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望慢了半拍, 不过看着成江那慌乱的神色还是跟了上去。
那人有问题,这是成江很肯定的事。做了这么多年的刑警,大大小小的刑事案件, 凶犯的各种嘴脸已经成了他心里估量一个人的行为, 说话,和犯罪的动机的一杆秤了。
成江快步在前面跑,杨望便在后面追,他喘着气不明的说“成队,你为什么百分百确定那人有问题, 万一是哪个医生忘记带胸牌了呢”,他不由得在后面边追赶他的时候提了这一嘴。
成江虽然上了岁数,但年轻时通缉罪犯那种过目不忘的本事依然没有退步,甚至于现在中年的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刚刚送时瑶进医院急诊科的时候, 看见了科室墙面上的团队介绍。医生救治之余, 他们站在外面等的时候, 他不禁看了一眼。每个医生,每个护士的脸刚刚已经完完全全的刻进了成江的脑子。
更何况那人的屁股上凸起一块类似于枪支形状的东西,这些马脚地方足以说明了这人可疑。
成江没时间和他废什么话,若是再不跟上那人后果不堪设想。
穿着白大褂的周书怀眼底匿着一丝寒意。他立在电梯门口, 有些惨白的手指皮肤在天花板顶上的冷白灯光的照射下透着些病态的荧光。
迎面而来几个让他有些熟悉的曾经的同院工作者, 周书怀微微压低了头,将脸撇在了电梯门的棱角里。那几个人交谈着病例从他的背后擦肩而过。
电梯门开的那一瞬间, 形色的人从里面涌出。恰巧在这个时刻,一名妇人认出了她, 她抓住了周书怀那双极白且充着无数根饱满血管的手双眼装着感激“周大夫吗你真的是周大夫吗”,说话间妇人明显开始激动了起来。
周书怀不知道她是谁,或许是他曾经在这个医院工作时诊治过的哪个病人吧。但妇人这样他明显有些不悦了, 但妇人没有要让他走的意思,一直挡在她面前说着一些有的没的。
她紧紧握住周书怀想挣开的手“周大夫,感谢你啊我们还没来得及给你送锦旗呢,就听说你从骨科辞职了。没想到今天还能在这儿见到你”
周书怀立马挣开她的手,压着嗓音“你认错人了,我不是。”
妇人不信。两人在推搡之间,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从周书怀的白大褂的袖口中落了出来,掉在了电梯口发出一道闷响。
周书怀眼色一沉,随即蹲下身去忙拾捡了回来。
妇人看着可能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因为自己的莽撞把别人救人的家伙给弄掉了,索性就自己松开了手。
她朝着周书怀鞠躬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医生。”
周书怀充斥着寒意的瞳孔瞪了她一眼。他刚才脑子里已经漫了一种想法,若是她再三的纠缠,为此暴露了自己的行踪,那他带的家伙见血的第一个人便会是眼前这个妇人。
她没死,是因为她的识趣。
周书怀自顾的走进了电梯里按了骨科所在楼层的电梯。
妇人愣在电梯口,想了又想“诶难道不是周大夫吗唉可能又是我老眼昏花了。”,随后不了了之离开了原处。
成江跑来电梯口的时候,他扫了一眼四处,除了穿着普通的患者根本没有刚才他遇见的那个可疑的人。
他站在原地四处张望,然后一个一个的拦住了行人的去路“有看见一个身上没有挂胸牌的医生吗身高大约在一米八五上下。”
被问的人皆是摇头“没看见过,不好意思啊。”
成江心里有些慌。一楼的电梯口一共有四个电梯,但他现在无法得知那人究竟是上了几楼,去了哪个科室,哪个病房。
如果细分出来的话,人民医院一共有二十个科室不等,若没有骂人具体的去向消息等同于直接放任他犯罪离开。
妇人听见了些成江问路人的话,她上前小心翼翼的问“小伙子,我应该知道,但阿姨也不是很确定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啊。”
成江像是看到希望般,抓着别人一顿问,把那妇人吓得连连退了好几步。
她道“我看他按的十楼,应该是去骨科了。”
“谢谢阿姨”,道完谢,成江立刻弹了出去,脚下生风上了电梯,外套掀起一阵风,妇人摇头“现在的孩子都这么性急的吗”
杨望赶到的时候,已经看见成江的电梯门要立马合上了,他飞速跑了过去最后冲进了电梯内,他大口喘着粗气“成队,你体质真好。跑这么远都不带喘气的。”
成江神色严肃的问“你带配枪没”
杨望瞪大了瞳孔,刚刚还觉得这件事没像成江说的那么严重,但这一刻电梯里的气氛好像凝了起来,透着一股不可捉摸的豪气。
他很难想象刚才和他们仅仅只是擦肩而过的人很有可能会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时,杨望后背浸出了一些冷汗。
杨望直起了身子,下意识的看了看成江腰间凸起的一块,他随即笑着拍了拍裤腰带“带着呢。”
成江微微叹了口气“带着就好,等会儿记得先保护医务工作者和病人的安全,知道吗”
杨望面向成江,收起了脚,将腰板挺得笔直,抬手敬了个军礼“是成队保证完成任务”
成江拍了拍他的肩“好小子。”,他抬眸又道“我已经联系了我们局的人,大概三十分钟之后会到这里。你一定要在完成任务的同时,保证自身的安全听见了吗”
这是杨望跟着自己的师父成江第一次遇见棘手的事,他的心不免还是有些紧张的。
一名穿着白大褂的人跻身于骨科,他戴着口罩穿着和医务工作者同样的衣服没什么人会注意到他。
隐藏在口罩之下的唇角噙着些得意的笑。他穿过病区走廊,来到了医生办公室。
周书怀看见一个熟悉的人,那人可是断送他前途的好同事啊。
曾经在这个科室的他明明那么尊敬这个人,可是他是怎么做的
因为他那份邪恶的心思,也将他拖进了不归路。
一台手术,周书怀是主刀。那次,那台手术是有些特别的,是给一个长期吸毒的“瘾君子”做双下肢的胫腓骨骨折手术。
一切都是很顺利,且周书怀也是很有把握的。可那人故意用污染过的手术刀在递置的过程中割伤了他的手腕。
他的左手在那次的事故中废掉了。他周书怀因为那人的肆意伤害而做不了拿手术刀的医生了,更是因为在那场手术中感染了艾滋病,一腔对医学事业的热血和奉献精神以及他骨子里的那份骄傲彻彻底底被人踩在了脚下,肆虐的被人蹂躏。
过去了这么久,每个夜晚,每个噩梦中,他依然能够清晰的看见那人带着邪恶得逞的笑意。
他从未想过伤害谁,甚至于想要将此生都奉献给医学事业,可偏偏偏偏有太多的不怀好意,太多的尔虞我诈淹没了他最后的一丝理智。
周书怀手心握着自己曾经给病人做过手术的手术刀,正着冰冷的寒眸直接跨进了医生办公室。
而他最痛恨的那个人却是正在写着自己所负责病人的病例,他没抬头,更没注意到办公室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办公室里只留着他一个医生,其他位置的座位是空出来的。周书怀望了一下自己曾经坐过的位置,现在早就腾了出来,桌面放置的也是别人的私人物品。
他放慢脚步,一步一步的接近他。眼中的寒光栗起,那手心之中的手术刀也欲要夺袖而出。
周书怀慢慢靠近他,他就立在他后面看着这人的一举一动。那人隐约感觉有什么影子在背后晃来晃去,他不禁回了头,抬头一看既然是老熟人了。
他笑了“你怎么来了书怀”
周书怀咬着牙。居然到现在这一刻他都还笑得出来,难道他就真的没有后悔那么做过吗
他开口问他“我因为你葬送了前途,你,后悔过吗”
那人俯着头又开始写着病例,随之他勾唇轻蔑一笑“后悔我又不是故意的何来后悔之说”
周书怀仰头,眼睛中露出多半的眼白。他就知道这个人渣从来就没有过悔意。周书怀眼神滞留着些冷色,而后俯下身去,那双爆着青筋的手臂攀在那人的肩膀上,他冷冷道“难道真是你故意的”
那人望着他的眸子没察觉到什么,只是草草的说“别打扰我,除了解答家属或者病人来办公室询问的病情以外。关于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请你马上离开。”
周书怀轻哼一声,随后便从袖口中拿出了那把曾经让他引以为傲的“伙伴”,他咬了咬唇“那你就去死吧。”
说的时候他持着右手将那人的颈动脉划破,血四处飞溅,红色的血点侵染了他那张白得不像样的脸,鲜红色的血液污染了整个办公室。
门外走进来一个护士撞见了这一幕,大喊了一声。周书怀一把将他扯住反锁住她的喉,用枪抵住她的太阳穴,呵道“想活命就给我乖乖听话”
护士听出了他的音色,这就是之前发生事故出了事的周书怀周大夫。
她颤着声音,手抖着举了起来“好我我配合”
医生,护士听见这边的动静通通朝着办公室跑了过来。
而那人跟着木椅同倒在了血塘之中。
人来的很多,周书怀的心也跟着慌了起来。
成江听见病区最里面传来一声喊叫,看着走廊越来越多的人纷纷朝着同一个方向跑去,他便知道肯定出事了。
他和杨望飞速跑去,可到的时候事情正如他所想的。
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手中的那把枪正是他之前所看到的,没想到是真的。
来之前,成江还很是希望是自己搞错了,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那人紧紧勒住护士的脖子,情绪开始激动起来“放我走我只想要吴文的命,其他的,我一概不想伤害”
其他人听见这声音,开始蹙眉了。
有个医生抬着手安抚着他的情绪“书怀书怀放下回头是岸啊”
原来他们都还记得他。
周书怀冷笑道“我出事的时候为什么没一个人为我说话我周书怀在临床兢兢业业十几年,凭什么被一个人渣肆意的掐断了生活的希望他凭什么”
“他凭什么我同他无冤无仇,就连一丝的过节都没有,身为同事居然如此陷害于我,我走后你们睡得安慰吗”,他情绪突然暴走“我问你们你们睡得安稳吗”
在门口的医生继续安抚着他的情绪“我知道我知道你放下,我们有什么话好好说行吗你手中的那个女孩还只是个刚步入社会的规培生,你忍心掐断她的希望吗”
这样攻于心计的一句话,让周书怀没崩住,开始落起了泪。
成江给杨望使了眼色,在医生安慰他的情绪转移他的注意力时,他在杨望的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自己一个人从另一个入口进去了。
他来到那人的身后,缓缓挪步,然后顺带看了一眼地上躺在血泊中那人的情况。一刀毙命,直中要害。现在唯一要救的是这人所挟持的护士。
杨望让那劝诫的医生退在了门后,他始终记得刚刚乘电梯成江交代他的话。
一定要最先保护人民群众的安全,其次才是自己,民众的安全永远在第一位
“给我一辆车,让我安全离开我就放了她”周书怀保持着几分冷静说着他的需求。
杨望道“好好好我们安排只要你保证这个女孩的安全,我们一定放你走”
周书怀动了动耳根,他觉得有什么人在自己身后。他故意装作不知道,和面前这个毛小子谈条件。
“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周书怀心说,不禁嘲笑着他们太小看自己的观察力了。
成江找准机会扑了上去,周书怀一个转身将护士推到了他怀中阻挡了他接下来的行动。
周书怀转过身,眸色一暗,将持着枪的右手高高抬起朝着杨望扣动了扳机。一颗铜色的子弹直接穿透了杨望的胸腔,他重重的载倒在了地上。
周书怀看见形式对自己不利立马跑了。
成江眸色一怔觉得这一刻天都塌下来,这绝对是他所为预料到的。他跑过去,膝盖靠着光滑的地板直接磨到了杨望面前,他一把将他揽入怀中。成江那眼尾开始红了起来,脖子上和眼白上的血管瞬间炸开,他悲痛欲绝的看着他“望子望子快救他我求求你们救救他他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孩子”
杨望捂着左胸不断溢出的血液,他眼神呆滞的望着成江的那张脸,嘴里想说什么却又是无能为力,只是支支吾吾的发出些音色,嘴角盛着些血渍“我我”,他努力的吸了一口气,脸色看起来痛苦极了,那唇瓣开始发白,说话之际那唇开始不自觉的发抖“我做到了。”
成江看着几个医务人员在原地实行抢救。
“肾上腺素一毫克静推”
“”
医生抢救之时,成江颓下了脑袋,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磨着膝盖去摸杨望腰间的东西,那手却是落了个空。
原来他在骗自己,他根本没有带枪。他为了不让自己担心撒了谎,都怪他,如果他好好认真的让他摸出来检查一下是不是就不会是这种局面
医院封锁了各个通道,几辆警车停在了门口。每个人进出都开始检查收身,却是没看见 成江所说的那个人。
周书怀再医院封锁之前逃了出去,他将身上的白大褂脱在了卫生间。清洁工在厕所发现了所有东西,一件白大褂和一把手术刀外加一双被污染过的外科医用橡胶手套。
因为子弹打进了心脏,待到心外科的医生来会诊时已经乏天回术了。
成江跪坐在地,声音略带些嘶哑“求求你们,救救他吧他才刚刚二十三岁啊”
医生看着他也着叹气安慰“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成江将身子贴在地板上,捶打着地面,哭喊着“靠那个天杀的杂种老子一定要抓到你”
白色的布盖到了杨望的脸上,数名医务人员整作一排鞠躬送别。
成江双手紧握,眼眶微红,从门外走来一位警察,他道“成队没结果,那人跑了”
成江扇了自己几巴掌,几个队员赶忙阻止,都痛心疾首“成队成队你别这样让杨望同志早点安息吧”
他偏头任由眼泪低落,随后又哭了起来,他咬住自己的拳头,他的心已经麻了,那疼已经感觉不到了。
“他妈妈日后该怎么办”成江不忍心再去看那白布之下所盖之人。
几名杨望的同事将身板挺得笔直,敬了个军礼。
几天之后,天色阴腻,下着淅淅沥沥的绵绵细雨。
杨望的墓碑前贴着一张他生前的照片,黑白打底,身着藏蓝色的制服,他在照片中笑得灿烂。
杨母痛别自己的儿子,他不怪任何一个人,他的儿子是警察是个了不起的英雄。
其实她曾经也反对过他当警察,但杨望却说“妈,当警察好啊,当警察微风,我想做英雄,做我们杨家的英雄。”
成江站在他的碑前默了许久,旁边的队员道“杨望是英雄,是为人民而生的英雄,他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敬礼”
在场的所有警察皆脱下檐帽肃然而立,倾着四十五度的身子敬礼送别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