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霄竹从这个虚妄拥抱里得到了人间真实, 这才是他要面对的现世。
他要去丢掉魔,他想起来了。
林霄竹把黏黏糊糊的寂君,连带着蛋糕和丑玫瑰, 重新带回公寓,然后捧了杯热水慢慢喝。
寂君没有动作, 亮粉亮黄包装的玫瑰被两指虚握着, 宽袖袍向下滑, 露出冷白的半截手臂,他面无表情地盯着花, 反倒是研究什么珍宝一般。
林霄竹喝完了水, 看了他一眼, 才从客房的衣柜, 揪了好几件没穿过的羽绒服和毛外套, 然后一件件带出来到了沙发上。
得罪魔的时候多了去了,他依然活的还不错,所以他下巴点了点花,直接道,“还你。”
原本世祸里玫瑰借放和寂君弄丢衣服是扯平的事情, 现在衣服回来了,玫瑰自然也得回来。
吻, 也扯平了。
那么便是两不相欠, 然后各走一边。
指望这魔自觉发现不太可能,他想了想,抱起衣服直接放到寂君手里, “送你。”
一语双关的暗示。
寂君收起袖袍半揽住衣服团,顺手把玫瑰不知道收到了哪里。
然后低头看着他,墨色的眼直直地对下来, 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林霄竹却看出了些喜悦。
开心什么。
他坐回茶几前,轻轻收拾了一下桌面的纸,直接了当的开口补全,“送你回去。”
他试图委婉些,“你想家了吧。”
但对面的魔完全不领情,一张冷面棱角更硬了些,脸上的肌肉像是紧绷起来,一双凤眼闭上,眼尾拉满上挑的弧度。
寂君又缓缓睁开眼,才一字一字道,“本尊不想。”
冷绷绷的语气一压,林霄竹把纸叠好,中间空出了位置,才似笑非笑地直接答,“我也不想。”
“今天你”他话还没接完,再抬眼,就见寂君整个人倒在了沙发上,水色罩衫乱了,几件衣服盖在了他的身上。
林霄竹截住口,把书店里整理出的纸摁在了书下,一整理桌上空出的地方分外明显,指尖一拨,在手机上划了个号码出来。
沙发上的魔就真的没了动静,他站起身过去盯着看。
寂君倒的很仓促,双眼紧闭,手平展开来,黑色的外套凌乱地压在他怀中,白衣白肤勉强显得几分嶙峋的姿态,看起来还真带着十分微弱的病态感。
他半弯腰伸手摸了下寂君的额头,很冰,他一时也摸不准寂君是怎么了,只能拿了杯冰箱里的水对比下。
一样的温度,没救了。
林霄竹索性找了块没用过的大被子直接给他盖上,能暖就暖,不暖就这样裹着丢掉。
被子刚压下去,被窝里的人就睁开了眼,深沉的黑眸一睁开,满脸就摆上了生人勿进拒人千里的矜贵,然后寂君艰难地砸了几下眼。
林霄竹这下子觉得他可能真的病了,还没说什么,就听见寂君陈述道,“本尊不适。”
声音很沉,压低了些,但还是字字清晰,病没病样,他还没反驳。
寂君逻辑清晰地接着论证,“本尊离你过远会死。你却午后弃我一人。”
他还没应答,寂君又补充道,“本尊曾告知你此事。”
“你不上心”后半句声音更沉了些,显得有几分闷闷的,好像有几分委屈。
但合上这张面无表情棱角锋利逼人的脸,气势瞬间拉满,倒显得像帝皇指责臣子一般。
林霄竹松开手,“是吗”
其实他记得,只是不相信罢了,他不喜欢这种上位者的气息。
“嗯。”
又是一个单字。寂君一合上眼,整个人就都是极淡的颜色,长了张一说话就极具信服力的脸,竟然是从黑暗血污里爬出的魔。
在沙发上姿势维持着一动不动,硬是逼出了几分虚弱,他想今天怕是赶不走了。
林霄竹也不急,病总会有好的那一天,只不过是早晚的区别罢了,他敲了敲桌面,思考了些事情,想着想着他转过头来。
寂君安静地也没推开被子,大半个身子挤在半边沙发上,被子落在地上,另外半边罩住他的下巴,鼻子显得格外挺拔。
他想起有些荒诞的故事里写,鼻子翘的东西都是爱骗人的,指尖又不自觉的敲了几下桌子。
他也想过寂君是不是在演,但想到他杀天灭地的能力,又觉得这样委屈还真不是他能受得了的。
也或许是寂君有所求,但是如果真的图他满身血肉,见到他的第一刻就该活吞了他,除了血肉,他身上也没有其他东西,能被这不知道哪来的东西看上。
除了,把他当,爹。
想到这,他又伸出几根指头,就近原则,隔着被子戳了戳寂君的脖子处,心里没有半点折磨病人的羞愧。
戳了几下,寂君又睁开了眼,眼皮半掀起,眼里不带半点迷蒙,沉寂着浓色。
“你有没有骗我。”林霄竹懒洋洋靠在椅子上问了几个字,寂君又干脆地合上了眼。
其实问这种问题根本没有意义,骗子只相信自己骗人的动机绝对正确,想骗你的人根本不会在意多骗还是少骗。
但是得到那个虚假的答案,也好过没有,这样就算是以后真被骗了,这句答案就像面旗帜,他也可以举着这面旗帜,把骗子扎到哑口无言。
他又等了一会儿,手扯了扯被子表示催促,被子闷下一层音,终于回馈了一个单字,“哼。”
像是喉间连着鼻腔共振出来的一道低音,本该是很深的,被被子一蒙,显得迷离起来。
但这也是明显的拒绝回答了,林霄竹皱了皱眉,干脆地把被子拉过他的头,指望着这被子除了消音,把这个魔也消了算了。
但这个答案确实比仔细地回答“没有”,来的更具有说服力,会生病意味着有弱点,而致命的弱点是自己,一切反倒容易安心下来。
林霄竹推开阳台摁下了手机的拨号,整片天都暗了下来,他从高处俯瞰对街的路灯,灿白的视野拉近,整片光折离的光线开始迸溅迷蒙。
他就在迷蒙的视线中,听见电话自动转接。
“大孝子。”电话那头接通了呼了一口气,像是吐烟,声音像是夹杂了颗粒,“这么久不说话,不会专门来问候我老人家的吧。”
“想想也不该呀。毕竟我可什么都不会给你。”沙哑地磨的耳朵疼,他索性把手机拿远了点,但还是没开外放。
“你也只会问候些好哄骗的老人家吧。”
林霄竹等他说完,“林东嵩。”
“哎,宝贝儿子。”林东嵩又吐了口气,“没事少烦我,不是告诉过你”
“少恶心人。”林霄竹没搭理这话,直入主题,“桌上的东西你拿了。”
“你这话可就是污蔑了。”林东嵩亲密地切换语气,“怎么就赖在我头上了呢”
他本来就是故意把那本老爷子送来的日记,放在显眼的地方,早知道某些人会惦记,藏着作用也不大,他就备份了一份一模一样的,把原件藏了起来。
“本子不全。还有些内容在我这。”
其实根本没有其它内容。
“儿子长本事了啊。”这样一说林东嵩倒很快接茬了,“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里面的内容林东嵩估计拿到手就看了,本子晦涩零碎没有逻辑,林东嵩也不会知道本子到底是不是完整的。
林霄竹直接了当地诈他,眼睛重新睁开,视野又驳杂起来,他淡淡道,“让我见老爷子一面。”
“你这话说的。”林东嵩咂咂嘴,“我还能阻挡你们不曾。毕竟你们传东西都不用过我的。”
“现在这话说的我很有能耐的样子。”
林霄竹轻轻指尖敲了敲栏杆,声音依然淡淡的,“别装了。”
电话那头还想说什么,他摁开窗,吹了口风,“让我见他一面,后边内容给你。”
“就这样,不然不用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带着有些刺耳的笑声答道,“你签个字。”
林霄竹“签什么,讲清楚。”
“签个合同,你知道的。”
他在风口无声地看向街灯尽头衍生的黑暗,他确实知道合同是什么,十几年前,大概他还只有十岁的时候。
林东嵩和他们母子分居,就甩出了这份合同,上边无非写着些财产分配,签下协议,老爷子给她们任何东西都视作违法。
他凝了下眼眸,那时候白南是怎样的,白南冷冷地把合同砸了回去,说,林东嵩你什么东西,跟我谈条件,带着他搬离了林宅。
再后来,他名义上的母亲白南,消失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和残留的稀奇古怪的几张符纸,他带着一箱东西,重新搬来了这里,靠着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活到了现在。
以至于有时候他都忘记了很久之前,不是一个人的生活的样子。
那也不是什么好记忆。
林霄竹冷笑了一声,很快散在风里,他低声道,“林东嵩先生可真是有孝心。”
“你这不是遗传我,遗传的很好吗。”林东嵩说,“活到八十,离死就不远了。”
“都要死的事情。好吃好喝的供着,谈个遗产,怎么是不孝。”
“我签。”林霄竹说,“明天我就要见他。”
这种令人倒胃口的论调,让他反胃。他还是用不高的音调回了,然后反手挂了电话。
他拉上窗,视野里光延伸没入黑夜中,风的余温还有些冷,他收回了手插在兜内,刚转身,就被两只手拢住。
两手垂在身前交叠锁住,棉被的两角顺着搭在了他身前,他整个人被围住,脖子一凉,他稍微一偏头,就看见寂君靠在他的肩上。
被子裹下,身前风驱散带着鹅绒的暖意,身后像一称冰细细熨他,冷热交替,他皱了皱眉,往前走了两步,又重新被拉回来。
他还没说话,寂君道,“本尊难受。”
低沉不带感情的声音,像是对着遥远的明月轻谈,就这样平淡不带起伏的陈述语调,还是让林霄竹的气势灭了大半。
他最讨厌理亏的感觉,气焰一软,整个人就变得好欺负起来,身后的人得寸进尺,半压在他身后不说话。
林霄竹被乖乖抱着,眼睛看了看四周,伸手扯起拖在地上的被子,“被子脏了。”
“你干坏事了。”他定断,开始思量如何判刑。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倏黎q”小可爱的营养液
前几天考完试,天边出现了大片的的晚霞,于是我抱了瓶牛奶跑上了天台,就这样看着残云消逝涂抹又被色彩重新填补,忽然有一种无力掌控一切,却又不自觉艺术祷告的破碎感。
直到夏天的风吹来,把我热到了才发现自己又在发呆了,于是猛喝两口牛奶,又抱着牛奶跑回来,翻了翻相册,才发现我真的好爱晚霞,字面上的爱,矛盾的爱。
翻开了本子,才发现我曾经摘抄过三岛由纪夫丰饶之海的一段话
所谓艺术就是巨大的晚霞,是一个时代所有美好事物的燔祭。自古延续下来的白昼的理性,被晚霞无意义地滥施色彩所践踏。以为会恒久持续下去的历史,也突然意识到了末日的来临。美,横亘在人们面前,把人世间的一切变为徒劳。每当看到晚霞的灿烂辉煌,看到火烧云翻卷奔涌,就觉得“更美好的未来”之类的呓语黯然失色。呈现在眼前的就是一切,空气里充满了色彩的毒素。它预示着什么即将开始呢什么也没有开始,只有终结。
唔,好像又在胡言乱语啦,祝高考加油吧
也希望过几天考六级不要当呆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