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这张脸藏匿在车帘后的阴影下,但阮陶依旧能够看出这张脸已经算不上是人脸了。
这张脸上半张往眉心缩成一团,感觉像是整个皮子被人搓揉在了一起,让一双眼睛被迫拉得浑圆,像是兽的眼睛。
而下半张脸则像是直接被朝着鼻子方向提,嘴角被迫打开上扬,脸上的皮肉挤成一道道纹路,像是一个巨大的花卷。
饶是阮陶见过了周幼菱这样的厉鬼也被面前的这张脸吓了一跳“你、你这是”
武太守怕被其他人看见,吓到周边的百姓,于是又迅速放下车帘。
他的声音有些涩,为难道“不知阮先生现在是否有时间到府上吃盏茶”
阮陶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到了太守府上,阮陶发现扶苏、王莽、杜子美三人已经坐在花厅内了,想来是武太守今早起来瞧见自己现在这模样,不得不往上报。
武太守依旧是昨日那不足五寸长的模样,幸好阮陶昨日来看过,不然还不知道今日武太守是不是就当真进坟堆了。
他现在这幅模样,像极了一长了一张黄皮子脸的人,整个人走路的姿势也跟着变了。
虽说他极力控制,但阮陶依旧能看出他的两条后腿下意识的想要去跳着走。
阮陶蹙眉,眼神瞬间沉了下去。
他走到扶苏身边坐下,潘夫人端了茶上来,因武太守如今变成了这幅模样,就连府中签了死契的下人,他们夫妇也是能避则避。
阮陶见潘夫人神色憔悴,原本凝脂般的肌肤变得苍白无光,显然昨夜定然是一夜无眠。
这时,扶苏将一个荷包递给他,阮陶随后接过,打开一看依旧是一袋糖炒栗子,还冒着丝丝热气。
阮陶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扶苏问他道“近日卓灵阁有什么事而吗这么早就将你叫去了”
“是啊”杜子美闻言抬头好奇道,“我记得卓灵阁上午不都是,爆竹扔进去连只雀儿都吵不醒的吗今儿怎么这么一大早就将你叫去了”
“嗐”阮陶现在不太想去想卓灵阁的事儿,于是随意说道,“不过是因上回潘夫人去卓灵阁找了他们一回让他们推了回来吗今日找我去,不过是借口说我私自接了武太守的案子,没有在阁中文书登记,不合规矩,然后训了我一通。”
闻言,扶苏眉头轻蹙“他们说你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就说我玩忽职守之类的呗”阮陶将一颗栗子塞进嘴里,不在意的说道。
那些话也确实过于难听了些,阮陶自然不打算同他们说。
倒不是他大度,只是现如重要的是武太守染上的着一身的祟在,再耽搁下去,武太守估计要成为大秦史上第一个自己坑杀自己的太守了。
毕竟黄皮子这玩意儿还挺擅长打洞。
武太守与潘夫人听了这话,唯恐阮陶因他们受连累,阮陶宽慰道“你们安心吧,他们还不至于因这点儿小事儿为难我。他们还指望着我同衙们一块儿调查最近孩童走失一案,好让卓灵阁乘机蹭点儿功劳,沾点儿油水。”
“孩童失踪”王莽反问道。
“嗐最近因星落之相,上郡涌进来了许多人,人多一多,就杂乱,城里的拐子也跟着多了起来。”武太守有些内疚的叹了口气,“偏我现在又生了这么个怪病。”
“这件事,李太白也在跟着调查。”扶苏说道。
说道这里,扶苏神色严肃了不少“最近孩童的失踪的事件有点儿太多了,明明调动了军中的人帮着维护上郡治安,城门口也增调了不少兵马。按理说,进出城门都有文书、各家各户都有保人、夜里坊门也都早早关,夜里还有武侯巡逻,也不知那些拐子究竟是怎么偷走孩子的。”
“孩子丢得这么离谱吗”阮陶眉心一蹙,心底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
这时,武太守十分愧疚的拖着自己的身子,抱拳向扶苏行了个礼“臣,有罪。”
“行了你自己都这幅模样了,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吧。”杜子美宽慰武太守道。
在杜子美眼中,现在的武太守已经与胡嫦的那个孙子,胡俅差不多了。
闻言,潘夫人抽噎道“昨日阮先生的那一副药下去,他整个人算是松快了些,身子也不像昨日那般憋得痛。我原以为今日起来便会好起来了,谁知这脸竟然变成了这样的模样。”
“阮先生,你看这”武太守有些为难,他也不知道他这个病是否能见好。
若是不能他看向了坐在一旁柔弱似丝萝的夫人,他死了倒也罢了。
只是他与夫人不曾有过儿女,他若是就这么去了,夫人改怎么办呢
唉
阮陶也没再多说什么,现如今武太守的情况才是当下之最。
他上前先给武太守探了脉,随后又在他的脸上和腕间扎了几根银针。
过了大概,一刻钟左右武太守感觉脸上有些发麻,一些细细麻麻的黑色的似水又似虫的小东西断断续续的沿着银针从他的体内冒出来。
阮陶连忙用两张黄符将其接住,柔成一团,轻轻吹了一口狐焰将其烧掉了。
在符纸燃烧的过程中,依稀能听到符纸内传来细碎的尖叫声。
“这是”
潘夫人胆子小,见到这场景差点儿没吓晕过去。
“这时蛊吗”杜子美蹙眉问道。
“不,这是祟。”阮陶脸色有些阴沉,“便是那块儿黄皮子肉引出来的。”
黄鼠狼这种东西,最记仇、也最擅长报复。
当真惹它们,真的是麻烦透了
阮陶有些头疼,可他昨日来看武太守的时候,他身上的“祟”并不是来自黄皮子的,而是十分寻常的“阴祟”。
像“阴祟”这种东西,其实还算十分常见,小孩走夜路时不时都会撞上那个,不严重的“阴祟”解决起来也容易,不过是带一个阮陶从叶与处拿来的红布小三角包在身上,或者压在枕头底下就好了。
昨日阮陶来看无太守身上的“祟”就是这样的“阴祟”,只是他身上的“阴祟”是因黄皮子引起的,所以比较严重罢了。
昨日那一碗槐叶汤药给他灌下去,有给了他那么些个红布包,按理说他身上得到“阴祟”今日应当十分“弱”了,只需要他用槐叶、蒿艾煮水来洗一洗便好了。
可如今,阮陶发现武太守身上确实“阴祟”弱了,但因“阴祟”衰弱,另一种潜伏在武太守体内的东西浮现了出来妖祟。
通俗一点来说,便是黄皮子对武太守的诅咒。
阮陶说道“想来之前那个西域和尚给你的药方,其实是让你将四周的阴祟引入体,养蛊似的用阴祟去压制妖祟。只是凡人的身体哪里经得起这样玩儿啊”
“那该如何是好呢”潘夫人手中拽着手帕,压在心口处,整个人都在战栗。
“这若是只是无意中吃了黄皮子的肉,被咒成这样根本不可能”阮陶将武太守身上的银针取下,有些恼怒的说道,“那些猎户平时抓的这些东西还少吗市面上的买卖的黄鼠狼的皮货少吗怎么你单单是无意间吃了口肉就这样这分明就是有人在搞你”
“可、可我并未曾与人结果仇怨啊”武太守欲哭无泪。
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心里十分慌张,只因前两次的事情他算是当着赵公公的面选择站在长公子与王相这一派了。
都说那老太监邪得很,四十多的年纪了脸还白细得跟个纸一样,听闻他为了讨陛下欢心去学了些邪门的东西。
难不成,是因为这个
因为赵公公不敢动王相等人,抖法又斗不过阮先生,故而拿了他来开刀
想到这里,武太守心里憋闷,却又不敢说。
罢了
总归长公子日后是要登基的,他若是躲不过这一劫,也权当是为了大秦而死,算是值了。
“哎”正在啜泣的潘夫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连忙对武太守道,“你那个同窗不同你一块儿吃了吗怎么他吃了那个西域和尚的药便好了”
“同窗”齐齐望向潘夫人。
是啊,阮陶记得潘夫人之前说过,武太守之所以吃那肉,皆因那日他的一个同窗来他家做客,厨子才出去买了狸子肉回来做下酒的添菜。
记得她当时说,武太守那几日不过是夜游,而他那位同窗是直接同窗是直接犯了疯病,后来西域和尚给了药,他俩也是都吃了。
武太守现在病成这样,他的那个同窗现在又是什么情状
潘夫人说他好了
这到是古怪。
城南古水村的一处小山坡上,一位樵夫刚砍了几捆柴,抗在背上转备下山去。
走在半山腰,忽见一棵高直的柏树枝上像是挂了什么东西。
待他走近一看,像是一幅画。
这时,一正阴风吹过,原本太阳高照的天突然阴沉了下来,林间枝叶被吹得簌簌作响。
也将那副画刮到了他的脚边。
樵夫仔细看着地上的画,画是残缺的,上头还沾了不少棕红色的污物,瞧不出是什么,不过画上画的东西他倒是认得那是一张钟馗像。
钟馗豹头、环眼、虬髯,身着大红衣袍、腰间还佩了斩鬼的利剑,这是村里人常爱买回来挂着辟邪所用。
只是,这幅画又与他见过的钟馗像有所不同,寻常的钟馗像钟馗的眼睛都是瞪得老大,让恶鬼见了胆寒。
可这张画却怪,上头的钟馗确实闭着眼睛的。
樵夫正细细的看着地上的画像,觉得这画实在有趣儿。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肩头一重,像是有人将脑袋靠在他的肩头上似的。
他原以为是村里的牛二也上山来了,正同他开玩笑,于是笑着骂道“你这遭瘟的瞧着我背着这么多柴,怎么也不说帮你哥哥分担些你就这么”
他话还没说完,鼻尖突然传来了一阵难以言喻的腐臭。
他眉头一蹙“你掉粪坑了这么臭”
说着,他一回头看见了搁在他肩头的脑袋。
那颗脑袋是人的大小、上面也长着人的头发,但整个脑壳有些尖尖的,口鼻处更是直接秃了出来。
好似将某种兽类的头骨,粘上了人的皮子。
整个嘴的上颚因往前拉,上嘴角与下嘴角直接裂开了,露出红色的血肉,黄色的浓水从里面缓缓渗透出来。
血肉下面便是白色的牙齿,一颗颗沿着被拉向前便得尖尖的上颚排列。
眉眼被揉做一团,挤出了细细的血珠,断断续续的布满了整张脸。
这张脸,见樵夫发现了他,还努力扯着撕裂了的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笑来“好哥哥,这头实在太重了,借我靠一靠。”
“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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