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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大骗子
    第九十三章

    回城, 江府。

    江恕把信交给十骞送出时,正好天光大亮。

    他彻夜端坐于长案前,仍保持一个姿势, 背脊挺拔如山岳, 俊美却肃冷的面庞上没有什么表情, 这是一张回城将领见了都要打战生畏的脸。

    十骞将信绑于飞鸽放飞,段正祈拿着一沓册子从府外走来, 见状叹道“侯爷和公主真恩爱, 每日都要来回寄书信问候。”

    十骞拍拍他肩膀“你小子有眼力见。”

    实则每日只有一句话, 那短短一句话,他们侯爷却写了半个时辰。十骞虽不明白这里面有什么关窍,然跟了侯爷十几年, 便从未见过他外出忙于公务还有如此挂念侯府的时候。

    任谁娶了这么个娇弱漂亮的小夫人都放心不下啊。

    唉。

    段正祈拿来的是近三年回城的军饷支配和税负记录, 还有一份牢狱案底, 乱着呢。

    江恕粗略扫下来, 眉间已是一片寒凛冷意。此行难的不是整治罢免几个在位谋私的贪官污吏,而是依法惩治罢免后, 回城这个烂摊子由谁来接管, 日后如何恢复生产, 边塞战事有西北大营调拨军队对抗,受难的百姓却等不得, 眼看年末, 无粮流民极易滋事生乱,从那沓牢狱出入记录及所判罪行便能看出事态严重。

    段正祈恭敬立在一旁,听候吩咐。江恕抬眸扫他一眼,心中有了决断。

    莫欺少年穷,是世上亘古不变的真理。

    这段正祈, 原是马厩里挑马粪的小兵,家里穷,一个白面馒头分三份,十几岁的少年坚毅上进。

    江恕生于权势鼎盛的宁远侯府,天之骄子,十六一战成名,历经大小战役军功显著,骨子里是骄傲的,却不傲慢轻视任何微末。

    实则也是,他想快些处理好这堆麻烦,快些回去。

    他知道阿念,没有他喂,会吃不下东西,没有他抱,会睡不着觉,没有他亲亲,会痛苦难受。

    江恕将翻开一半的税负册子递给段正祈,指尖点在划线处的名单上,“这两个人,搜府盘查。”

    段正祈有些忐忑地接过来,迟疑问道“侯爷,属下自个儿去吗”这可是两个有实权的将军,他如今不过一个挂着虚职的文书参将,平日被呼来喝去,若没有侯爷的威压,恐怕镇不住,万一被赶出来

    然江恕只是这么问他“给你二十个人,可够”

    “够够”段正祈忽的大声道。

    “去吧。”江恕挥手,提笔勾画起回城布防图。

    破格提拔,也要有能接得住的魄力和本事。

    书信照例是辰时送回侯府。

    夏樟知道她们殿下每日最期盼的就是侯爷的信了,睡不着也要等,这回她没有半点犹豫,兴冲冲跑进寝屋,不过今日床榻上很安静。

    轻轻掀帘一看,原来殿下还睡着。

    也难怪,昨夜华姑开了助眠药方。

    可到了快晌午的时候,殿下还是没有要醒的迹象。

    她们几个便有些急了。

    华姑和赵太医来看过,呼吸心跳脉象具与往日一般,未见好,也未见坏,赵太医照看常念的病情最久,经验丰富,想起以前也有这种昏睡不醒的情况,宽慰说,要是天黑不醒,便施针。

    大家都揪起心来。

    江老太太多少也知晓孙媳这身子怎会虚弱到如此地步,宫里那样险恶的地方,要吃人的。老太太坐在榻边连连叹气“苦命的孩子,当初投胎来咱们江家多好,健健康康的,老身想要个闺女,孙女也好啊。”

    芳妈妈哭笑不得,安慰道“殿下投胎来咱们侯府,可嫁不成侯爷了,您总说胡话,殿下乏了,多睡会,说不得等下就醒过来亲您脸颊喊祖母了呢。”

    “也好。”老太太还是得在榻边絮絮叨叨说些话,总要有些声音,不然念宝会以为没人陪她。

    初雪不过两日,又一场大雪接踵而至,天寒地冻,北风呼啸,皑皑积雪堆在青色瓦背上,经风一卷,立时纷飞。

    十一月下旬了。

    郊野的庄子,传来江锦的死讯。

    四房众人都变了脸色,一股子寒意慢慢爬上背脊,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江平江安几个作为兄长的,没有人敢说话,四老爷天天被刘家追着还债,烦躁得很,才没有功夫寻思,最后是四夫人派了身边的妈妈过去收尸。人已从族谱除名,是抬不回来了,更不敢声张,只能悄声埋在那荒山野岭。

    处理完这桩,四夫人不由得担忧起她们四房的前途命运,触怒了宁远侯,不管是什么血脉亲戚,动了杀心,必要死。若是殿下好好的,身子没出什么差池,这件事过个几年就淡忘了,可如今,听说殿下沉睡不起,病情更严重了,恐怕侯爷回来会迁怒他们,四房还有什么前途未来

    天黑的时候,常念还是没有醒。巴掌大的小脸有一半掩在被子里,光洁白皙的额头下,双眸紧闭,曲翘的长睫落下一道淡影,衬得雪白的肤,如凝脂,吹弹可破,这般安静沉睡时,像是冰雪雕的玉人儿,清冷高洁,没有一丝烟火气。

    华姑只得施针。

    长针扎在头顶心,两只手腕,以及精致小巧的脚心。

    华姑都有些舍不得下手。

    扎了有一盏茶功夫,那紧闭的眼睛才慢慢动了动。华姑一一取针。

    常念懵懂醒来后,见到祖母和房嬷嬷她们都围在榻边,近在眼前的面孔,个个神色紧张,她扯唇露出个无辜的笑“你们盯着我做什么啊我知晓自己生得美,可,可也不要这么近呀。”

    江老太太“嘿哟”一声笑了,“瞧瞧,这是个皮厚的,念宝生得美,我们才要仔仔细细地看着呢。”

    有这话,房嬷嬷她们也绝口不提昏睡整日的事,只慈爱问道“殿下,您生辰快到了,老太太叫咱们来商量给您准备什么礼物呢。”

    “对对”老太太连声附和,“这还是祖母给你过的第一个生辰,定要好好操办,念宝想要什么,只管说”

    常念用这个不太清醒的脑袋想了想,腼腆道“想吃阳春面。”

    “就这没有别的了”老太太惊讶问。

    于是常念补充道“想日日都吃阳春面。”

    老太太以为她开玩笑哄大家伙乐呢,摆手道“好了好了,祖母晓得了,念宝是想要惊喜”

    常念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春笙轻声退出去,抹了把眼泪。

    殿下哪里是想吃面,阳春面是侯爷做的,殿下这是想见侯爷,想日日都见得到侯爷。

    可,她们都明白,宁远侯掌管偌大的西北,政事还好,忙个几日能回来,倘若是战事,一年半载,三年五载,刀剑无眼,谁敢保证西北几十年长久安宁

    老皇帝都不敢。

    屋里点着暖黄的灯盏,常念也不知外头是什么时辰,起来发会呆,惯例喝药,勉强喝两口粥,困怏怏的又想躺下。

    老太太急忙拉着她,天南海北地唠家常。

    起初常念还有精神回几句话,到后来变成点头摇头,再一会,眼睛闭上又睡了。

    没法子,老太太只好作罢,期盼念宝歇够了,能好起来。

    这一夜常念做了很多梦,只是一个也没记住,过眼云烟,一晃就散,再醒来时,身边静悄悄的,她侧身,又看到黄花梨木架子前,立着个身形高大的熟悉身影。

    这回是脱下大氅挂起来,又换了寝衣。

    可常念仍记得昨日,欢喜过后却摸了个空,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一人,孤零零的,冷清,又失落。

    “好烦,好烦。”她不想看见那个臆想出来的虚幻影子,慢吞吞扯被子盖住眼睛。

    江恕听到声音,顿了顿,转身走过来,轻声唤“阿念,吵醒你了吗”

    常念捂在被子里,惊觉自己都幻想出声音来了,还这般真切,不由得更郁闷,她不答,钻到被子深处,嗡声道“大骗子,你走,走开我一点也不想看见你了。”

    江恕将要拉开被子的大手,僵了一僵,神色也跟着黯淡下来。夫人重病未能陪伴在侧,他没有尽到当日大婚所言,照料她周全,护她安好无虞,她怪他,是该怪他。

    可,他还是轻声躺在床榻外侧,将被子拉下来些,抚顺她揉得乱乱的头发。

    身侧的异样让常念恍惚了一瞬。

    江恕低沉有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别生气了,若有下回,我定早日回来。”事关民生大计、西北安宁,他不敢说没有下回。

    常念怔了好一会,才仰头看了看。男人冷硬的脸庞映入眼帘,她不敢相信地伸手摸摸,干燥粗糙的肤摸起来不是很舒服,粗短的胡茬也刺得她手心发痒,她很快缩回手,意识到江恕是真的。

    是真的。

    真的。

    “呜呜”常念眼眶一红,委屈得蹭到他怀里,“你怎么才回来,我,我还以为是做梦。”

    “不是做梦,回城那边处理妥善了。”江恕慢慢抱紧她,隔着两层厚实的被褥,竟也能察觉这个身子比几日前还要纤弱单薄。

    今晨快马赶回,他已问明华姑和赵太医,也知常念昏睡整日不醒,情况不妙。只这么喝药,治标不治本。

    常念忽然从江恕怀里出来,眼睛湿漉漉的,却愤愤道“你就是这么敷衍本公主的”她把压在枕头底下的纸条全丢到江恕脸上,手软绵绵的,没力气,只神色凶得狠,又道“人家话本里都有丈夫外任给夫人写情书,你倒好,只冷冰冰一句话,也不会问我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也不会说几时才能回来,你就会039勿念勿念039,谁要念着你了唔”

    江恕温热的唇封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细小的声音,无不透着虚弱,他甚至不敢亲吻太过分,只一小会,便轻轻放开她。

    常念白皙的脸颊染上一抹红晕,小声念叨“亲亲也没有用了”

    江恕看到她唇角被胡茬扎红的娇嫩肌肤,眉心蹙紧,很快起身,常念下意识拉住他的手,扁扁嘴,更委屈了。

    好没意思的糙汉。

    听不懂她在说反话嘛

    才回来,这就又要走

    谁知江恕拍拍她手背,无奈道“乖,我去剃胡茬。”

    闻言,常念一下子撒开了手,尴尬得躲进被窝。她自顾自地摸摸唇角,是有点疼哦。

    再拉开被子时,江恕果真去了。

    常念远远望着,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温柔美好。

    算了,不跟他计较了。

    江恕剃干净胡茬,也洗去了脸上的风沙,回来时拿了一个木盒子。

    “这是什么呀”常念好奇问。

    江恕打开,是一个憨态可掬的福娃娃,他拿出来给常念,道“在回城处事时见到两个百岁老人在卖,寓意颇好,送你当生辰礼吧。”

    常念新奇地看看,然后反应过来“你只拿这个当生辰礼”

    她还想起来“去年你都没有送生辰礼,且那时候父皇已经赐婚了,你连未婚妻的生辰都不关心”

    她把那个福娃娃放下,语气幽怨“你心里根本没有阿念。”

    江恕顿了顿,竟语结半响。

    他该怎么跟夫人解释,心里挂念的都是她。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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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专栏新开了预收文治愈那个黑化帝师,感兴趣的小可爱可以收藏一下嘛

    放个文案

    重回十四岁,相思还是将军府走失多年被寻回的小小姐,身份尊贵,众星拱月,爹娘兄长如珠似玉地捧着她,登门欲求亲的世家也快踏破了门槛,赏花宴品茶会马球赛纷至沓来。

    相思去了冷肃的刑部大牢。

    牢房里,囚着未来大晋朝权倾朝野无人不惧的帝师闻征。

    闻征现在是被折断双腿的困兽,落魄阴鸷,伤痕累累,一双狭眸尽是沉沉死气。

    众人叹息,将军府的小小姐前十四年流落在外,缺衣短食,度日艰辛,如今好容易被寻回,竟是痴傻了,放着光风霁月的世家公子不要,眼巴巴去大牢看一个丧家之犬。

    唉,造孽啊

    后来新帝登基,尊一名为闻征的年轻男人为师,加官赐爵,予以重用,实乃新朝炙手可热的顶级权贵。

    帝师大人权势滔天,然生杀予夺,冷酷狠戾,不近女色,钱财珍宝亦不为所动,多少人想巴结又退而却步。

    直到某日,有人瞧见将军府传闻痴傻的小小姐扑到帝师怀里,姿态亲昵娇纵,软声喊哥哥。

    那人替这傻小姐捏把汗,不要命了

    谁知,那冷面无情的帝师大人神色柔和,宠溺地摸摸小小姐的头,声音低沉有磁性错了,是未婚夫。

    帝师的亲事一经传出,瞬间轰动全京城,有人想起那位小小姐与某位不知名囚犯的隐晦过往,为邀功,特到帝师面前洋洋洒洒说一通。

    闻征回想起往事,声音沉了下去承蒙夫人不离不弃,患难与共,你有何意见

    众人狠狠僵住,原来,痴傻的是他们

    闻征只是一七品官之后,天资聪颖,先生多次称赞稀世之才,往后必有大作为。怎料一夕之间,父被牵连获罪,他锒铛入狱,无人问津。

    只有母亲半路捡来的那个小姑娘拼命想要救他,阴暗腥臭的牢房里,一缕光照到了心上。

    s:青梅竹马,伪兄妹,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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