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舒想了想, 开口对周庆道“老周,你可否去和那家的人说一下,就说你老伙计的孩子来看你, 身怀武艺,愿意带着他们进山一趟。”
这个时候, 山里的草药名贵, 而且也比较常见, 有武艺的人带着进山一趟,跟着的人也能摘些草药来卖。
周庆感激地点点头,小跑着往老张一家离开的方向跑。
只留下顾舒和易沉, 顾舒叹了口气, 看着闷闷不乐的易沉“觉得他们很可怜”
易沉点点头,面色沮丧“我原来想着, 我之前过得那么惨, 在宫里被欺负被辱骂, 是全天下最惨的人了。今日才知道, 原来还有这么多人,吃不饱穿不暖。”
他一心想着做个暴君,易沉本来是想着反正他从前过的这么惨, 凭什么还要他去做仁君善待那些比他过得好那么多的人。
可这几日见到的人,这些他的民,民不聊生。
易沉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现如今的感觉百味交杂。
“你的决定, 关系着他们的命运。”顾舒看出来了易沉的窘切,她认真的看着易沉的眼睛,“你是九五至尊,是帝王,你可以救他们, 你现在无需自责。”
与其说易沉是个残暴的暴君,倒不如说他其实是一个叛逆的青年。他生在皇宫,却被人冷落,生母早亡,受尽冷眼,就连后来侥幸登上帝位后也没有人愿意教他是非。
所有的大臣用最挑剔的标准要求他,一旦稍微不合心意就“直言劝诫”。可易沉,他连书都没读过几本,勉强认识了字,在高氏的威压下连上书房都没去,他没有尊卑对错是非善恶观念,只知道,这些人不让他好过,他就不让这些人好过。
可现在他自责了,不是因为满朝文武的怒骂,不是因为老臣失望的眼神。而是他看见了,他的民,那个戍卫边关不得善终的周庆,那家子爱自己孩子却不得不卖孩子的老张夫妇。
易沉不知所措,从来没有人教他怎么做好皇帝。
顾舒看出了他的无措,主动拉住易沉的手,十指相扣,抬首嫣然一笑“我也不知道怎么做好皇帝,不过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们一起摸索怎么做一个好皇帝。”
只这么浅浅一个笑,易沉的心却骤然温暖起来。顾舒总是毫无缘由的站在他这一边,无论是一开始他被大臣骂,还是他大逆不道要杀高氏,还是现在,顾舒一直都在。
天下人都不知道,坐拥天下的暴君,其实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江山美人。
易沉又精神起来,他攥紧拳头“对,我要让他们都感谢我”
说话间,周庆已经带着拘束的老张一家走过来了,口里还夸下海口“恁们又不是不晓得俺这条胳膊是怎么丢的,当初那青面獠牙的蛮子俺都杀了,别说两条小狼。俺身体不行了,可俺老伙伴这两个娃子”
这时候到看不出方才怕得要死的模样了。
见着易沉和顾舒,张家夫妇局促的笑了笑,一把拉过来那名为二狗的孩子,低声道“这孩子咋不叫人哩,叫恩公。”
那二狗还懵着,他这个年纪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一只手拉着娘亲,一只手紧紧攥着大饼,听见母亲呵斥乖乖抬头喊了一声,露出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
顾舒轻笑着揉了揉他乱蓬蓬的脑袋,抬头叮嘱道“你们跟进我们,先回去背个筐子,进山以后等着我说能动了再动。“
张家夫妇淳朴一笑,连连点头,弯着腰道谢。
一行人带着两把柴刀,易沉在前面开路,顾舒跟在后面警戒,一路上单是进去就打了四只兔子。路上倒是遇到了野狼,可只有两只,野兽的直觉敏锐,一开始两只狼流着涎水想要扑上来,顾舒只往前走了两步,两只野狼就嗷呜一声夹着尾巴一溜烟跑了。
狼直觉敏锐的知道顾舒不好惹。
所有人的心都绷紧了又放松下来,易沉更是得意的像是自己出了风头一样,叉着腰大笑“你们知道我夫人有多厉害了吧不是我吹嘘,我夫人师从名师,武林中的天下第一剑客你们知道吗”
连着周庆在内的一老二大一小都齐刷刷地摇摇头。
易沉哈哈大笑“天下第一剑客,就是和我夫人一个门派出来的,师父说了,多亏我夫人对江湖不感兴趣,要不然天下第一剑客哪里轮得到我夫人的师兄呢。”
“哇”二狗流着口水,一双眼睛满是崇拜。他这个年纪放在现代就是看着汪汪队的那批孩子,正是崇拜英雄的时候,很明显,现在顾舒就是他的偶像。
顾舒无奈扯扯嘴角,天下第一剑客她师兄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了个“师门”。
等到了片草木茂盛树木还少地方,顾舒就持着柴刀立在一边,周庆和张家夫妇三个忙不迭地蹲着在草丛里翻找着东西,看着些不像是野草的东西都拔下来往筐里塞。
顾舒懒散地靠着树,易沉殷勤地围着她给捏肩膀。
“我什么时候又是天下第一剑客的师妹了”顾舒掀起眼皮,似笑非笑。
易沉争辩“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前朝公主,身怀绝技,有一身绝佳武艺,师门疼爱,却要为了家族仇恨忍辱负重入宫。”
他说着忽然警觉起来,眼巴巴的看着顾舒“顾舒,你不会真的和我有什么国仇家恨吧。”
前朝,今朝。好像真的有国仇家恨,易沉忽然联系起来了,心骤然一紧。
他从身后抱住顾舒,哼唧地用脸蹭顾舒的耳朵,咬着耳朵“那些都是开国皇帝和先帝那两个老家伙做的,可不干我事,你要是生气等咱们回去去哦就把先帝的墓偷偷给撬了,让你泄愤。”
顾舒嘶了口气,古怪的看着易沉,真诚发问“撬墓先帝你亲爹”
这真是哄堂大孝。
易沉支支吾吾解释“又没什么感情,在他拉我登基之前我都没见过他几次他还让我娘郁郁而终,不成了,我回去和你一起把他拉出来鞭尸”易沉说着自己倒是恼火起来。
不过稍过片刻易沉又嘿嘿一笑,一副八卦模样拉着顾舒“你知道为什么他临死之前会把皇位传给我吗你也见过南王,你觉得他和我长得像吗”
易沉狭促地挤挤眼,不怀好意。
顾舒回想了一下南王那张正义凌然的国字脸,又看看易沉这张俊美甚至带着点邪肆的脸,摇摇头,实诚道“一点都不像。”
易沉压低声音“可我长得和先帝年轻时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这话就很明显了,易沉长得和南王不想,易沉长得和先帝年轻时一模一样怪不得先帝临到死了会变卦,硬撑着一口气也要把皇位传给什么都不会的易沉而放弃人人称赞的南王。
顾舒哭笑不得地点点易沉的鼻尖“你一个皇帝,怎么脑子里除了小话本就是八卦呢。”
脑子里充斥着各种狗血的故事。
易沉不满想要开口反驳,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断了。
顾舒半眯着眼瞧瞧天色,从靠着的树上站直身体,拉着易沉低声道“我们要想个办法进城,这苏南城里有我的人,我们要去办两个假户籍,要不然这一路上的关卡靠着我们两个怕是不好过。”
从这里到水师驻地还要途经三座城池,现在人口出行可没有后世那样方便,来来往往都要查看户籍,确认了身份才能入城,易沉和顾舒要找两个户籍可不容易。
“这也有你的人啊。”易沉摸摸鼻子,适应性良好的只花了几息就接受了老婆又又又瞒着自己做坏事。
这个的确挺麻烦,现在虽然南王手下的人大部分往北去了,但剩下的这部分也不容小觑。
易沉手里揪着叶子,喃喃道“进城,进城”
“两位恩人是要进城”张家娘子耳尖听见了一声,她抬起酸酸的腰,瞧这易沉和顾舒两人方才在溪水处洗净了锅底灰后露出的俊美相貌,抿抿唇。
顾舒下意识攥了攥手中的柴刀,半眯着眼“你认得我们”她没有拐弯抹角。
张家娘子顿了顿“大概能猜到一些两位若是要进城,可以拿着我和我家那个的户籍,进去了再让老周捎回来就是。”
“姑娘读过书”顾舒忽然无缘由的问了句。
张家娘子有些局促“家父原来是一方县令,后来获罪贬官,我读过两本书,勉强认识些字。”
只是这世道,穷人家认得些字,不上不下的,却没什么用。
顾舒感慨“姑娘生了一颗玲珑心,只是你也要知道,我们二人用你们的户籍,这弄不好就是一桩祸事。”
张家男人还乐呵呵地挖着草药,张家娘子却已经能猜着些他们的身份。
张家娘子抿抿唇“他们发现不了的,平日村子里有忘了户籍放在哪的村民,也常常互相借用何况若不是你们二位,我这个家,也就散了。”
她慈爱的看着跟在男人身后拉着男人衣服的二狗,这是她的孩子啊,若不是真的活不下去,又怎么忍心卖他,他才这么一点点打,有个大饼啃着就高兴
顾舒看了她一眼,撩上去袖子,从手腕上脱下来一个银镯子塞到张家娘子手里“上面没有印记,就是纯银的,五两重,回去花钱人家要是问起你就说运气好找着了颗人参。”这还是她应急的银子。
张家娘子咽了口唾沫,两只手紧紧攥住了镯子。没说推辞的话。她孩子还要吃饭,她男人腿伤了要治她需要银子。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舒舒和傻狗就要回去啦感谢在20210702 21:44:4020210703 22:3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艾同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