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59、五十九章
    似乎没想到梁满月落泪说出这样的话, 在场的所有人都怔住了,尤其是江丹。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梁满月哭。

    即便很久以前,梁满月父母在那场车祸中去世, 她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以至于这么多年, 江丹潜意识里一直都觉得梁满月是一个被厚厚铠甲包裹,内里生性凉薄的人。

    所以, 在当年许耀差点被闷死的那件事上,她从本能上就觉得这件事是梁满月做的。

    对啊。

    怎么可能是江惺呢。

    江惺那么乖巧可爱, 怎么会对自己的表妹做出那样的事。

    一定是江玥。

    那孩子天生性格有缺陷, 做出这样的事情并不意外。

    出于这样那样的潜台词,江丹下意识觉得梁满月永远是那个无动于衷, 不会受伤的性格, 也理所应当的,在这件事上, 把不该有的责任迁怒于她。

    直到这一刻。

    她亲眼看到梁满月哭。

    那些因焦头烂额而胡乱释放的负面情绪, 一下就戛然而止了。

    江丹头脑充血一般清醒过来,磕磕绊绊地开口, “不是的玥玥, 姑姑不是这个意思, 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没办法了。”

    梁满月点着头,神色是麻木且冰冷的,“所以拿我出气。”

    “就像很多年前, 许耀差点儿被闷死的那天,你也是没办法,必须在我跟江惺中选一个, 不然许宗海不会给你好日子过,对不对”

    江丹双唇颤抖,捂着半张脸眼泪簌簌往下落。

    “你总是有你的理由,”梁满月轻笑着,“我也理解你,毕竟我和江惺不是你生的,你对我们没有义务,所以在你决定把我送去沈家的时候,我是打心眼儿里同意的。”

    “因为我也觉得,我去沈家更好,最起码不用被江惺欺负,也不用看你们的脸色,更不用让你们每个人防着贼似的防着我,但是我发现我错了,等待我的并不是好日子,是地狱。”

    说这话的时候,她依旧是笑着的。

    笑里是满满的荒唐和讥讽。

    江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像是对这些话接受无能。

    骆峥磕紧牙关,充血的眼底情绪压抑暗涌,攥着她的手指节分明骨节泛发白,有一瞬,他想把梁满月带上楼,终止这荒诞一切,他不想看她哭。

    可当他想要把她拉到怀里的时候,又觉得这样是错的。

    她委屈了那么多年。

    她需要一次发泄,真正意义上的发泄。

    如果她愿意。

    他就陪着。

    掌心的力道从不自觉的强势变为了抚慰般的包裹,骆峥视线落在江丹身上,声线平缓理智,含着冷淡,“江姨,我想很多事,你都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江丹虽然这么问,但脸色已经在不知不觉露出了慌乱,“你们话里话外是什么意思沈家人怎么你了”

    话音落下。

    就连一旁的叶瑾都不自觉地松开扶着她的手,神色像是失望至极。

    江丹彻底懵了。

    许耀也跟着屏息凝神起来。

    骆峥理所应当的,充当了往下衔接的角色,“沈家是怎么跟你交代的。”

    江丹像是卡机了般,过了好几秒才慢吞吞地开口,“他们说,说不知道,不知道那天为什么玥玥就离家出走了,而且那天他们家的儿子也被柜子砸伤送去了医院他家里无暇顾及,只是说,玥玥平时很叛逆,不听管教,经常半夜才回家。”

    这一点,确实不是空穴来风。

    梁满月在沈家的那两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在学校打架逃课都是家常便饭,她也的的确确经常在外面游荡不愿意回家。

    想到这些。

    梁满月疲惫一笑,“你从头到尾就只愿意相信你想相信的。”

    江丹微微睁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打架逃课是假的我帮你开过多少次家长会你不知道”

    “是啊,你帮我开过很多次家长会,甚至给老师道歉,”像是终于不想控制情绪,梁满月音量提高,眉眼也浮上不再压抑的阴戾,“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关心过吗你在意过吗”

    这几句话如同浪潮般拍击在江丹脸上,在她还无法应对的瞬间,梁满月把真相说了出来,“沈国祥是个变态,他儿子沈清钊是个疯子我不想回家不是我叛逆,而是我不想见到他们你现在懂了吗”

    江丹倒吸一口气,声音颤抖,“什么变态”

    梁满月潸然一笑,轻飘飘吐出三个字,“恋童癖。”

    听到这三个字。

    就连身后的许耀也是一副如遭雷击的模样。

    江丹瞬间说不出话。

    梁满月松开骆峥桎梏的手,走到江丹跟前,一字一顿,“这三个字你应该懂吧,你也应该明白为什么许宗海一定要送走我跟江惺中的一个了吧,也能明白为什么在我走了以后你们家的生意能起死回生了吧”

    换句话说。

    就是没有许耀那件事,江惺和江玥中也注定走一个。

    是沈清钊亲口告诉她的,沈国祥愿意帮助许家渡过生意上难关的条件是什么。

    是她。

    纯洁美丽又毫无反抗能力的小女孩。

    在江丹震惊到近乎碎裂的表情中,梁满月理智回升,谑笑道,“其实我有时候,还真的挺感谢沈清钊那个疯子的,是他在沈国祥一次次试图对我做什么的时候,不惜代价的阻拦,大概是老天可怜我吧,我在沈家呆了没几个月,沈国祥脑溢血成植物人了。”

    “你以为我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吗”梁满月摇头,“没有,等待我的人生,没有任何改变。”

    相比沈国祥。

    沈清钊唯一好的地方,就是不会对她有生理上的企图。

    他喜欢精神控制。

    甚至觉得梁满月是他专属的私有物,她听话,就会给她赏赐,奖励;她不听话,就会给她惩罚,有时是关禁闭,如果赶上他脾气不好的时候,免不了会挨打。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初二的时候,班上一个喜欢梁满月男生和她走得很近。

    沈清钊知道后,当天就找人把那个男生打进医院。

    所有同学都不知道那个男生为什么突然退学,只有梁满月知道,而沈清钊则给了那家人很大一笔钱。

    这件风波过去后。

    沈清钊惩罚了梁满月。

    他没有再关梁满月禁闭,而是选择在她晚上睡觉的时候,坐在床边看着她,一直看着,目不转睛,好像一眨眼,梁满月就会从他眼前消失了一样。

    沈清钊会很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发,跟她“畅想”很多未来,他想让梁满月长大后嫁给他,然后他们永永远远地捆在一起,不分开。

    不寒而栗是什么感觉。

    梁满月在那一刻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些个静谧压抑的夜晚,梁满月把头埋在被子里,无声地流着泪,一直到沈清钊以为她睡着了离开,才把头露出来呼吸。

    这种日子。

    像是永远看不到尽头。

    梁满月日复一日麻木地过着,直到那个叫周茳月的胖女孩在她面前露出了最脆弱的一面,就像是镜子中的她自己。

    突然的。

    梁满月就想通了。

    她不想过这样的日子。

    她要离开沈清钊。

    离开沈家。

    离开这个充斥着不好回忆的城市。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逃离之前的那段日子,还算开心,因为她有周茳月的陪伴,那段时间的沈清钊也因为家里生意的事情奔走,给了她足够的喘息时间。

    可最终,事情还是败露了,家里的阿姨一直在偷偷盯着梁满月,把她存钱的事转头告诉了沈清钊,也就是那天,沈清钊怒气冲冲地回来,揪着梁满月的领子,把她的头往墙上撞。

    本以为是和往常一样,教训过后就能老实,却不想,梁满月在反抗中故意弄倒身后巨大的立柜,在柜子砸下来的时候,她借着身形瘦弱的优势躲开,倒是沈清钊被她绊了一下,来不及闪躲,被柜子狠狠砸断了一条腿。

    里面名贵的玻璃器皿摔得粉碎,玻璃碴蹦到沈清钊的脸上和眼睛上,他发出阵阵痛苦的低吼声。

    梁满月就是趁着这个功夫,去卧室拿走准备不算充足的书包和一张没太多钱银行卡跳窗户离开。

    再后来,她就去了骆峥家附近,找借口见了他最后一面。

    两人从公交站挥别后。

    梁满月坐车去了汽车站,逃到周边的小县城。

    那段日子晦暗无助。

    她飘荡了好长一段时间,花光了身上的钱,无奈之下只能谎报年龄打工,却不想落入人贩子的圈套,却也因此遇到她命中转折的贵人。

    梁振康是当时处理这起人口拐卖刑事案件的重要警员,是他在梁满月被送往山村的前一刻,打击了犯罪团伙,把她从坏人手里救回来。

    收养她以后。

    怕她在这边想起不好的回忆,以及怕沈清钊找到她,梁振康申请提前退休,带着她和年仅十岁的米翀,从安北的小县城搬到了颐夏生活。

    这就是为什么,骆峥在颐夏调不到梁振康的资料,反倒是安北那边的同事能帮他打听到。

    说完这一切。

    梁满月如同掏空捣碎了身体里所有坏死的骨髓血肉,郁气轻吐,“现在你明白,为什么骆峥要你们全家给我道歉了吧,因为许宗海不知廉耻,卖完我还回头指望着我给他数钱,而你,就是他的帮凶。”

    江丹已经哭不动了。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捂着胸口短促地抽噎着,是许耀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她,带着哭腔,“妈我们回去吧我不要在这替我那个爸丢人”

    梁满月见她这幅样子,觉得可悲又可笑。

    别开视线,她轻吸了一口气,回过头看向许耀,“还有一件事,我最后澄清一遍。”

    许耀抬起憋屈的脸。

    “想闷死你的人是江惺,不是我,”梁满月像是对她说,也像在对江丹说,“那串手链,也是她从我那里偷去的。”

    说完这话,梁满月转头就走。

    江丹哭着叫住她,“在沈家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告诉我我不会不管你的”

    似乎觉得这话太过好笑。

    梁满月脚步顿住,回头朝她讽刺地扬起嘴角,“我说了,你会信么。”

    像被狠狠打了一耳光。

    江丹哽住,继而眼角眉梢都是无地自容。

    梁满月面色平冷在她心上扎了最后一刀,“不用问了,我不会原谅你的。”

    “”

    “你把他的两个女儿照看成这样,他在地底下也不会原谅你的。”

    撂下这句。

    梁满月没再有任何迟疑,径直朝楼上走去。

    江丹看着她的背影,唇角一抖,发出一声极为压抑的哭声。

    这场上门“道歉”,毫无预兆地演变成了一场闹剧。

    在江丹母女走后,家里的气氛肉眼可见地沉闷下来,叶瑾和保姆阿姨在厨房一边做饭一边聊这件事,别说叶瑾,就连阿姨听了都来气,压着声音恶狠狠骂着江丹和许宗海。

    而楼上。

    梁满月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骆峥在她门口来回徘徊着,也敲了几次门,但无一例外,梁满月都不应声,到最后,也只是给他发了条信息,告诉他自己想静静。

    骆峥承认自己后悔了。

    甚至开始控制不住的焦躁,在这种情绪下,他什么都干不下去,连工作那边也无法推进。

    叶瑾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端了盘水果过来安慰他,“你也别着急,小满情绪太激动了,需要时间消化。”

    骆峥靠坐在沙发里,神色倦淡地垂着眸,“妈,我是不是做错了。”

    这么多年,这还是叶瑾第一次看到这么骄傲冷硬的儿子有这样颓然的一面,一时间五味陈杂,一方面心疼小满,一方面又心疼自己儿子。

    叶瑾知道他内疚。

    过去拍了拍他的手,“儿子,妈觉得你做的没错,许家是应该道歉的,但没想到他们家人这样,感觉反倒是让小满不痛快了,不过话说回来,江丹也算是遭到报应,你看她那个难受的样儿,还有许宗海。”

    骆峥抬眸,问她,“你会帮江姨吗”

    叶瑾果断摇头,“不帮,帮了我还怎么面对我未来儿媳妇。”

    骆峥无声一笑。

    叶瑾性子说一不二又利落干脆,也早就看许宗海不爽了,愤愤然道,“别看我和你江姨这么多年交情,但她上来那糊涂劲儿我也真是受不了,早我就劝她和许宗海离婚,她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吧。”

    “就算帮她,我也得等她离婚,到时候给她出点儿钱开个服装工作室什么的,省得她把钱都去给许宗海吸血。”

    说着,她叹了口气,“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如果我是小满,我应该会希望有这么一个机会,让我把过去所有的委屈说出来,说出来,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不是吗”

    骆峥垂着眼帘,第一次不那么笃定,“希望是吧。”

    就这么聊了会儿。

    丰盛的晚饭做好,骆峥上楼。

    梁满月这边重新洗了个澡,敷了个面膜,又重新化好妆,刚一拉开门,就看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

    快三十岁的大男人,这会儿像个青涩的高中生似的,微微垂头,抄着口袋来回在门口踱步,俊朗的眉眼间,是难得少见低落和犹豫。

    梁满月看到他的一瞬,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捣了一下。

    骆峥就在这时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

    两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对视着,谁都没说话。

    直到楼下的叶瑾喊了嗓子,“阿峥,小满,饭好了快下来吃饭。”

    闻声,二人一同从朝楼梯处撇去。

    骆峥视线回落到梁满月身上,“走吧,先下去吃饭。”

    说完这话,两人却是谁也没动。

    好像突然之间,气氛就变得有那么点儿尴尬。

    还是梁满月清了清嗓子,先开的口,“有什么话,先说吧,说完再下去。”

    她的嗓音不似之前的沙哑,像是这两个多小时,恢复了元气。

    骆峥稍稍放心,舔了下唇,点头,“也没什么,就是想问你,还生我气么。”

    男人嗓音低沉发哑。

    像是青涩的少年,面对自己心爱的姑娘那般忐忑与小心。

    梁满月唇角微不可查地翘了下,双手背在身后,静静瞧着他,“没有。”

    顿了顿,她又说,“本来也没生你的气。”

    骆峥看似平静地望着她,没过几秒,胸膛很明显地起伏了下,像是咽下什么心事似的。

    梁满月察觉到他发红的眼眶,还有泛着血丝的眼睛,有些心疼地垂下眼,说了句“傻”。

    骆峥勾起唇,眉眼间恢复了之前痞气,前走到她跟前,立定。

    “把手给我。”

    “”

    梁满月抬起头,“干嘛。”

    说话间,她把白皙的小手递给骆峥,骆峥毫不犹豫地握住,再一用力,直接把她带到怀里,紧紧抱住。

    身上的淡香和男人专属好闻的味道混在一起。

    梁满月感受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和坚实的拥抱,心跳倏地快了一拍。

    骆峥在她脖颈间蹭了蹭,咬字低缓疲惫,又含着浓浓的疼惜,“在屋里呆那么久,吓死老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满是他唯一的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