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牛是江南府治下常春村的一个佃户, 今日他如往常一样起身,此时家里已经飘起了米香,他抖擞精神走到桌前, 一口喝干净碗中的黄米粥,抹抹嘴巴。
他身侧的女人又给他承上一碗粥, 满面愁容的念叨着“唉, 日子没法过了, 这地里的粮食还没收上来,曾老爷就催着交粮了。这眼看着又在打仗,咱们家就你一个男人, 听说上头还要征兵实在不行你就跑吧, 等太平了再回来。”
女人念念叨叨,身侧两个孩子望着自己爹手里的粥水吞口水, 却也知道大人要下地, 只眼巴巴看着不开口去要。
方大牛接过来粥, 自己却没喝, 而是分作两半倒到两个孩子碗中,两个孩子顿时狼吞虎咽,像小狗崽子一样抱着碗猛喝。
他闷声道“俺要是走了, 你们娘仨怎么办。这再说吧,征兵也不一定能征到咱们这个村子。”
方大牛扛着锄头,如同往日一样往田地的方向闷头走, 只是今日地里却冷冷清清,一群庄稼汉聚在田头上那棵柳树下,争论的脸红脖子粗。
一人激动的脸都红了“俺在南江城的亲妹子给俺捎的信,这还能有假那皇帝老子的兵都打到她们城下了,让人黑天白天的在城外面喊”
方大牛凑过去一头雾水, 半响才听清楚理清了事。
凭人头可以租地种
还只用交皇粮,不用交佃粮
推翻那些老爷们
“这么好的事能是真的那些老爷们厉害着哩。”方大牛没忍住插了句嘴。
那妹子在南江城,得到了可靠消息的汉子一挺胸膛,激动道“这可是皇帝老子说的啊,这天下都是他老人家的,他说的哪能有假”
他眉飞色舞,伸出两根手指头“你们晓得皇粮一年才需要交多少吗两成啊两成剩下的八成都是咱们的”
周围的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心里火热起来。
现在一年到头官老爷们收赋税,田地的老爷们收佃粮,最后他们能留下的还不到三成,就这三成要养活一大家子。
要是能多上五成
这一亩地一年能种出来四百斤粮食,五成就是二百斤,两千个铜板啊。
一个大饼才一文钱,两千个铜板,能买两千个大饼,一天能吃十个,婆娘,娃娃,老娘
更何况谁家都不止种了一亩地。
有人激动的不得了“镇上的私塾一年才收一两银子,要是这样,那岂不是俺娃娃也能念书啦。”
“唉,就是可惜,不晓得皇帝他老人家什么时候才能打过来。”有人长吁短叹。
方大牛眼睛也瞬间暗淡下来,可不是嘛,跟着南王造反的那些老爷们厉害着呢,谁晓得他能不能等到皇帝他老人家打来的那天。指不准明天就被征兵的给拉走,不知死在哪里,留下家里娘仨
忽得一个汉子犹豫着开口“俺前两天进城的时候听说长河府的城门被从里边打开了,皇帝他老人家一天就进去了”
众人精神一振,七嘴八舌问“皇帝他老人家真给下面的人分地啦”“呀,他们不杀人放火吧”
那汉子实话实说“这些俺就不晓得了,俺就知道,反正没见着从北边往这逃难的人。”
方大牛心里一松,往年荒年的时候都有北边的人往南逃,现在却没有逃命的灾民,那就说明什么,说明起码皇帝他老人家说的话十之八九是真的。
众人也纷纷心思各异的沉默起来。
半响,一个老汉忽然开口“说来,俺家儿子前日就被拉去了从军,就是在咱们这守城门”
“俺三哥也是”“俺妹夫”
方大牛忽然想到,他媳妇娘家大哥好似也是在城里的,似乎还在县衙里帮闲。
这一天下来方大牛都心神不宁,一上午才割了半亩地的水稻。
天色渐黑,方大牛抬起酸痛的腰背,正想喝口水,远远却瞧见四五个耀武扬威的汉子正往这走,他定睛一看,心里一咯噔。
“曾老爷说了,今年下雨少,你们浇地用的都是河里的水,这河也是曾家老爷的。”为首的中年管家一副耀武扬威的模样,抚摸着自己打理的整齐的胡须。
“老爷说了,要加半成佃粮。”他漫不经心,看着周围原本都在地里各自劳作的汉子怒视也只是冷笑一声。
锵
寒光出鞘,跟在管家身后的几个精壮汉子狞笑着比划着手中的利刃。他们体格健壮,方大牛这等平日饭都吃不饱的人根本不能比,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扬长而去。
“又加佃粮,这日子怎么过啊”不知是谁抱怨了一句。
方大牛也一肚子怒火,他一咬牙,一跺脚,收了锄头就往回走。日恁娘的,得进城去找大舅子去,去他娘的曾老爷,反正也活不下去了,他不让老子活老子也不能让他好过
江南府的城门大开,这里几天前才刚刚经历了一场剧烈的打斗,红艳的鲜血染红了大半个城门,已经过了两天,血腥味依然隐隐约约弥漫在空气中。
可这里的人却丝毫瞧不出害怕,男女老少都窃窃私语,站在街两边想凑上前看看,却又畏惧拿着刀剑的将士。
易沉骑在马上,面带诧异,他悄悄催马往旁边走两步,和一身戎装的顾舒并肩,伸出胳膊肘不老实地捣了一下顾舒。
“真是奇了怪了,按理说这江南府已经临近江南腹地,驻守的军队应该不少才是,怎么我觉得攻打起来比前面那些还容易呢。”
易沉摸摸鼻子,他都打算打一场硬仗了,结果那些人竟然这样的没胆子,一见到他来举手就降,甚至四个城门直接在里面给打开了两个。
这仗比他想象中轻松。
一身亮银色轻甲的顾舒淡淡瞥了他一眼,她接手了镇北军和京营,前面那些仗都是她指挥的。
顾舒舔舔嘴角,眼神锋利,说实话,一开始她很不能适应血腥,几场仗下来却隐隐喜欢上了这种掌控战场的感觉。
“以后会越来越容易的。”她言简意赅。
易沉哼哼唧唧,他哪里不知道这个,他就是想找个机会和顾舒搭话罢了。
“你这些天,一直和那个三十岁的老男人呆在一起,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啊”易沉酸溜溜道,三十岁的老男人就是顾一那个狗东西。
那个长得没他英俊,木楞的像个棺材板,年纪还大不中用的三十岁老男人。
顾舒嘴角一抽,实在是搞不懂易沉在吃什么醋“他就只是我下属。”
易沉却不吭声,下属,他觉得自家顾舒是肯定看不上那个老男人,但是那个老男人是不是对顾舒不怀好意就不一定了。这个年纪的人孩子都该会喊爹了,他却还一个人,整日跟在顾舒后面不安好心。
易沉一个暴君此时无师自通了无理取闹,他酸溜溜问“要是我和他一起掉进河里了,你先救谁”
你们两个不是都会游泳吗
可现在肯定不能这么说,要不然这个小家子气的暴君还指不准怎么吃醋呢。
“肯定救你啊,顾一算什么东西,他也配和你比。”顾舒昧着良心,反正这时候观念就是这样,九五至尊嘛,没有人配和暴君陛下相提并论。
易沉这才满意,注意力转移到街两边的百姓身上去。
看得出来,这些都是最朴素的百姓,身上衣衫褴褛,皮肤黝黑,指甲缝里带着常年洗不干净的泥,畏缩又局促,站在人后。
易沉轻车熟路的从街边挑了个人,是个汉子,身侧领着两个娃娃。
“你叫什么名字”易沉居高临下询问。
方大牛正看着热闹,心里还想着没想到皇帝他老人家原来竟不是他想象中的威严老者,反而是个俊美青年,瞧这年纪比自己还小些哩。
他心里正咂舌,忽得这威严的帝王就被一群人簇拥着朝自己这个方向来了,还问自己话。
方大牛战战兢兢跪下,头晕目眩“小人陛下万岁陛下小人”
他脑子像一盆浆糊,不知该说什么。
易沉也不着急,手里轻轻点着马背等着这汉子组织好语言。
“小人名叫方大牛。”方大牛好一会才平复好心情。
易沉又问“你家几个人。”
这时顾舒也停下来,笑而不语的看着易沉询问方大牛,细看,眼底还带着欣慰。
方大牛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小人家里四口人。”
易沉算了算“唔,那应该给你八亩地,领着地了吗”
他要确认下面的人没有欺上瞒下,从江南走了一遭他算是清楚了这底层小吏的做事效率,稀烂。
方大牛突然哽咽起来,他从没想到高高在上的皇帝他老人家竟会关心他一个小民,他呜咽道“小人,小人已经签了契,租了您给的八亩地,上面还发了棉被,小人打算送大子去识字吾皇万岁”
他眼泪啪啪地落下,整个人激动起来。
不只是他,他身侧的女人也眼睛湿润,跪下高呼“吾皇万岁”
还有他身后的老人,其他男人,女人这些人,都分到了一点田地,心里满怀着对未来的希望,打算过几天去扯两匹布,打算去糕点铺子买点点心,打算去给自己的老娘抓药
排山倒海般的“吾皇万岁”一阵阵响起,震耳欲聋。
易沉扭过头去,心想,算这些人还有良心,不枉他和顾舒操心一场。
只是他的眼角却也湿润了。从未被真心相待爱过的暴君这一刻也知道,他是被他的百姓爱戴着的。
一直到进了州府官衙,易沉心情才勉强平复下来,他跃跃欲试地攥着拳头,眼神雀跃看着顾舒“舒儿,下一座城池就是苏南了。”
顾舒心里也正感慨,她顾舒真是了不起,以苍生为己任,督促着暴君学习,爱民听闻易沉的话,顾舒瞬间就反应过来了。
“周庆那老头肯定没想到我就是皇帝,朕要亲自告诉他,他的好日子来了”易沉恶趣味一笑,“朕在他家里可是喝了整整三天的黄米馊汤,这一去非要让他知道他到底是在给谁喝那该死的馊汤,非要吓他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明天或者后天这个世界就完了
下个世界写啥呢
失忆被包养替身小网红x冷漠无趣豪门老男人顾舒失忆
圣女阁下x会黑化成为魔王的伪君子教皇一开始认错人差点搞了前任魔王西幻感谢在20210704 22:13:3120210705 22:3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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