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章
陆凌风走过来, 朝车后备箱看了一。车厢内部四周被一层纤维材质的垫子包裹住，这种设计也只有早年产出的轿车会有。这种纤维垫不仅防水还防震，不过缺点是容易吸附灰尘, 不能拆洗。森予刚才说的喷漆, 并不是指车子外部整体喷漆, 而是仅在车厢内部位置重新喷过漆。一般情况很少会有人在车厢内部大做章，所以这一点立刻引起森予的怀疑。
陆凌风掏出手机，给孙弈博发了条短信。
严明将后备箱车垫掀开，结果底部和四周一样，也重新喷了一层漆。不知何时，森予双手已经戴上了手套，他从李宽他们带来的勘察箱拾起一把镊子。由于长时间磨损的缘故，有些方的漆已经不能粘合在车厢底部，而是约约隆起。森予指间稍一用力, 镊子尖部就将那层隆起的漆挑破，原本是一个整体的干漆，一瞬间就分裂开。
森予夹起一小片漆, 刚才的位置立刻露出了它原本的貌。站在一旁的其余人也看出了端倪。
森予并没有停下, 他转身向严明要了一个物证袋，顺着刚才的缺, 将干裂的漆一小片小片清出来, 装进物证袋中。分钟后，大约清出了一个脸盆大的积。
陆凌风找来一个手电筒, 照着缺失去遮掩物的后备箱底部像是被拔去了一层衣服，暴露在外的则是一片锈迹斑斑，像是人身上腐烂的创。
森予将手的物证袋交给了严明，开道“早期市场上有些档次较低的轿车, 后备箱底部直接采用一种厚度较薄的钢板制成，为了所谓的美观，在上铺上一层纤维垫隔离。这种材质的钢板并不是不锈钢，容易磨损，如果车内环境潮湿，钢板很容易氧化。”
“车内环境潮湿” 陆凌风皱眉道”那是有多潮湿才能氧化成这种程度。”
森予转身，“我还没说完，” 他接着道“钢板容易氧化，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汽车产商怎会不知道所以为了防止它在短时间内氧化，产商会在这种用来组装汽车后备箱的钢板上刷一层清漆，一定程度上隔绝空，缓解氧化速度。从车的磨损程度不难看出，赵岚风是爱惜这辆车的，为什车的后备箱和其外观大相径庭”
森予继续道“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后备箱曾经被清晰过，导致原本附着在表的一层保护漆被清掉，从而加剧了钢板的氧化速度。另外，由于位置原因，后备箱清工作不容易进行，如果是在原本的基础上再涂上一层颜色较深的漆用于遮盖，相比而言，这种方式比较容易进行。”
森予话已经说到这个步了，在场的人已经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随后，在李宽严明相互合作下，将后备箱所有漆层剥离下来，这项工作后后一共花了将近两个小时。就这样，整个后备箱彻底失去了一块“遮羞布”，成片的锈迹赫然呈现在人。
陆凌风开玩笑说“这要是能查出点名堂来也就无话说，要是没有，这维修费公家会出多少”
然而结果却是令人振奋的。
严明他们在锈迹检测了血液反应，并且在后备箱北部两侧不拆卸的纤维垫找到根毛发。纤维垫原本就是黑色的，头发缠在很难发现，想而知痕检科工作的严谨和细致。
陆凌风将化验结果扔在赵岚风。
“我们的侦查员从你车的后备箱找到一些毛发，在锈迹的后备箱底部检测到血液反应。”
赵岚风靠坐在审讯椅上，依旧一脸平静，目光落在审讯桌上，秒后转移到陆凌风脸上。
陆凌风坐到他对，继续道“我们将从你车内找到的毛发血迹dna同段庆骅的dan进行对比。你猜结果是什”
赵岚风迎着他刀锋一般冷锐的视线，依旧没开，然而表情却说明了一切。
“结果证实血液以及毛发均属于死者段庆骅所有。赵先，请你解释下，为什段庆骅的头发以及血液会出现在你车的后备箱”
赵岚风沉默了。
陆凌风很有耐心，他知道，赵岚风此时沉默并不是坏事。凭借他多年的审讯经验告诉他，有时候疑犯沉默，是在跟自己的内心做最后的挣扎。这样就意味着用不了多久，良心以及求的欲望会打败他们隐藏在内心深出的那个残忍的自己，迫使他们说出真相。而此时的赵岚风就在跟内心做着最后的挣扎，从而始自己最终向自己妥协。
不出所料，足足等了五六分钟，赵岚风终于开了。他先是以一个微笑作为开场白，从他的笑容，陆凌风看出了一股释然。
“抱歉了陆警官，让你们浪费了这多时间。”
陆凌风摆摆手，“你不需要道歉，”
赵岚风苦笑一声，“是大家常说，犯了错，只要认错就以被原谅。不过我道歉的，仅仅只是这件事。至于我杀了段庆骅，我本以为这辈子不会被发现。这个秘密早已跟着段庆骅一起腐烂在了坟墓，没想到老天爷最终还是不肯放过我。”
陆凌风不以为然道“不是老天爷不肯放过你，每个人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这是约定俗成的道了，不会因为你一个人，就打破了它。虽然我们是凡人，但也不能总是把错误推给老天爷，老天爷他老人家没由替我们背黑锅。”
“你说的没错” 赵岚风沉默了片刻，重新抬起眸子。“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要杀段庆骅”
陆凌风说“不止这一个问题，还包括你杀害他的具体细节。不过你以先答你刚才最先提出的那个问题。”
“我杀他是因为钱。”
“为了钱”
“没错，是为了钱。”
陆凌风盯着赵岚风的睛，等待他的下。
“你们调查过我，应该也知道我的情况了。我爸坐过牢，打伤人后赔的倾家荡产，最后还抛弃了我妈。也就是在那一年，我的命运被强行扭曲。”
说着，赵岚风笑了笑。“说出来你能不信，我的志向原本是要当警察呢。我曾经以为会朝着这个方向一直走下去，最终走到柔光灯下见证属于我自己灿烂人。是我没想到，老天光带走我的希望还不够，就连我最后一点对未来的憧憬也一并拿走了。
我上高中那会，我妈查出了癌症，她说癌症治不好，不要浪费钱，她想把钱留着给我和我妹上学。我不同意，我以不上学，但我不能没有妈。
我记得在一个下雷雨交加的夜，我独自坐在大雨中其实在经历这些操 蛋的事情之后，我心并不觉得有难受。这种感觉就像有一把刀一直捅在你身上同一个部位，刚开始你还会感到极致的疼痛，但连续捅了十下甚至百下后，你的痛觉神经已经麻木，你不再觉得疼。我知道，我只是不喜欢命运多舛这个词，上学那会，我就很厌恶这个词。我在草稿纸上将这个词抄一遍一遍，直到一页纸写不下了，我会停下，再将它撕个粉碎。”
赵岚风苦笑一声问“是不是觉得这个行为很愚蠢很傻”
陆凌风摇头，“并没。”
赵岚风继续道“雨终会停，黑夜的背后一定是黎明，而我的命运仿佛也有了两个极端。一边是一帆风顺，一边是一败涂，我偏偏就是一败涂。
后来我辍学了，去找工作，只要能挣到钱的工作我做。我一边给我妈筹医药费，一边照顾她和我妹。我仿佛成了一个机器，一直不停的运作，有开关，但我不敢关掉它。我的命不再是我自己的，还跟我妈，我妹的命维系在一起。这样的活一共持续了年我已经不记得了，因为我妈还是走了那时我思考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如果我有钱，我妈是不是还能多活年甚至十年”
陆凌风平静听着他说着这些和案子无关的话，相比于大多数人，少年时期的赵岚风是坎坷的，身为倾听者的他却无法感同身受，产不了共情，却并没要打断赵岚风的意思。
赵岚风一次陷入了沉默，片刻后，他像是刚从另一个世界涉险来了一样，神是无畏的。
“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以我看过一本书，书说，衡量一个警察是否优秀，不在于他破案的数量和战绩，也不是他是否拥有勇于和歹徒殊死搏斗的勇，而是他会不会尊重罪犯。你是一个好警察，你尊重我，我也会尊重你。没错，段庆骅是我杀的，由是因为钱。而他的女儿段妍妍也是我绑架的，也是为了钱。”
卸下伪装，倒出积压在内心的郁结，说出事实真相后，赵岚风如释重负。
陆凌风问“段妍妍还活着吗”
“已经死了。”
赵岚风在说这句话时，陆凌风从他底捕捉到了一抹黯淡的神色。不过这不是重点，在听到有第二名死者后，陆凌风的怒火一下子高涨起来。
“怎死的”
“这女孩的命不是我拿走的她是病死的。”
赵岚风将身体倾，双臂搭在审讯桌上和陆凌风对视，毫不闪躲。
“我在绑架她后，将她锁在家的一间储物室，储物室潮湿阴冷，那孩子身体差，连续烧了天，在这期间，我给她喂过退烧药，没有作用。我绑架她，不能带她去医院，而那孩子熬了十天后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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