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什么
家规改了
竟还是宁远侯亲自改的
这消息传到各房, 顿时炸开了锅,江明江荣几个最心焦,急急忙忙去翻看, 第一条,没变,第二条, 也没变一直翻到最后一条,都还是原本模样哪里改了
他们只看到最后添了一句话。
以上, 吾妻阿念除外。
随后还跟着两行简短的解释。
若有异议, 来找本侯。
二房次子江明顿时拉起一张脸, 仰天长啸“就这空欢喜一场,大哥也忒偏心了吧我们几个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去找他理论啊”
江昀踢踢他,严肃了脸色教导“阿明, 你这么多年也习惯了早起练武, 怎么还孩子气大哥甚至比我们早起半个时辰, 十年如一日,从未间断,军中几十万将士谁敢不服”
江明望着他亲哥哥, 苦着一张脸,半响说不出话。
他们哪能跟大哥那个钢铁一般的人物作比啊
不过江明还是老实应一声“是”
江昀这才缓和了脸色, 道“大嫂那样娇弱, 年纪比你我都小,日后大哥不在府中, 我们也当尽力维护大嫂,知道吗”
“知道了”江明也喜欢那个天仙似的大嫂,给他送的见面礼至今都舍不得用呢。
二房一片祥和安宁,同样有孩子的四房却是闹翻了天。
四房长子江平、次子江安都同自己媳妇抱怨起来, 三子江荣惯是懒散,唏嘘几声,也不当回事,就老样子呗
江锦才因早上抱怨几句被母亲责罚训诫,这会子又看到家规改了,好似独独针对她一般,气闷得瞪大眼珠,心里最不是个滋味,慢慢的竟恨起那位皇宫来的公主了。
凭什么她就这么特殊
偏偏江荣还说着风凉话“你有本事也嫁个这么好的郎君呗,事事依着你。搁这生什么闷气,省的待会又挨骂。”
江锦咬牙切齿道“等着”她今年也十四了,父母亲开始为她张罗婚事,她定要风光大嫁不可再不想待在这个家受气了。
年轻人总这样冲动,其余几位夫人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从这事中再次明白,侯爷是当真疼爱这位公主。
对此,最欣慰的便是江老太太了,连连跟芳妈妈感慨“阿恕这孩子,开窍起来都不用老身指点。”
阖府上下,常念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她刚沐浴完,换了一身柔软料子的芙蓉色中衣,三千青丝自然披散下来,坐在梳妆台前敷玉露,就见春笙跑进来急急道
“殿下,侯爷将家规改了,您快瞧”
常念愣了下,听到家规更改的第一反应竟是江恕那个老古板果真听到风言风语,这是为正家风连本公主也不放过吗
然而等眼睛看到那两行字,随即是另一种惊讶浮上来,惊得她险些打翻了玉露瓷瓶。
常念原本以为江恕那厮能做出的最大让步是稍微放宽标准,再要求她一并遵守,谁曾想,竟是丝毫未改,她除外
“有这么惊讶”门外传来一道低沉问话。
常念僵身回头看去,是才将去书房不久的宁远侯。她轻咳一声,将惊讶悉数收了回去,转为用一种奇怪探究的目光看他。
江恕进来,春笙她们几个自觉退下去了。
他走到梳妆台前,修长的指扶起那个半倒的玉露瓷瓶,放正,随后漫不经心地倚在妆台前,狭眸低垂,居高临下看着常念“辰时起身,我都叫不起你,这府上还有谁能”
常念有些发窘,檀口微张,想要为自己说些什么,就听他又慢悠悠地道“三百条家规,逐条更改怕是改到猴年马月,西北军务等不起。”
好,常念没有什么要问的了。
她轻哼一声“你是一家之主,自由你说了算。”
玉露敷完还要温水净脸,再抹一层薄薄的润颜膏,饮下滋养补身调气血的汤膳,最后涂抹保湿唇脂,方能上榻入睡。
常念心底琢磨着事情,如常做这些,江恕就倚在一侧,窗台上烛火跳动着发出细微声响,暖黄光影笼罩着两张气息截然相反的脸庞。
都是顶顶好看的长相,偏偏一柔和,一冷硬。江恕是那不说话时面无表情的冷冽,说话时更显寒凛,许是常年身居高位,手握重权,他身上总带着些压迫的威严,叫人下意识的服从敬畏。
常念仰头打量他一眼,状似无意地问了句“阿念在宁远侯心中也是很要紧的存在,对吗”
江恕诧异片刻,挑起的眉尾像是说这还需要问么
常念停下手中动作,认真再问“倘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还会为我做什么的,对不对”
顿了顿,她语气带上些试探意味“好比若是母妃和哥哥有什么难处,你会念着与我的这份旧情”
“不会。”江恕没有温度的声音打断了她。
他怎会眼看着她出事呢
不在更是笑话。
常念望着男人凌厉的眉眼间几分若有若无的凉薄之气,慢慢皱了眉头。
江恕俯身靠近她,轻轻拍着她白皙柔软的脸蛋“瞎想什么呢”
常念闷闷垂下头“没什么。”
“你皱眉的样子不好看”说完这话,江恕便去洗漱换衣了。
常念愣了愣,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分明还是漂亮得很
可不过一会子,她又走了神。
她想起来,好像从一开始,江恕就没想着要她守这份繁琐苛刻的家规,因为她是公主啊,下嫁江家仍旧是,所以其实不能说是江恕为她打破什么原则,他这么做,只是用一家之主的威严堵住那些闲言乱语,如此,大家面上都过得去。
嗐,她想这些做什么呢
锁骨上不轻不重的啃咬叫常念忽然回过神来。
江恕不知何时已经抱着她往榻上去了,他按在她腰窝的大掌缓缓摩挲着,情动朦胧。
常念红着脸躲开,嘟囔道“我口脂还没抹呢”
“呵,”江恕低笑着,“待会再给你抹,成不成”
常念的一句“不成”被吞入腹中。
西北的天气实在干燥,许久都不见一滴雨落下,定安街打更而过的小厮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朝夕院寝屋内摇曳响动的床帐,也透出几分干柴烈火的意味。
白露甫过,秋意渐浓。
常念衣柜里的夏日轻薄衣裙全换了一批,大多是从皇宫里带过来的,料子自是上好的柔软料子,京城的样式也是顶顶好,只是江老太太觉着孙媳这样的小姑娘,该是欢喜穿新衣裳,便又叫芳妈妈请了绣娘来府上,重新给孙媳裁新衣。
绣娘拿软尺仔细给常念量体,夏樟在一旁拿笔记到纸上。
量到胸围时,绣娘温声道了个数字,夏樟的笔却是停了下来,她大概记得她们殿下的尺寸,可这绣娘量出来的竟是比往常多出了不少,误差也太大了吧
夏樟想了想,虽然这是老夫人请来的绣娘,还是皱眉道“你量错了。”
可绣娘年过五十,干这行干了快二三十年了,也不信自个儿会错,于是说“夏姑娘,你大可亲自过来瞧瞧,可半点错也没有。”
常念困惑地看看夏樟,夏樟倒也认真过来看了看,软尺上刻度确实是绣娘方才报的数字。
可,夏樟还是不明白“好端端的,我们殿下的胸围怎么会”
春笙端茶进来,听到这话,立时快步上前推推她“快别胡说了”
绣娘和芳妈妈反应过来,都意味深长地笑了。
常念的脸颊已然红透,连带着耳根子也烧红一片。
她哪里知道怎么会变大
简直丢死人了
芳妈妈知晓姑娘家年纪小脸皮薄,这便出来转移话题道“殿下,待会老夫人说是请您去福康院一趟,也叫了罗姨娘和三房夫人,想来是有要紧事交代。”
常念小声“嗯”了一声。
脸颊还是阵阵发热。
待绣娘走后,她喝了两碗凉茶才稍微压下些热意,去福康院也不乐意带夏樟了,打发她去整理衣裳,带着春笙和芦嬷嬷过去。
常念到福康院时,江老太太笑盈盈朝她招手,趁着罗姨娘和三房夫人还没来,祖孙俩说着悄悄话。
江老太太“念宝,咱们江家家大业大,财产颇丰,想必阿恕对你说过些,祖母是一万个不放心交给旁人打理,以前是没法子,祖母管着要紧的,府上的杂事交由小罗,三房夫人是个没心眼的,叫她督促着,这些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闹不出大乱子,不过眼下好了,你是咱们江家的嫡亲孙媳妇,答应祖母,往后多用心担待些,守好这家业,可好”
常念看着老太太花白的头发,重重点了头“祖母放心,这是阿念份内的事。”
来西北之前,她还思量过,这掌家权或许要使手段争一争,大家族内尔虞我诈,人心难测,实乃常态,却不想,祖母待她是坦诚真心,毫无保留,言语间更无长辈训话的高高在上,她心底是动容的。
江老太太听这话,也放心了。
不多时,罗姨娘和三房夫人便到了,依次福身见礼,遂才在底下落座。
三房夫人依旧穿着一身黛绿裙,眉目温婉,自是一派恬淡。相较之下,罗姨娘则显得局促多了,眼神飘忽不定的,看看上首的老太太,又瞧瞧公主,交叠的两手不安地动着。
江老太太抬眼打量二人一番,肃起脸说话时,声音不大,却很是严厉“今儿个叫你们来所为何事,估摸着你们也明白。”
三房夫人起身应“是”,她身后的仆妇递上来一串钥匙,三房夫人亲自拿到常念跟前,温声道“殿下,这些年三婶娘有幸得老夫人垂怜,管着几家铺子田庄,如今您来了,早该交由您保管。日后若有不解之惑,婶娘随时听候差遣。”
常念微微颔首,立时有芦嬷嬷上前接过。
老太太瞧着三房夫人,露出满意神色,再觑一眼踌躇不前的罗姨娘,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
罗姨娘赶忙起身,摆出笑脸来“瞧我,想事情想走神了,险些忘记正经事。”她从腰间掏出一串沉甸甸的钥匙来,将要递给常念时,又微微顿了顿。
罗姨娘作出担忧的神色来“咱们侯府这些鸡毛蒜皮的琐屑事可不少,厨房日常开销采买,各房月例银子,下人办差赏罚,季节交替后园也要修剪,有时候办个宴席啊,也有的忙,殿下娇养深宫,是皇上和贵妃娘娘的心头宝,想来这些琐屑杂事是不曾接触过的吧”
说着,罗姨娘忐忑不定地去看常念的脸色,掌心沁出汗来。
常念只是笑了笑,柔声道“姨娘说的是,本公主自小到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么说起来,倒是平白养得一身娇贵毛病。”
“哎哟苍天有眼,日月可鉴,姨娘可不是这意思”罗姨娘急忙摆手,“殿下说笑了”
常念起身拍了拍罗姨娘的手背。她弯唇笑着,两个酒窝若隐若现,只觉少女甜美而娇俏,是那最天真无邪的单纯模样。
罗姨娘却觉后背有一丝冷意浮起。
常念迎着她闪烁的目光说“这回可没有开玩笑哦,这些琐事,本公主确实不如姨娘办的周到。”
罗姨娘干笑两声,还想替自己挽回些什么,就听这道娇娇软软的嗓音又道“往后还是交由姨娘管吧。”
罗姨娘手一抖,几乎是怀疑她听错了,心中惊疑不定,飞快琢磨着,就连手上的钥匙几时被拿走也不知,反应过来时,手心只剩汗水。
常念拿着那串钥匙,盈盈转身面对着老太太“阿念初来乍到,也不熟悉府上各处,姨娘办事谨慎细心,经验丰富,日后还管着琐屑杂事,需要银子时便来朝夕院支取,也不碍事,祖母觉着如何”
江老太太大笑两声,“老身觉着好。”
罗姨娘要是整日闲着没事干啊,说不准要出幺蛾子。
再者,说句良心话,罗姨娘操持的本事,与府上干了十几年的老妈妈比较也是不相上下。
江老太太拄着拐杖走下来,“小罗,你发什么愣”
“哪有”罗姨娘忙道,“殿下如此信任我,以后自当是好好为咱们侯府效力。”
老太太笑了,拍拍她肩膀,语重心长道“你是聪明人,老身喜欢。”
三房夫人淡淡看着,抿了口茶,也不说什么。
直到从福康院出来,罗姨娘才觉这真不是个事儿。
钥匙没了,权力还在,怎么听怎么怪。
可她今日来之前是做好了最坏打算,毕竟老太太发话,这会子她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自此什么权力都没了,可眼下虽说没了钥匙,府上事务到底还归她管。
这么想来,好像也有点安慰
今儿日头不大,又是下午,秋风尚算凉爽,常念挽着老太太在院子里走了走。
从福康院出来,便是后园。
江老太太想起她精心布置的御花园,说好要给孙媳一个惊喜的,可眼下都凋零完了,怎一个荒凉了得这便连忙转了方向,朝前院走去。
常念才来几日,加之身子惫懒也不爱出门走动,因而还未熟悉侯府全貌,见状倒也没说什么,心想跟着祖母走便是了。
走着走着,她忽然唤了声“祖母。”
老太太挑挑眉。
常念问道“您就不怕我不仅全然不懂掌家,反倒将家产败光嘛”
“哈哈哈”老太太却笑了起来,宽慰她道“放心,咱们家有银子,足够你败的。”
常念嘟嘟嘴“哎呀,祖母”
她才不是那个意思。
江老太太当然明白孙媳想问什么,笑过后才道“虞贵妃掌管六宫,教出来的闺女还能差不着急啊,咱们慢慢来,要真遇到难处,不是还有祖母在么”
常念腼腆笑笑“好,听您的。”
祖孙走到前院练武场,不知怎的,老太太停下来上下打量起孙媳妇。
“念宝,今儿闲着无事,不如祖母就教你个几招几式的,怎么样”
“啊”常念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老太太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拉着她进了练武场,拐杖教到她手上,在沙场摆起招式来,利落干练,竟是直接打了套拳法。
常念想起来了,祖母早说要教她些防身招式,这些日子耽搁下来,可看完祖母那拳法,心中却不由得想,这样复杂的武术招式,她怕是学不来吧
老太太看出她的迟疑,略作思忖,道“祖母摆的这些太难,换个简单的五禽戏如何”
老太太两手张开,右脚高高抬起,先给她示范了一招鸟戏。
常念看着这奇奇怪怪的动作,再听那名字,五禽戏她更迟疑了“祖母,阿念忽然觉得,或许不用学这些也成侯爷武功高强,他会保护我的呀”
江老太太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走过来道“祖母晓得了”
常念一脸茫然“晓得什么了”
江老太太像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喜道“我们念宝是想要阿恕手把手亲自教”
常念“”
不她不想
真的大可不必
作者有话要说 江小念呜呜谁来救救本公主
我写这章时真的边笑边写hhhhh,好了,我去研究五禽戏了
感谢在20210909 22:03:1620210910 18:40: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悠悠 22瓶;捏捏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