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奉清起得很早,陪着母亲一起回了南泽,去墓园的时候遇见了唐砚和唐棠。
天是阴天, 林间有雾, 她们租的车在半山腰便抛了锚,只得徒步走上去,进了墓园,都有些累。
奉清把烧香的纸钱和一束鲜花都放在自己包里,提得手酸, 但也不开口埋怨半分。
涂珍站在墓园门口, 看着那门后荒山一般的一块土地里大大小小的墓碑, 内心悔愧难当,看着奉清半晌,才低低开口“清清, 你不要自责。”
奉清提着手中的塑料袋, 不做声。
涂珍叹了口气“今年发生了很多事, 我们无暇顾及你爷爷的病情,没想到他会离开。”他一手握着手腕, 眉眼低垂, 无助又伤心“举办葬礼之前, 我们有想过要不要通知你回来,你以前同事说你去了北京, 唐砚他们也在北京, 他能联系上你。但是我们没通知你, 是妈妈和爸爸的决定,你没能见到爷爷遗体的最后一面,会恨我们吗”
奉清半僵着背脊, 眼泪浸了满眼,心底有说不出来的酸楚。原以为是他刻意瞒她,不让家人告诉她,没想到是父母的主意,也真是天意捉弄。
“怎么会。”她伸手挡了挡眼睛,不让母亲看出她在哭。
“我和你爸爸当时想等家里的事安定之后再告诉你,但是没想到,一切都朝最坏的方向发展,这么多年的事,被翻出来,也只能说是因果报应。做的什么都会还回来,我对这个结果也没有怨恨,你父亲也是,所以我们都希望你能找自己喜欢的人,不用苛责那人是否做了对我们不利之事,因为他没有错。”
涂珍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红着的眼眶,轻轻开口“所以,清清,你懂我们的心,也懂自己的心吗”
奉清抬头看天空,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懂啊,她怎么能不懂,父母为了她,已经做到这样宽容的地步,甚至都能接受她和池律在一起,她要怎样才能换了这恩情,才算真正的懂事。
涂珍伸手抱住她,笑着安慰“妈妈的女儿已经是个大姑娘了,要一直笑下去,一直幸福才是啊。”
眼角湿润,奉清闭了眼,感受着母亲的怀抱,温暖柔软,她抱了她很久,最后在她耳边轻轻开口“谢谢。”
而后松开怀抱,她擦干了泪,又是一副无坚不摧没心没肺的模样了。
在爷爷墓前,她也十分坚强,放下了鲜花,洒了白酒,燃上香,轻轻开口“爷爷,清清想吃你做的蒸蛋羹了。”
墓碑上的照片里,爷爷穿着军装,虽鬓角染了白发,脸上却也是最温暖的笑容,看上去很年轻,很精神,可以活好几个百年呢。
墓园里没有人回答她。奉清却替他答了“我知道,您是去找奶奶啦,她现在是不是在您身边,每天都给您唱您喜欢的昆曲。”
“奶奶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看我说得对不对。”她抿着唇角淡淡笑起来,杏眸里映着日光,清澈而明媚。
“我不难过了,因为爷爷您有奶奶陪伴,我都羡慕不来。”她声音很低,也很轻,是在告诉自己。
“姥爷知道你放下,他也会很欣慰开心的。”低低一声,从身后传来。
奉清侧过身,看着唐砚和她身旁娇俏的姑娘。
娇俏姑娘看着她目光还是有点不屑,开口便是“我听说,你和那个,那个,哥哥离婚了,真的”
唐砚瞪了她一眼,训她“用得着你管”
唐棠缩脖子委屈地哼唧了声。
奉清倒像不在意回“是的,你有机会了。”
唐棠连忙辩解“哪有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我是想说表姐你不要难过了。”
“你缺钱吗,我零花钱可以给你,你拿这些钱可以找到更帅的。”
弯了眼眸,奉清被她逗笑了,淡声回“不用,谢谢唐棠表妹。”
唐砚这才缓和了神色“还算你懂事。”
唐棠对他做鬼脸“略略略。”
烧完香起身,奉清准备往回走。
唐砚看着她的背影,挠挠鼻尖,叫住她“诶,清清。”
“怎么了”奉清回头,看着他,想了想,笑笑“哦,表哥,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唐砚微笑,一指轻点鼻尖,支支吾吾道“你要不和舅妈一起来北京过年吧。”
“不了,谢谢。”奉清笑着回。
还没到晚上,家里厨房就已经香气扑鼻了,奉清坐在书桌前,闻着阵阵香气,觉得书看着都像食物,能吃。
手机振动声响不停,她解锁看了一眼,是霜霜的消息,还有工作群里的新年快乐。祝福声比去年少了很多,不过她习惯了,落魄之后,以前的那些朋友大多都散了,没什么可惜的。
回了霜霜的消息,她熄了手机屏幕,将手机倒扣放在书桌上,继续埋头查阅资料文献。
过了一会,她听到屋内的门边有响动声,窸窸窣窣的,她没怎么注意,笔下不停,仍在细致地做笔记。
直到脚边被一团毛茸茸是东西围住,温热,柔软的绒毛轻轻蹭着她的脚和膝盖。
奉清惊讶地低头去看,发现了一只高至她膝盖的狗儿,是只长大了的边牧,黑白相间,很乖很可爱。
边牧用头蹭她的膝盖,嘴里还叼了个毛线球,五彩的,像是它的玩具。
身手摸了摸边牧的头,奉清弯腰看它,“乖狗狗,你怎么跑到我家来了呀”
她抬头看着门被挤出了一个缝,饭菜的香气还在源源不断地飘进来。
而手中的设计图还有一部分没画完,她看这大狗狗也不捣乱,便轻轻开口“你等我一会哦。”
拿起笔,她开始继续画图,而脚边的狗儿也像听懂了她的话一般,趴在她的脚边,张嘴吐舌头。
奉清飞快地画完了剩下的设计稿,放下笔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六点了,已是傍晚,夜幕渐渐笼罩在城市建筑物上,霓虹灯亮起,灯笼和花灯也在黑暗里亮起光辉。
一起身,脚边的狗儿便也起了身,像是等候她多时,是个忠诚的老朋友。
奉清弯腰摸了摸它耳朵,轻轻道“走吧,我们去找你的家。”
边牧也像听懂了她的话一样,用头在她的手背上顶了两下,叼着毛绒球,听话地跟着她出门。
母亲在客厅收拾桌子,看着这一人一狗出来,惊讶开口“哟,这是哪来的小可爱啊”
奉清伸手在衣帽架上拿了个棒球帽,压住帽檐戴上,回答“不知道呢,可能是迷路的狗狗吧,我出去带它找一下主人,妈,你先吃饭吧,别等我了。”
说着便打开门,她跟着边牧往过道走。
边牧到了外面明显变得兴奋起来,叼着毛绒球也止不住地摇头晃脑,领着她往前走。
奉清被它逗到了,笑笑“怎么这么开心呀,小可爱。”
边牧兀自四条腿迈得飞快,在前面领着路。
扶着帽檐,奉清也只好小跑着跟上去。一人一狗不大像样地在这筒子楼的过道上跑了起来。
奉清权当今天出来遛狗了,跑得气喘吁吁的,等到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池律家门口。
而边牧也早已经乖乖停下脚步,伸出前爪子,直接开了门。
奉清惊愕地站在原地,心跳还应运动而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直到门被完全打开,看见池律那张略欠揍的帅脸时,才知道自己这又是着了他的道了。
果不其然,池律一手撑着门,眼角微挑,略轻佻地开口“才一天不见,奉小姐就这么想我了啊,亲自来找我。”
奉清握拳,皮笑肉不笑,反驳“池先生把我们之间的事情记得还真清楚啊,我都不记得我们上次是什么时候见的了。”
池律充耳不闻,略低头,露出修长的脖颈,他看着脚边的边牧,温柔唤“甜甜真乖,带来了妈妈。”
“你,”奉清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厚脸皮呢,“别乱讲。”
“怎么”池律挑眉,散漫开口“亲了睡了就不想负责任了吗”
心里又羞又窘,奉清脸红透了,疑心这话要被楼上楼下的叔叔阿姨听去,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不太有威胁力地威胁“你别胡说啊,我们什么时候睡了”
那双漂亮的眼睛弯了眼角,眼里的光如水波波纹倒映着日光,明朗清澈,而眼角的淡痣随着笑意轻轻扬起。
他不动作,任由她的手捂着他的唇,只不过那看着她的目光温柔得要化了。
奉清呼吸窒了一瞬,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连忙收回手,却被某人轻轻一扣反手抓住了手腕。
他笑得颇有几分痞气,带着势在必得“我们会睡的。”
他怎么能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这样的虎狼之词。
奉清窘得耳根也在发烫,却仍不甘示弱“放开我,不放我报警了”
“报啊,”他不松手,仍是清清淡淡地笑着笑着,眼角微挑,迷人又慵懒“家庭矛盾,他管不着。”
奉清被呛得说不出话来,怎么以前没发现他这么的放肆呢梗着脖子半天,僵持不下,她才回了句很没气势的话“你不要脸。”
甜甜在脚边绕啊绕,一直想要把她绕进去。
奉清戴着帽子感觉耳根都在烧,烧得她额头在这样的早春都出了一层薄汗。她听得见自己的彼此的呼吸声,轻轻的,一下一下,咫尺之距,好似他在她耳边吹气,挠人心肝得厉害。
而池律,却忽的站直身子,松了她的手,单手插兜,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手上着力点一没,甜甜这么大一只狗儿又在绕她的脚,她一个人没站稳,直接往前倒去,直直扑进了他的怀抱里。
他穿着深灰色高领毛衣,衣料柔软,手指按在什么很暖和,他的胸膛坚硬温暖,靠在上面,甚至能听见他咚咚有力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踩着她的心。
奉清闭眼,咬唇角,想找个洞把自己塞进去,这下真是百口莫辩了。
她听见了他轻轻咳了一声,哑笑道“我要你。”
我不要脸,只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