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引
易冷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傅念有些不忍,对他点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
怪不得愿意舍弃一座城池换来议和, 说些为了姑母的亲情的话语降低他的戒备, 利用公主的善良和思子迫切来引诱他来到北漠,这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想到那个病在床榻上的少年,脆弱得不堪一击的样子,言语之间皆是自己不久于人世而为公主做谋算的恳切, 可是内心却在算计自己给他当药引,用来延长自己的寿命, 那时候就已经在盘算着怎么让他进套上钩了吧
果然能当上皇帝的人,能是什么小白兔呢他是因对方的年龄放松了警惕啊。
想起当初阮栩跟他所说的话, 他觉得阮栩太过于担心自己脑海闪过那张和风细雨的眼眸,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相见,他此时在大宏在干些什么。
易冷垂目, 难得露出了黯然的样子,傅念此时也无计可施, 他也不能再久留,转身便要出去。
“等等。”易冷喊住他,强迫自己从离别的愁绪中抽身, 见傅念停住脚步, 转头看他,易冷留意着外面的动静,用着只有彼此能听到的气音说着“我的心愿是再见陆舍一面,你能把他带来吧”
傅念眸光有些复杂,想了下,点头, 说“我尽力。”
看着傅念出门的背影,易冷瘫软在床上,四肢软绵绵的,他尝试用内力,发现都是徒劳无功,根本无法使出来。
过不久,便有人进来,易冷警惕地望着来人,那是个很矮的男人,他才到旁人的胸口高度,已经很老了,弓着背,约莫七十多岁的样子,脸上都是褶子,穿着北漠的服饰。
但是服饰的图案却极其奇怪,像是个某个部落的图腾,看起来就像是扭曲的某种大型动物,脖子上戴着某种动物的骨头打磨而成的项链,手拄着一根拐杖,拐杖也是骨头所制成,他手搭在拐杖处已经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宛如人的关节面般的光泽。
他脸上的褶子松垮,以至于眼皮都拉下来,眼睛几乎不见,但是易冷能察觉到他抬起眼注视着他,正在打量他,那种感觉令他很不舒服,那浑浊的眼睛满是恶意,不像是盯着一个活人,看着他宛如动物似的神情。
老人打量了他一圈,走近他,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易冷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待沽的猪得被人摸摸有几两肉,他伸手佛开老人的手,但是没有什么力道,以至于老人只是看了他一眼。
老人朝旁人点点头,说“不错,有精神,待泡上一段时间,药性入骨就可以完成仪式,带他去。”
一旁的侍卫恭敬地应“是,大祭司。”
这就是大祭司给小皇帝治病的人么
易冷满头问号,连忙问“要对我做什么”但是这些人却没有回答他,一旁的侍卫将他裹在被子,将他整个蒙住,裹得紧紧的,扛着他出去了。
过了有一会,易冷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是根据身下颠簸的情况,大概在那个府上,只是被移动到了另一个房间。
等被子一掀开,他眼前就是一个雾气袅袅,散发着浓重的药味的褐色药池子,放眼望去,像是会吞噬人的褐色怪物长着大嘴等待吞噬他。
果然这些人将他放到面浸泡后,便不再管他,侍卫退到门外把守。易冷浑身软绵绵的,想要爬上池子都使不上力,勉强只能维持自己的身子不倒进池子免得自己淹死。
接下来的半个月易冷都被这群侍卫按时扔进这药池子浸泡,吃的也是不含荤的药膳,他一旦不吃,这些人也不拿他怎么样,等他饿的七晕八素之后,就将药膳灌给他。药膳的气味在饿极了的他闻到之后,简直就如同世间罕见的美食似的,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吃下去。
这样后,他也知道绝食不吃是不太可能的,因为饥饿是极其折磨人意志的事情,他自诩自己无法做到,而且也不值当。
他不知道这药池子的药汁是什么药制成,闻起来有股莫名的芬芳,似乎每次他泡完之后,都会换新的上去,药汁的颜色会越来越浓郁。泡了半个多月,他的皮肤却没有染上药汁的褐色,反而越泡越白皙,晶莹剔透,宛如鸡蛋般细腻。
以前他东躲西藏的时候,身上受了不少伤,留下过伤痕,尤其是上次跟祁羽声坠崖,他的身上就留下了许多伤疤。但是在这药汁的浸泡下,伤疤竟然慢慢地消退,了无痕迹,很是光滑。
但这药汁的浸泡,也绝非没有副作用,易冷感觉他现在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而且常常会控制不住情绪发怒,但回过神来又不记得自己发怒的时候做过什么举动了。
而他每次发怒时,这些侍卫都会离他远远的,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身边空去一大片,没有一人敢靠近他。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恐惧他那时候发怒的他一样。
易冷迷惑,可是他明明都使不上力气了,为什么那个时刻会被这些人惧怕着呢是他断片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终于,一天,他见到了陆舍。
这是半个多月来,他见到的唯一一个熟面孔,而傅念自第一天出现过,他也没再见过他。
易冷刚泡了药池子,正好被抬回房间不久,他正昏睡着,朦胧的视线,门“吱咯”地打开,光线中涌入几人。
为首一人身穿白衣,风度翩翩的公子样,旁边跟着两位灰衣其貌不扬的随从,他正在跟着那矮小的大祭司说着话。
“天下医理都是相通的,或许大祭司没搞明白的过程,我们神医谷能搭把手呢我们神医谷多的是医书,曾经也见过这血药的描述,我们一起来探讨如何如今皇上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虽不能说全靠我的功劳减轻痛苦,但是这段时间确实是我在照看皇上的身子,毕竟我清楚皇上身体的状况,有我的帮忙的话,进行这“血药”的仪式更能保证成功呢。”清朗的声音依旧含笑,言语是有些不着调,“大祭司你说是不是,更何况傅将军和皇上都答应了,你就别操心了吧。”
大祭司冷哼了一声,明显不满他后拿皇上压他的态度,但是又无法反驳和阻止他,只能黑着那张褶子脸,说“你要去看他就尽快,不要磨蹭太多时间。耽误了事情,你可担不起。”随即敲了下拐杖,示意侍卫放人。
陆舍大摇大摆地进来,见两位随从被拦在后面,又说“大祭司,实在不好意思,我这什么身份啊,我向来都是要一个随从帮我写方子的,我这都不会动手。”
大祭司的脸色更黑了,但奈何不了陆舍,他恶狠狠地说“那另一个呢”
“他是来帮我拎药箱的。”陆舍微笑,“再说多一个又如何,大祭司这可别太计较了,我听说大祭司的心眼子可不会这么小得容不下一个人啊。”
大祭司气得脸都要歪了,浑浊的眼睛狠狠地瞪了陆舍一眼,只是现在陆舍在小皇帝面前有些作用,他也不好跟陆舍撕破脸皮,只好放着两个随从进去。
易冷强迫自己清醒些,看着陆舍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让人看出破绽,而陆舍也装模作样地坐在他床前,给他把脉,看舌苔。
他身边的两个随从,易冷没见过,都是生面孔,站立在陆舍身后,毕恭毕敬的模样,只是其中一个时不时地盯着他,那眼神像是穿越千言万语,宛如梦回了曾经的烟雨青城,那眸子望着他是透出些许怜惜和心疼,心尖上插着一把刀似的心疼。
难道是
不会吧他不是在大宏吗而且易冷也偷偷打量了那人好几眼,这身形和脸型都不太对啊。
那人的脸颊瘦削,下巴明显比阮栩尖,身形虽然也很高,但是却很瘦,衣服空荡荡挂在身上似的,手伸出来时,手背都是一条条青筋显现,瘦的关节很是明显。
而阮栩是不胖,但也不会过度瘦成这样,一切都是很匀称的体态。
所以易冷也不确定这人是谁。
另一个随从则看起来淡定得多,只是眼中充满许多血丝,如果不留意看他递给陆舍东西时的手攥得指腹发白的话,则会当他是个普通的随从。
“张嘴,我看看你的舌苔。”易冷顺从地张了口,陆舍轻轻捏着他的下巴,电光火石般,从他的衣袖滑下了一颗药丸到他的口中,陆舍将他的嘴合上,迫使他吞下药丸,淡然地说“接下来再把脉吧。”
易冷艰难地吞下那颗药丸,接着陆舍给他把脉时,又在他的手心写着什么。
他感觉出陆舍写的字,心中骇然。
“陆大夫没好吗”大祭司早已不满陆舍。
陆舍笑着将易冷的手放进被子中,说“慢工才能出细活。急不得。”
大祭司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冷笑道“我这是担心陆大夫再不走,就走不出来罢。他可是今天一天都没开始呢。”
陆舍施施然地起身走出去,道“这不就出来了,大祭司年事已高,急躁不得,小心身体。”
大祭司扫视着他们几人,一直到他们三人离去,他又回头看了看面躺着的易冷,似乎睡着似的,便拄着拐杖离去。
远离了大祭司之后,陆舍几人的脸色沉下来,但陆舍惯常挂着些许笑意,意识到两个随从的不对劲,斜睨着其中一个瘦削的随从,随从紧蹙眉,开口问他,声音有些沙哑,道“这个经脉重组可以快些吗”
陆舍嘴上依旧不饶人地说“这已经是快的了,你都不是从小学武,走这捷径本就是逆势而为,若不是你这体质特殊些,禁得住这旁人受不住打断经脉的苦痛,我恐怕帮都不会帮你。”
那随从眉头是蹙着“疼痛无所谓,重要的是他”
陆舍啧了一声,有些烦躁地说“行了,看看你这幅模样,真是人若有情死的早。”
易冷躺在床上,心中却惊涛骇浪。
陆舍给他写的几句话是保持理智,药性在体,极易失控,发疯伤人,药丸服下,时机一到,我们救你。
原来他断片的时候是在发疯么怪不得每次他恢复神智时,浑身都精疲力尽,掏空了力气,身边无一人,原来是真的怕他
不过这几句话给了易冷些许希望,那就代表着他是有机会逃出去的,只是他有些担忧,就陆舍那几个人怎么救他出去啊这可是北漠的大本营啊
自从知道这药汁对他的作用是使他的失去神智,易冷现在都尽量保持理智,或许是陆舍那颗药起作用了,他感觉现在的他比之前要清醒的时间多了些,不过为了迷惑其他人,他是装时常昏睡和歇斯底的状态。
但那日见过陆舍后,易冷也就再也没见过他,直到他泡了一个多月的药池子,他自己都感觉自己要腌入味时,大祭司过来再次捏了捏他的胳膊,把把脉,戳戳他的脸蛋,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眼神跟可以出栏的猪一样,脸上的褶子牵动,说“可以了。准备东西然后将皇上接过来,两天后举行血药制备仪式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篇文居然是我感情线写的最好的一本
希望写完这本以后感情线可以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