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初甚至没来得及反应, 对方的气息就落了下来。
青行并不是什么温柔的人,亲吻时也是如此。
冰冷无情,这一点倒是和上校相似。
裴初忽然回过神, 猛地将人推开, 重新缩回了角落。
青行却似乎并不在意,抬起手,冷漠地蹭了下嘴角。
他说话算话, 杯子里无声注满了水。
“过来。”他冷冰冰地说。
裴初抿起嘴角,警惕地盯着他,却没往前, 只缓慢地伸手接过杯子来。
这次青行倒是没有难为他, 甚至见他喝完后仍旧意犹未尽, 心情不错地给他多添了一杯。
裴初很快又喝完了,这才放下杯子,低声说“够了。”
青行的目光从杯口上移,看向他, 忽然问道“你的身体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裴初身体一僵, 没有说话, 移开视线。
青行眯起眼,刚要开口,洞口外却突然传来一阵短促的低鸣, 像是某种信号。
他不耐地拧了下眉, 丢下去“在这等我”就转身离开了。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结界外,裴初才松了一口气。
他动作迟缓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银色的通讯器, 犹豫着点开“喂”
电流声刺啦片刻,对面迅速接通了,语气焦急“裴初”
是辛瑞的声音, 裴初松了口气,紧盯住结界入口,匆匆道“我没事,不要担心。”
“你现在在哪我去救你”辛瑞急切道。
裴初眼都不敢眨一下,皱起眉“不要有机会我会联系你们的。”
电流模糊,对面很快换了一个人,是武展的声音“裴初,他暂时应该不会害你,如果有危险一定要和我们联系。”
裴初顿了顿“好。”
他低头看着腕心黯淡的红点,沉默片刻,还是把话说出了口“如果,如果我死了,你们千万不要告诉我师父,就说我出去散心不想回去了。”
通讯器那边似乎愣了下,才传来辛瑞沉沉的声音“不会的。”
裴初刚要开口,却注意到结界外走来的身形,猛地一顿,迅速道“他回来了,千万记得我说的话”
辛瑞刚要再问句什么,那边的信号却已经切断了。
他一怔,捏着通讯器,缓慢地拧起眉。
不知道为什么,辛瑞突然有种错觉,裴初留下通讯器似乎只是为了交代那一句话而已。
武展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无声叹了口气。
洞里黑暗,青行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
他毫无所觉地走上前,看着裴初“我出去一趟,你呆在这里不要乱跑。”
裴初警惕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想出去”青行看懂了,眯起眼来,漠然地笑,“我要去杀人,你要跟着吗”
裴初的脸色一白。
他沉默了许久,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半晌才忽然低声道“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青行漫不经心,坐下了“说。”
裴初看着他的眼睛“你当初是不是也想杀了我”
闻言,青行似乎顿了顿,缓慢地抬起眼来,反问“你真的能净化生命树”
裴初盯着他,不说话。
青行他对视许久,才走上前,一手抬起他的脸,语气淡漠“只要你对不存在威胁,本座当然不会杀你。”
裴初望着他,目光渐渐沉寂。
他挣脱开来,躲在角落里,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青行也不再管他,转身朝结界外走去,刚要离开,脚步又顿了顿,侧过脸“我晚上会回来。”
裴初却一动不动,仿佛真的已经沉睡了过去。
青行于是皱了下眉,转身离开了。
等脚步声消失后许久,裴初才睁开眼。
之前被黑豹袭击时,身后的伤口一直没有好,又折腾了这么久,后背早就疼得仿佛淬着针尖。
但他却没有在意,只缓慢地蜷起身侧躺在高台上,仰头想要看一眼头顶的明月。
洞内漆黑,月色也昏暗,裴初有些不安,于是尝试着想要引出一丝灵力点燃火光。
然而,金白色的灵线仅仅在指尖闪烁了一瞬,就黯淡了下去。
下一秒,全身的灵力经脉突然泛起细密针扎一样的疼痛。
裴初难受得脸色发白,身上沁出冷汗,这才缓慢收回手,蜷缩在角落闭上了眼。
石壁潮湿,寒气轻易透过单薄的衣服,没有灵力护体,裴初被逼得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半晌,才小声叹了口气“好疼啊”
可是他现在还不能死掉,至少,不能狼狈地死在这样潮湿的阴暗里。
他身上忽冷忽热,这么胡思乱想着,竟然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z州圣庭大殿内。
廊檐壁上的树枝叶脉依旧清晰生动,老道士垂眼看了很久,仿佛入了定一般,一动不动。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武展简短地解释清楚后,吸了口气,“林老,不知道您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救裴初。青行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我担心等得越晚,裴初就会越危险。”
武展拧起眉,咬紧牙关“就在昨天,他刚刚杀死了威廉的妻子儿女,手段狠厉毫无善性。”
他说完,殿内安静了好一会儿。
终于,在武展忍不住催促的时候,老道士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我当初就说过,青行最恨的是背弃誓言的威廉,直接把他交出来就好,你们圣庭为什么不肯”
武展一愣,下意识地想要解释“生命树早已经被彻底污染,就算把威廉主教交出来,祂也不会愿意就这么放过圣庭”
圣庭大殿里静得落针可闻。
老道士抬起眼,目光如鹰隼,缓慢道“所以,圣庭要因为自己的错误,强行拖上所有人灵妖灵,一起去弑神”
听到后两个字,武展猛地一惊,急忙就想反驳,然而话到嘴边,却竟然又无话可说。
世界之神生命树,威名与信仰早已经传承了万年,世上所有的人、妖都依附于生命树才能存在。
弑神,是所有人想都不敢想的两个字。
然而,经过之前血洗赛场、堕神逼上圣庭总局大杀四方之后,两方的关系早已崩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现在只差那么一根,只要点燃,世界就会彻底走上弑神决战的道路。
武展突然觉得头皮发麻,震惊于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竟然让他们走到了这样的极端。
老道士没有理会他的惊疑,站起身,移开视线,冷漠道“小初走之前,我在他身上下了一个追踪器。”
武展一愣,迅速抬起头。
老道士抬了抬手,从袖口中掏出颗极细极小的黑色铁片,递给他,抬眼盯过来“圣庭要怎么处理堕神我不打算管,只有一条,不要逼裴初。”
武展知道他这是在警告自己,浑身一僵,接过来“好。”
他咬紧牙关,无声攥紧了这锋利铁片。
耳边潮湿的滴答声一直没有停。
裴初是被骨头缝里丝丝外漏的寒气冻醒的,他脸色潮红,迷糊着想要蜷紧身体。
然而刚一动,却忽然触碰到一只修长冰凉的手。
他瞬间清醒过来,睁开眼。
耳边传来一声淡漠的“醒了”
青行若无其事地把放在他腿上的手收回,落在他颈窝中,皱眉“怎么这么热。”
裴初被他的手指冰得瑟缩,立即就要起身离开,可还没动作,就直接被人按了回去。
石床寒凉,贴紧后背的伤口,疼得刺骨。
裴初拧起眉,仰起脸。
青行也在看着他,目光里有浓郁的一层血气。
他的指腹依旧落在裴初颈侧的动脉上,垂下眼,似乎在考虑是不是应该这么干脆利落地一折,好免去之后许多的麻烦。
裴初喉间滚了滚,刚要开口,却突然嗅到他身上的血腥味,脸色一变“你杀了人”
青行一顿,收回手,好整以暇地勾起唇,眯眼看他“是啊。”
裴初惊愕地盯着他,慢慢抿起了嘴角。
他这幅模样十分脆弱苍白,青行看了会儿,忽然低下头来,长腿并近贴紧了他,冷笑“怎么,想看那下次带你一起去好了。”
说着话,他又俯下身来,轻柔地吻上裴初的嘴角。
呼吸贴近,裴初立即抵住他,满眼抗拒急促道“不要”
闻言,青行一顿,抬起眼来,面无表情地嗯一声,嘲讽“想要上校”
裴初听不得他提起这两个字,立即开始挣扎。
然而他身体没有恢复,这点力气在青行眼中几乎可以忽略,只两下就被牢牢制住。
对方不容反抗地倾身压下来,语气冷漠“告诉本座,你喜欢他哪一点”
裴初避开他的气息,不出声,脑袋昏昏沉沉。
青行盯了他一会儿,似乎是觉得无趣,啧一声。
他不耐地闭上眼,雾气萦绕,再睁开时,眼中狠戾已经散去,目光清冷漠然。
裴初敏感地捕捉到这一刻的变幻,怔怔地望过来。
月色稀微,上校同样垂眼看着他,一如从前。
“第一次见面时,你怀疑我不是人类,”他语气冷漠,“当时我本来想直接杀了你,可惜被武展打断了。”
裴初的脸色忽然一变,终于意识到他想要干什么。
上校看着他,声音冷淡“后来你去净化蛇妖,我主动交接也只是为了杀你。”
他眯起眼“幸好,那时圣庭想让你去净化生命树,我想趁机查探禁制空间,才勉强救下你。”
裴初于是被迫回想起录制节目的那天晚上,自己按了许多次信号器,却迟迟没有人来支援
以及之前,z州圣庭突然分化了二十多只恶妖,圣庭才迅速找上了自己。
这一瞬间,之前所有忽略不在意的细节仿佛都被揭了出来,鲜血淋漓地刻着阴谋二字。
他的面容白得几乎透明,瞳孔涣散,茫然无措。
上校冷笑起来“明白了吗从头到尾,我一直都想杀了你。”
“不过,”他缓慢地弯下身来,一手钳住裴初的脖颈,眼底复又爬上雾气,讽刺道,“幸好你足够聪明,知道要努力勾引本座。”
裴初忽然浑身一颤,猛地推开他“别碰我”
青行面色冷下来,收回手,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裴初喘着气缩到一角,心中对上校的唯一一丝爱意烟消云散,狼狈地抵在湿冷的石壁上,呼戏滚烫,目光潮湿。
他望过来的目光满是警惕防备,和之前面对自己时的乖巧软糯毫无相同。
青行顿时觉得烦躁,冷硬地一把将人从石床上拖起来,语气狠戾,毫无怜惜“你既然不喜欢本座,不如干脆多恨一点。”
他说着,直接不容抗拒地将人抱起来,朝结界外走去。
裴初下意识觉得慌张,拼命地连咬带踢“放开我”
手臂上狠狠一疼,青行脚步一顿,垂眼看他,轻缓道“咬吧,多咬一口,我就多杀一个人。”
怀中的少年猛地一僵,扬起脸来,目光中透出不可置信的绝望。
他微微张着口,唇角有狠咬后透明的涎液,青行缓慢地俯身吻去了,这才直起身来,啧一声“才一个。”
裴初知道他说到做到,在他即将撤离的前一秒,突然拉住他的手腕,目光破碎“你要去杀谁。”
青行想了想,眯起眼“希伯来一家吧。”
裴初的脸色顿时惨白一片。
希伯来。
希伯来兰凯斯特,净化师联盟的会长,a州第一大净化师家族兰凯斯特家的家主辛瑞的父亲。
窗外雷鸣电闪,暴雨倾盆,喧嚣的风吹得窗口嗡嗡作响。
辛瑞皱眉望向窗外,莫名感到了一丝心悸。
他深吸一口气,缓慢地按了按额角,提起笔,低头继续写信。
亲爱的父亲
我是辛瑞。我目前居住在z州圣庭,一切安好。
对于您选择和圣庭合作、强权掌控净化师联盟的事,我依然坚持持反对意见。
堕神最恨的是背信弃义的圣庭,而非净化师,我不认为我们必须要帮助圣庭击败神明。
如果您只是为了得到掌控净化师联盟的权利,而选择和圣庭那样腐败贪婪的庞然大物合作,恐怕后果也会不堪设想
瓢泼的大雨淋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裴初被迫扣紧在怀里穿云过雨,击打而来的雨丝呛得他忍不住低声咳嗽。
他的动作很大,青行这才注意到怀中的情况,皱了下眉,不耐地匆匆为他覆上一层灵力“怎么连屏障都不覆。”
裴初没有出声,攥着他的手臂,终于从冰冷的夜雨中得以喘息,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他冻得瑟瑟发抖,忍不住往带着温度的方向紧贴过去,单薄的衬衣湿透粘在身上,透出白净的皮肤来。
青行看了一会儿,忽然就不想替他将衣服透干了。
他抱着人,停在一处深密的林间上,视线在裴初的腰腹处流连片刻,嘲讽“你看,每次都是你先勾引本座。”
对方突然身体一僵,忽然又开始激烈地挣扎。
青行于是放下人,却没松开,反而一手扣住裴初的腰,将他逼上粗糙的树干,不虞地垂下眼来“别动。”
气息离近,裴初根本挣脱不开,被迫仰起头,迎着风雨和他亲吻。
唇上冰冷,腰腹处的温度却炙热。
修长的手指撩起衬衣,忽轻忽重地抚摸着,每一处燃起的温度都滚烫不已。
裴初无力挣扎,昏昏沉沉地闭着眼,心中冷寂一片。
直到某处突然传来异样感,他才后知后觉从疲惫中回过神来,迅速推开人,后背硌在树干上喘息“不。”
青行同样一滞,眼中泛起冷冷的火,盯了他许久,目光中的湿热才褪去,化为冷漠。
“过来。”他沉沉地说,“我不碰你。”
裴初一动不动,狼狈地靠在树上喘气,望过来的目光黯淡浑浊。
青行不耐烦了,直接上前,重新将人带起身继续赶路。
他果然说到做到,没再动过自己。
裴初松了口气,从浑身的疼痛中分出一丝精神,思考着等会儿有没有办法可以救人,然后这么疲累不堪地昏睡了过去。
过了z州,雨势渐小。
青行低头想要说些什么,却看见他安静的侧脸,顿了顿,抬手逼干了他衣服上的水,没再开口。
“到了。”
听到这个声音的下一秒,裴初迅速睁开眼,清醒过来。
青行任由他挣脱开,漫不经心,只盯着面前华丽复古的豪华庄园。
裴初同样望过去。
庄园外是草坪绿茵,周围开满了殷红的玫瑰花,身后山脉绵延绿色一望无际,和z州的景象截然不同。
他似有所觉,猛地抬起头,果然看到庄园门上雕刻着的烫金色玫瑰。
紧闭的大门打开,走出一位身穿巴洛特式衬衣的执事。
他理着袖口匆匆往外走,大约是要去做什么事,望见两人,神色倨傲烦躁“愚蠢”
“嗤”
光刃滑过,溅起一弧血腥,泼落在地面上。
裴初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人影倒落下去,呼吸滞涩,指尖发麻。
“走吧。”
神明优雅地收回手,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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