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沿着巷子中间往外走, 积水就顺着路两边的屋顶落下来,朦胧的浅浅的雾顺着低槽淹出来,天边是阴沉的青黑色。
巷子太昏暗了, 每一栋长相太相似,他们不敢掉以轻心, 怕有意外, 仔细规划路线, 也就走的比往常步速只快了一些。
阴沉的,朦胧的, 灰朴的天, 好像掩着一个巨大的人影, 五官的轮廓藏在沉沉的天边, 肃穆又阴狠地对整个混沌内投来嘲弄的神态。
“好阴冷啊, 天呐。”红桦边走边搓手。
夜刀冷冷地凝出一把刀,垫在队伍后头走,“那是你肾虚。”
“你不冷吗”红桦凭空拉出一条被子裹在身上,啪嗒跺脚落在石砖上,每步都走地很用力。
没人回应, 巷子顿时安静下来。
四周安静的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凭空听出了一些不同, 每个人的走路节奏不同, 快慢轻重不同,落在耳边就是混响。
只是身后的脚步越来越沉,像剧烈的鼓点狂敲, 混乱的节奏里格外凸显,直直追赶的感觉,比他们的步伐原本的节奏快了好几步。
“快跑。”夜刀忽然冷冷一喝。
他们就跑了起来, 巷子里弯弯绕绕,林霄竹比寂君稍微慢了一步,跟在他后头,直觉性地跑着。
林霄竹没有回头看,直到经过某种建筑面前,他不经意撇了一眼,是红袄婆婆那栋屋子,阴暗中石像的脸更显得怪异,眼珠子咕溜溜地转了两下。
周遭稍微熟悉了些,林霄竹向前一步,抓住寂君的手,不用再把控距离,这样子跑起来他稍微安心些。
巷子前是堵死的路,他们只能往后倒。
狭窄的巷子不方便倒车,于是夜刀他们跟着上了车后排,林霄竹从寂君那侧坐上车方向盘往后打倒车,车轮往后滚,在这条主街上离出来的巷口越来越远。
车灯透过浅浅的雾,在一片灰暗里笔直地照向前面,在倒出巷子的一刹那,巷子里映出一道拉长的影子。
下一瞬间,挡风玻璃前被一个灰影扒拉住,车被猛地一压,林霄竹看着眼前的怪物。
灰沉沉的石像,眼里空荡荡的挨上玻璃,四肢连着躯干覆着鳞片状的石头,唇半咧着,带着嘲弄,手贴着玻璃好像下一秒就要穿破玻璃似的。
夜刀嘴里叨念了什么,一层幽蓝色的荧光符号飘向了玻璃,荧光一闪。
林霄竹单手拉过寂君的安全带,冷静地飞快把车倒后,又踩下油门往前,一来一往,车上的石像被甩了出去。
然后他一脚油门踩下,车成功地到了房屋的外围,围着这个圆形的城区开始跑。
林霄竹车速降慢了些,淡淡开口,“去哪。”
环形的路他进县城前转了一遍,路两侧都是一片荒芜,甚至往偏离路的地方走深些,就是悬崖峭壁。
“要命了。”红桦半死不活地爬起来坐好,吐槽了句,“你开车技术真实好极了。”
林霄竹撇了一眼后视镜,“难道没人教过你,坐车系好安全带吗”
林霄竹试着往来路开,看能不能顺着来路回去离开。
可他按着记忆寻到来路的方向,发现来路直接消失不见,深紫色的山壁,顺着把整个红县围起来。
连着外边的山路直接断开,看起来像是一条笔直的到突兀地冲向山壁,这里好像被从原世界剥离开的一个陌生之境。
“现在有两个路线。”林霄竹节省油,把车停在山壁前,“第一,回去找县城里的人。第二,继续在外围找地方。”
“还有,混沌怎么出去。”
“这里还有人”红桦扶着座椅脑袋凑近了林霄竹一些,被寂君手拦住,他坐回椅子,一脸不可思议,“怎么可能还有人。”
“因为之前水痕大师预言过混沌的开口,我们出于保护,就把几个可疑的地方的人都迁走了。”红桦惊讶的声音扬起。
“红县二十年前就搬光了,怎么还会有人。”
“有。”林霄竹回答,“刚刚那条巷子,有一户住着位婆婆。”
“也许是人。我不确定。”他想到雨后混沌开,才邪祟四起,补充道,“在雨前见到的。”
夜刀冷冷开口,“在哪。”
林霄竹描述了一下门的大致细节。
“没人知道怎么从混沌出去。”夜刀接着说,“混沌里面,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她很危险。”
“我回去一趟,你们就呆着在这。”
夜刀拨开车锁被红桦死死抓住,“我跟你一起去。”
夜刀冷冷拨开他的手,“你们碍事。一个人反而行动更方便些。”
林霄竹皱了下眉,他想到寂君身体沉思了片刻,然后重新锁上车,“一起去吧。”
夜刀单手抹过幽黑古朴的长刀,“别蠢了。去这么多人,根本没有意义。”
“真出事了,一个都活不下来。”血顺着指尖落下,刀锋染上血,染上一种幽深的色泽,她单手一挥,一个巨大的符阵泛着深蓝的光,一圈圈转着然后缩小。
她把缩小的符阵一压,就变成了一张黄色的符咒,塞到红桦手里,语气很坚决,“红桦,你在害怕。”
“不要害怕。”她看着窗外的天,对着云巅之上脸冷笑了下,“这么多年来,是时候有一次换天的机会了。”
“我们必须要成功与外边接应。”夜刀回过头,难得温和地在红桦手上拍了拍,“你都刻意留下来陪我了。”
“装的一点都不像。”红桦假装没注意到下雨的演技,就跟菜花虫演不喜欢吃菜一样假。
红桦的任务只是驻守观察上报信息和及时撤离,而她负责留在混沌里接应外边破局,本就是个九死一生的活,还多了三个人一起送死。
红桦最笨的就是这一点,想干什么便固执地想干什么,但是从来不去思考完善细节。
比如红桦自己打算留下来,却没想着把寂君和林霄竹先打包送回去,只会顺着自己的思维逻辑不顾后果的做事。
“你根本就没想过一个人出去,不是吗”红桦愣神地握住纸,夜刀轻轻地笑了下,“乖。等我就行。”
“你们找个安全点的地方。”然后她拍了拍前座椅背,示意林霄竹开门,“别耽误时间了。”
林霄竹没开锁,车掉了个头往红县开去,单手随意地剥了颗薄荷糖吃了。红桦在后座左翻右翻不知道在别扭什么,愣是一声不吭。
夜刀从来不喜欢把事情说很多遍,但她却又重复了遍很久之前说过的话,“林霄竹,你真的很不一样。”
“我不喜欢。”她又推翻了很早之前她说过的话。
车很快挨近了圆形环绕紧抱在一起的县城,夜刀敲了敲刀背,铮铮作响,她皱着眉耐着性子开口,“你不怕死吗”
林霄竹把车停在原来的巷口,没开进去,巷子深处阴暗又模糊,他开了车锁,“不知道。”
林霄竹也不知道活对他是一种怎样的概念,不过,他皱了皱眉,“我没打算陪你去。别自作多情。”
夜刀打开了门,林霄竹,说,“一路顺风。”
红桦还是一句话没说,脸却憋红了,夜刀走了以后,他就扒在窗户那眼巴巴地望向窗外。
过了一会儿,红桦不甘心,“我演的很差吗难道就不像一个真的没注意到下雨的”他一时半会儿接不上,磕磕巴巴地补了句,“帅逼。”
林霄竹没觉得,他很诚恳地递了一颗糖给他,“不差。”
红桦有些激动在后座又翻了几下,林霄竹打开雨刮化开玻璃前的雾气,才把后半句说完,“演的像个真没注意到下雨的二逼。”
红桦听完愤愤地接过糖,捏了一下,然后又狠狠地甩到了寂君的身前,然后才扒着窗看着外面一动不动。
然后红桦怨念地说,“你刚刚就应该说你要跟着一起去。这样我就不情不愿地违反夜刀的话,跟着你去。”
林霄竹说,“巷子太窄。人多了很不方便。”
“而且她说得对,我去确实没有意义。”
他对所谓的修真真的了解太少,不知道修真能让人飞多高跳多远有怎样的力量。
他只是一个被邪祟单面欺压的可怜人,唯一一次靠自身力量反抗就是半死的后果。如果贸然跟去,只是碍事的累赘。
林霄竹问,“你怎么不去。”
红桦接话,“我是不会违反她的。”
林霄竹轻笑了下,“是,你只会假意顺从。”
林霄竹不知道怎么的在这种环境里,反倒放松下来,笑起来眉眼是一种很纯粹的清透,但却很肆意,软软的眉眼,让人觉得有那么一点甜,红桦心想。
林霄竹说“帅逼。”
“哼。”甜个屁,红桦捏了捏符咒看向窗外,夜刀作为他们队长最擅长的其实就是隐匿和逃跑,但他还是会有些担心。
他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看见,也忙碌起来手里捣鼓着符纸,再一抬头,发现寂君手里拿着那件棉袄,搂上林霄竹,搂搂抱抱地把衣服套在林霄竹身上。
红桦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于是举起符纸挡住这对狗男男,报复性地拿出朱砂在车窗上乱画起来。
林霄竹被裹住愣了愣,抬头对上寂君的眼,有些抗拒,“我不冷。”
他脸被埋在了帽子边的鹅绒里,脸显得更白皙小巧了些。他确实不冷,不知道为什么,从寂君受伤后,他脱衣服给他一点冷意都没有。
林霄竹狐疑地看着寂君,距离挨近了些,杏仁眼凶起来过分温和,轻声问,“你为什么想要我穿。”
寂君脸上面无表情,墨色瞳孔看起来深邃,声音依然是平直无调的,“本尊缝了很久。”
脑海里转化成的文字,看到一点可怜巴巴的意味,林霄竹倒也顺从地让寂君不熟练地拉上拉链。
整个人忽然臃肿起来了,林霄竹皱了皱眉,觉得有些过分纵容,于是调侃道,“你这句话说的不够完整。”
“按你的性子,你应该说”林霄竹靠回椅背上,用干扁没有起伏的声线模仿,“你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坏死了,本尊缝的衣服你快穿了啦。”
尾音还是不由自主地翘起来,林霄竹嘴被捂住,他垂下视线,冷白的指骨突出,他轻轻抓住,“你在害羞吗寂君。”
红桦越听越觉得全身寒毛竖起,感觉符纸后面是杀人的眼神,但他还是没憋住笑,“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教“子”有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