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台上躺着一具婴儿的尸体, 尸体已经产生了异味,但不是很浓烈,埋尸的时候被褥裹得比较严实, 虽然已经过去了两天, 但尸体仍然保存得比较完整。
褪去尸体身上的被褥和衣物,顾原发现孩子的腹部膨隆着,双腿有大量黄色粪便污染,小腿和大腿外侧有几枚针尖大小的虫咬痕迹, 这些都是死后造成的。
解剖这具尸体的时候, 顾原拿刀的力度要比平时小很多, 孩子的皮肤和软组织结构都很好分离, 可越是这样,越需要他注意手上的力度。
李蒙习惯了看顾原解剖成人的尸体,却不习惯看他解剖小孩子的尸体,那孩子的尸体小小的,脖子只有顾原的手腕那么粗, 顾原两根手指固定住颈部的皮肤,在耳后两侧做了y字型的切口。
解剖室里的氛围很压抑, 痕检组的人在一旁不动声色的拍照,站在旁边观看解剖的刑警脸色也都不太好。
要解剖这么小的尸体,法医必须具备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人的心里或多或少会对幼小的孩子产生同情和不忍心, 但对法医来说,多余的感情只会影响正确的判断。
“气管和肺部畅通, 没有发现堵塞物或器质性改变”
顾原垂眸,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四周很安静, 肖泽和王岳站在他身后,表情肃然。
“所以,孩子到底是不是病死的”
肖泽问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已经排除了呼吸道被堵塞和内部结构器质性改变的可能,结合尸体外观,我认为孩子的死因是外力导致的机械性窒息他是被人捂死的。”
李蒙很惊讶“我就说那两口子怪怪的,搞半天在逗我们警察玩儿呢”
“5个月大的孩子被杀你觉得凶手还会有谁”王岳脸上积着一层厚厚的阴霾。
顾原深吸一口气,作为一名法医他不该对尸体代入太多情感,这样只会影响他的专业判断。
他盯着解剖台上小小的尸体“尸体是不会说谎的,口供有问题。”
审讯室里。
王岳盯着正对面的于飞,对方的脸色很差,心里正在备受煎熬,
王岳也没好到哪里去,那具小小的尸体现在还历历在目,他没办法从尸体带来的冲击感里走出来,也没办法理解这对年轻夫妻的谎言“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于飞好像没听见王岳说话,他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刚才警察告诉他,孩子是被人捂死的,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而另一边,梦兰对陈红念出了孩子的尸检结果后,陈红一直低着头。
原本她一直在哭,情绪很不稳定,但在听到尸检结果后,她忽然停止了哭泣,就只是低着头,任凭梦兰问她什么,她都不再做声。
审讯忽然无法再进行下去,这对夫妻被关进来之后一直没有见过面,但此事两人听到解剖结果后的反应却是一样的。
终于,于飞先开了口“我想见见我老婆。”
王岳回答得很明确“你们两个现在都有嫌疑,所以不能让你们见面。”
现在让他们见面,万一两口子串了口供,就麻烦了。
于飞的拳头捏得很紧,仿佛心中憋着一股劲,他闭上眼睛,腮帮子咬得很紧,王岳注视着对方的表情,很想知道对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孩子的确是被我失手捂死的我老婆她什么都不知道。”
王岳“终于肯招了。”
审讯室外的人也在关注里面的一举一动,听到于飞招了,大家又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墨临坐在电脑面前,静静的喝着咖啡,表情看上去很平静,右手食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
顾原注意到了他的手指“在想什么”
墨临在思考问题的时候,那根手指会不自觉的动起来,和他相处久了,就知道了这个规律。
“在想爱一个人能爱到什么程度”
顾原原以为墨临在想和案情有关的事,没想到他居然在想别的事情,他转而看着审讯室里的于飞“那你有答案了吗”
“关于爱情,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答案”墨临眉眼含笑的看着顾原“你想听我的答案吗”
顾原很担心周围的人会听到,他像一只惊弓之鸟,瞬间绷紧了身体。
墨临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于是走到顾原背后,站在了离他不到两厘米的地方。
他低下头,嘴唇几乎要贴到顾原的耳朵上了,只听见墨临轻轻的在他耳边说“回床上再慢慢告诉你”
顾原的耳朵瞬间就烫了,他逃似的快步走到了审讯室的窗口前,但身体里的连锁反应还在进行。
审讯室里的于飞慢慢平静下来“前天晚上,我和朋友喝多了,回家之后就睡着了,醒来之后发现孩子被我压在了手臂下面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王岳一脸冷静的看着于飞“事到如今,还不肯说实话我们在孩子的口腔里发现了棉质纤维,经过检验,和枕头上的纤维属于同一种纤维也就是说,孩子是被人用枕头捂死的”
于飞“那应该是我翻身的时候把孩子压在枕头下面了,我喝醉了,记得不是很清楚。”
王岳的上半身往椅背上靠,眼睛微眯,他注视着于飞脸上的表情,只见对方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睛,视线落回了桌面上。
从两夫妻走进警局到现在,始终是于飞在陈述,作为孩子妈妈的陈红到现在一个字都不肯说。
王岳觉得对于飞的审问有必要暂停了。
他推门而出,站在门口点了根烟,问审讯室外的李蒙“怎么样,陈红招了没”
李蒙“她还是不肯说话。”
王岳“墨老师怎么说”
李蒙“墨老师什么也没说,他的意思是,让我们继续审。”
王岳闷着声抽了两口烟“你不觉得于飞的反应不大对劲吗”
李蒙也点了一支烟“哪里不对劲”
王岳“招供得太快。”
李蒙“快点还不好啊他早点供,我们早点下班。”
王岳掐掉了烟,转身推门进了审问陈红的审讯室。
梦兰此时正一筹莫展,她很能理解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的心情,所以审问的时候一直比较温和。
王岳进来之后,整个审讯的氛围瞬间严肃了很多“你丈夫已经招了,你还要保持沉默到什么时候”
王岳盯着陈红脸上的表情“他一开始还想糊弄警察,但证据摆在面前,他不得不说实话。”
陈红的双手忽然紧了一下,她盯着桌面“我丈夫说什么了”
王岳眼眸微眯“他说孩子是被你捂死的。”
王岳这句话说完之后,陈红的后背很明显的僵硬了。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立马反驳,而是像受到惊吓和打击一样顿在那里默不作声。
已经有几年刑侦经验的王岳很快就察觉到了对方的反应不太对劲“快说你为什么要把孩子捂死”
王岳说话的时候,陈红吓了一跳,她抬起眼睛,一滴泪正好从眼眶里滑落下来,看上去楚楚可怜,她浑身都在止不住的颤抖,她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又咽了回去。
过了一会,她低着头说“我没有,我发现孩子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王岳深吸一口气,靠在了座椅上“那把你知道的从头到尾说一遍。”
为了摆脱自己的嫌疑,陈红终于开口了。
“前天晚上9点钟,于飞打电话回家,说晚上和朋友喝酒,会晚点回来,我喂完孩子实在太困了,就抱着孩子在床上睡着了,平时我都会把孩子放在小床里,但我那天太困了,闭上眼就睡着了
于飞回来的时候我都没醒,中途醒来过一次,看见于飞已经回来了,睡在我身边,孩子躺在我们中间,我没想太多又睡了过去,直到半夜醒过来,我看见孩子没有动静才知道孩子已经死了”
陈红说到这里,眼泪又止不住的滑落“我很害怕,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配做妈妈”
王岳闷着声想了一下两个人的口供,他总觉得两个人不太对劲,但他又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证明自己的观点。
从大体上来说,两个人的口供还是对得上的,按照流程,再补充一些细节,这个案子就可以结案了。
他转头看见梦兰打了个呵欠,眼睛下面落着浓重的黑眼圈,看上去累得不轻。
王岳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问陈红“你确定吗”
陈红眼睛里的表情非常复杂,但她还是肯定的说“我确定。”
而此时,审讯室外的顾原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下班回家洗澡。
墨临见他出来了,从椅子上起来,正打算走,王岳忽然从审讯室里出来了“墨老师,等一下。”
墨临和顾原同时转身,等待对方的下文。
王岳“墨老师,这两个人有问题吗”
墨临站在玻璃门边,面带笑意“凶手不是已经招了吗”
“可我总觉得他们在说谎。”
墨临“证据呢”
王岳摇头“没有证据,我想听听您的看法。”
墨临的半张脸已经印入夜色,笑起来的时候有种神秘的感觉“你觉得一脸平静满口谎言的人心里在想什么”
王岳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墨临会突然这么问他。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墨临推开警局大厅的玻璃门,消失在夜色中
作者有话要说 狗头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