书店待会儿。
这么盘算着的时候,他一掀眼,看着书店门口立的小黑板最下面,用粉笔写了几个字。
招暑假工一名。
桐荫被日光投射在小黑板,摇晃的阴影里,这几个字大石头一样砸心坎里,溅起好大的浪花。
推门的时候,他手在都抖,店里咖啡的香气迎面扑来,风铃叮当。
这是什么运气,这辈子的运气都在这一个月用完了吧。
门上挂的贝壳风铃响起,吧台里纪寒林抬头飞快瞄了一眼,惊喜“咦”了一声,“谢风遥”
谢风遥迎着他目光走上去,纪寒林跟收银的王敛说“这是我学弟,一中的。”
王敛点点头。
纪寒林已经毕业了,比他大一届,两个人一起打过篮球,关系还不错。纪寒林从吧台后面走出来,搂着他肩膀撞了一下,“找兼职是不是”
谢风遥点头,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抖,“还招吗。”
纪寒林在他肩上拍两下,“你运气真好,有个学妹生病不来了,店里还要招一个,早上刚写的小黑板。”
他把谢风遥领到王敛面前介绍,“敛子哥,这是我同学,来面试兼职,以前在商场卖过奶茶,会做奶茶,咖啡的话我可以教他”
王敛小个子,戴个黑框眼镜,很好脾气的样子,冲他扬下巴,“坐那边看书去吧,老板还没起呢,下午我给她打电话,她会过来的。”
往左边是图书区域,纪寒林揽着他过去,拳头轻轻打他一下,“老板人很好的,你还会做奶茶,肯定要你的,先坐着看书吧。”
这个点店里人还不多,有几个小朋友坐在地上看漫画,有一个看到高兴处还打滚,三四个中学生趴在木桌上写作业,手边放两杯奶茶。
谢风遥很乖地在靠窗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心里有几分忐忑。这里气氛很好,很安静,如果真能留下来就好了,他好喜欢这里。
他想,他会做奶茶,应该算优势的。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给楠姐打工,同居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