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绕讲台一周的卷子很快发下去, 到每个人手里，都是厚实的一沓，分量十足。
随着桌面上的卷子越来越多, 连抽气的声音都变小了，同学们脸上的表情从最开始的惊讶变成麻木的无所谓, 卷子什么, 果然是做不完的。
笔尖触碰纸面的“沙沙”声慢慢响起，不是在沉默中爆发, 就是在沉默中继续做题。
王老师的目光扫过教室一圈, 对自己看到的表示很满意, 题海战术，特别有助于短时间内成绩的快速提升。
而且这一届，是前所未有的优秀, 值得更加严苛的训练。
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顾甚之身上，卷子草稿纸交替，埋着头, 写得非常认真。
这是一位值得关注的好同学。
一中的伍媛, 更是重点培养的对象。
王老师微微眯上, 将视线聚焦在伍媛身上。
这孩子什么都好, 就是有时候太跳脱了一点。
伍媛埋着头，做得很认真。
甚至已经翻页了
王老师瞪大眼睛, 又看看顾甚之，伍媛的速度几乎是顾甚之的一倍。
王老师的脚步挪动，不自觉的走到伍媛的旁边，一眼就看出来伍媛手边的草稿纸和一般人不一样。
别人的草稿纸，都是有大量的计算过程，伍媛的草稿纸, 更多是画出来的图形。
这次轮到王老师倒吸一口凉气。
好强的心算能力。
竞赛场上争分夺秒，题量大计算量大，速度快就是王道，就是得分的最佳技巧。
能将竞赛的题目全部做完，在一定程度上超越了大多数的竞争者。
再加上伍媛的逻辑思维能力，绝对是一流。
王老师看着草稿纸上标标准准的圆圈，比自己十几年的板书功力还要强，脸上露出格外满意的微笑。
背在背后的手都忍不住颤抖。
新的国奖就在向着自己招手。
真好。
多少年了，省市没出过国奖了。
大家都说这是偏远的地区，教育质量差，很多优秀
的同学，走出去依旧受到歧视。
就是因为在国家竞赛这一块，一直是空白。现在终于有希望填补了。
王老师难得感性的有些心潮澎湃。
想要再看一会儿，又怕影响周围的同学，只能带着湿润的眼睛，放轻步子慢慢走。
王老师转身准备回到讲台，突然听到细微的清脆声。像是，某种食物和牙齿碰撞发出的声音。
抬起的脚步一顿，王老师皱着眉头，阶梯教室在使用前就打扫得格外干净，不可能有老鼠。
迟疑的王老师掏出手机准备联系一下后勤，不能让学生们的上课环境差。
伍媛微微抬头，看着王老师远去的背影，重新拿出一块薯片。
咔嚓。
做题什么，实在是太费体力，多吃一点才能做得更快。
一袋子薯片下肚，周围吞咽的声音更响了，秉持着有福同享的友好精神。
表面上一中在奋笔疾书，书桌下一罐牛奶软糖在疯狂传递。
一口糖，一道题，难题配软糖，得心应手。
隔着一中最近的二中同学吸吸鼻子，总觉得空气中有股甜丝丝的味道。
做题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抬头一看，已经从天亮变成了天黑。
伍媛的速度快，三张卷子要不了多少时间，她默默换上新的卷子，看着手里的题，突然疑惑地掏出手里的课程安排表。
晚自习竟然要上到十点半
伍媛脑子闪过不详的预感，手指划过卷面，数了一下卷子数量。
九中财大气粗，卷子全部订成小册子的模样。
看着一大堆，实际上到手并不算太多。
不多不少，竟然正好是一个晚上的量。
伍媛算得是平均水平，培训班还有各种拔尖速度快的，这几张卷子，写不到九点钟就会完成。
试卷上的题目，大多都是基础的只是点练习题，计算量不小难度却并不高。
只要是细心，全对满分不是问题。
在一中，这种卷子不会专门评价，自己订
正之后有问题单独和答疑老师沟通就可以。
培训班，八成也是这个做法。
但是按照来了就考试，考完试就宣布淘汰机制的“不做人”做法，伍媛升起一股危机感。
这是只有腌制入味的咸鱼才能体会到的玄妙的感觉。
伍媛端起手边的保温杯，借着喝水的动作观察了一下主席台。
主席台后面的小门，昏暗的灯光下，密密麻麻的排满了印刷制品，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白色的卷子的一角
伍媛的手抖了一下。
好在签字笔是不会掉墨水的。
但是伍媛现在巴不得手里拿得是一根老旧钢笔，这要是卷子脏了，可以申请重做
那么厚的卷子一看就知道早写完绝对没有好事
伍媛当机立断，扯过自己手里写完的卷子，随手划掉几个正确答案，装作苦恼的纠结是不是自己的思路不对。
别以为她不知道讲台上那位一直盯着她
王老师手边放着一杯浓茶，上了年级，就需要点东西提神，效果好是好，喝多了还是想上厕所的，开始培训第一天，王老师也没请其他老师过来，也就几百个学生，自己完全可以搞定。他看了一眼手表，时间还够，开口说道“你们好好写，现在已经八点了，希望大家九点之前可以完成。”
说完打开阶梯教室的后门，走了出去。
伍媛看得清清楚楚，他好心机的把门关上了
就是不想让大家之后放在后面的都是什么
“九点之前就要写完，你还差几张。”
“三张，我的天，没时间了。”
“我算得脑子都懵了，休息一会儿没事儿。”
“还好我写的快，一会儿写完了就可以休息了。”
伍媛冷冷的又喝了一口水。
少年，你太天真了。
不要以为她没有看到，那么多卷子，摞起来比人还高。
狗，果然还是培训班狗。
伍媛将手里的笔一扔，在书包里掏出买一送一的酸奶，熟练的掰给旁边的顾甚之
一个，自己一个。
“你发现了什么”
顾甚之捏着手里的酸奶，依旧是适合自己的肠胃的常温，忍不住再靠近伍媛一点。
“早写完，没好事儿。”
“你还差几张”伍媛大力吸了一口，满足的眯上眼睛。
“一张。”顾甚之皱着眉头，有些为难。
伍媛又拿出一袋爆米花，大方的开始分发，“先吃点吧。”
九点的期限出来，时间一下子变得不够用，一分钟恨不得掰成两分钟用起来。
只有一中还在分发小零食。
不务正业
离一中最近的二中哼哼着转过头，业务娴熟的接过“不务正业”的小零食，看着阶梯教室的后门快要打开，快速塞进嘴巴里，毁尸灭迹。
真的是他们一中买的太多了，绝对不是我们想吃
白麟手里还有一张半的卷子，是她特意留在最后的简单的卷子。
不出半个小时就会写完。
这一次，她一定要争取一个第一。
白麟揉了一下有些酸胀的手腕，白眼了一边还在分零食的顾甚之和伍媛。
她的视线一瞬间被顾甚之捕捉到，对方突然回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白麟的脊背挺得更直。
这是迎战的表现。
顾甚之的下巴微微抬起，虚假的笑脸消失，想看一件无机质的物品一样淡淡地扫过白麟，在伍媛发现之前，接过她手里的薯片，藏起来。
伍媛看着推门而入的王老师，投给顾甚之一个“谢谢兄弟”的眼神，重新拿起笔装模作样的开始打草稿。
教室重新恢复一片平静。
伍媛悄悄将演算的数字组成一个推进器，磨磨唧唧写完半张卷子，敲了敲手腕上的手表。
八点半。
该有倒霉蛋祭天了。
“报告交卷”
响亮的男声响起，因为叫得太大声，甚至形成了回音。
伍媛抬头，五中的男生，习惯和白麟站在一起。
果然是老倒霉蛋了。
伍媛觉得自己手里缺一包瓜子。
讲
台上的王老师，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这位男同学，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全部写完了”王老师镜片后的眼睛里，有跃跃欲试的光。
“是的”男生没想到自己喊出声之后居然没有人应和，自己是不是当了一回第一
“恭喜这位同学，你确实是第一名。”
王老师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笑得伍媛毛骨悚然。他招招手，将男生喊下来。
男生激动得满脸通红，还不忘骄傲的看一眼白麟，这才从座位上跑下来。
“这是答案，你订正一下，等会儿你的卷子会在全班传阅。”王老师拍拍男生结实的肩膀，鼓励道“小伙子好样的。”
男生腼腆地挠挠头，又听到王老师悠悠地开口，“还有其他奖励，你跟我出来一下。”
男生瞬间瞪大眼睛
还有奖励，这就是第一名的待遇吗
这也太好了。
男生几乎是跟着王老师飘出去的。
当然，也是飘进来的。
手里拿着两大本练习题。
一边写着奖，一边写着励。
大红色加粗，格外的醒目。
全班爆笑。
“前十名后十名，都有。”男生要哭不哭的苦着脸补充道。
有些人，笑着笑着就要哭了。
“没有拿到的同学不要灰心，我们有一箱的练习题可以发，充分保证大家天天有，人人得。”
现在说自己的卷子还没写完，还来得及吗
这样的奖励，谁想要啊
王老师果然有一手，早早留意了那些人应该写完了，点一个中一个，甚至还有人实名卖队友，拔出萝卜带出泥，手里的“奖励”越分越少。
就是没有一早就看好的伍媛。
王老师瞪了伍媛一眼。
伍媛埋头做题，装作万千没看到，和顾甚之一起，最后卡不前不后的位置交卷。
传阅对完第一名倒霉蛋同学的试卷，一个晚上的自习终于画上句号。
第二天的太阳和试卷，照常升起。
不少人都是一脸
菜色的来到教室，手上还拎着食堂的包子。
白麟脸上画着精致的装，校服被她穿出制服的模样，独自一人站在所有人的教室门口，自我感觉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可惜矮矮的个子遮不住后面的人头。
“同学，你挡着路了。”后面一米九的大高个居高临下的看着白麟。
白麟，白麟气得脸都绿了
因为伍媛和一中的人就站在后面笑
她狠狠地瞪了顾甚之一眼，甩着头发回到自己的座位。
“哎呀，还有力气瞪人，有那闲工夫，不如想想今天会不会被淘汰。”
“她不可能吧，五中第一。”
“你别说了，我已经开始紧张了。”
等着王老师带着实习老师手里拿着卷子走进教室的时候，紧张的气氛被推到顶点。
“这次的题可就没昨晚上的简单了。”王老师将卷子放在讲台上，例行提醒两句，“末位淘汰制，不用我再多说，具体淘汰多少人，根据平均分决定。”
“什么平均分”
不少人开始惊呼，看着周围的同学，左前方的是大神，正后方的是大神，被大神平均，自己是哪颗小虾米在泥潭里还需要扑腾吗
“安静，一个半个小时考试，判卷计分半个小时，两个小时评讲。”
一上午的时间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卷子一拿到手上，伍媛就知道为什么这次如此高要求的看平均分了。
今天练习的是选择题。
怪不得还可以老师判卷进行统计。
伍媛看着讲台上精明的王老师，手边还放着一本昨晚上的练习题，昨晚上“天天有，人人得”的宣言回荡在耳边，伍媛打消了自己早点交卷然后去小卖部吃个间餐的打算。
白麟脸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她恶毒的看向顾甚之的方向，顾甚之完全不知道，白麟最擅长的就是选择题。
而且自己天生运气好，十次考试九次都可以猜对。
白麟哼着歌开始答题，完全不管周围同学的感受。
五
中的同学只能用愤怒的刷题俩掩盖内心的焦躁不安，那些不确定性随着白麟的歌声，割裂成一个又一个小片段，承载着那些恶心的回忆，发酵成为心底浓浓的不满。
要是白麟退赛就好了。
就像论坛上说得那样，就像论坛上说得那样，白麟这样的人，只需要一次击倒，就会自己退出。
不止一个同学这么想过。
但是大家有希望吗
一直排在白麟之后的第二名，握紧了手中的笔。
顾甚之翻开试卷的第二页，重新抽出一张草稿纸开始写题，嘴角轻轻的勾了一下。
提前交卷，依旧有“奖励”，还是加厚版，一周绝对不可能做完的那种多
当然，这次只奖励了勇敢的第一名，后面三名都非常安全，伍媛冲在第四名，抢在跃跃欲试的白麟之前。
因为马上十点了，听说小卖部新进了一批爆爆肠，烤出来特别想，昨天伍媛都没有抢赢那些牲口，今天不能输
王老师的眉头从评卷开始就没与松开。
白麟的位置隔得比较远，身高劣势看不太清楚，但这沉默寡言的氛围，白麟心中暗喜。
看来伍媛做得不怎么样啊
白麟不站着了，默默坐下，手指在桌面上敲打。
对于她们这种优等生，九十分才算及格，昨天的试卷，也是一中耍阴招扰乱自己心思，要不自己也是可以拿满分的。
王老师抬头，非常不赞同的看了伍媛一眼。
两个人好像说了什么，伍媛低着头，脸色难看。
白麟恨不得吹一声口哨。
又看看顾甚之，还在埋头写卷子。
这也是个不行的。
白麟想到自己装在包里的手机，里面有昨天对话的录音，这要是顾甚之输了，她是绝对不会让他留下的
王老师看着面前的伍媛，拿着手里的卷子翻到最后一页，决定不放过她。
“你是第一。”王老师轻轻开口。
伍媛心中咯噔一下，秒懂王老师语气中的暗示
。
脸色顿时不好了。
不是吧
老师，这不应该是第一个交上来的得到“奖励”吗
怎么说变就变。
大丈夫一言九鼎啊
“第一名就要得到奖励。”王老师冷酷无情的“王炸”。
咸鱼躺的咸鱼被迫炸出鱼塘。
伍媛想起那么厚一沓书，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顾甚之放下折好的爱心，看着伍媛憋着笑。
“王老师，这个第一我不当了行不行。”
“不行。”王老师在伍媛的试卷上打上一百，递给她，不忘补充道“自己拿着卷子找那位同学要奖励。”
伍媛眼睛一亮。
王老师冷着脸，就知道这丫头心思不在学习上
“我看着你，现在就去”
伍媛蔫头耷脑的从讲台上下来，头发丝都写着抗拒。
第一个冲上讲台的同学看着昨天的满分大佬出现在自己面前，手里紧紧拽着卷子，深呼吸了好几口气，才开口，“奖励给我吧。”
伍媛心如刀割。
这位同学不知所措，眼神迷茫，被伍媛瞪成一只鹧鸪。
伍媛好累，不想解释。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好像玩起一二三谁是木头人。
“磨磨唧唧干什么”
暴脾气的王老师指着伍媛大吼，“又考了满分奖励你多写点题，表情不准要死要活”
班上的同学都懵了。
王老师原来这么粗暴。
等等
满分
又
作者有话要说 赶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