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陵城内一片混乱。
“师姐究竟怎么回事”杨绵绵高声呼唤。
“莫慌。”季源远看向远处的城门凛眉道“允卿门弟子, 速速疏散百姓,我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季源远和允卿门的姑娘们此刻还根本不是城外发生了什么, 却在听见了季源远的话后,立刻稳住了心神, 纷纷前疏散拥堵的广陵百姓。
曲遥只听得门外惊雷声阵阵之后城外便传出两军交锋征战, 兵戈碰撞之声
“城外在打架谁和谁打”曲遥颤声问道。
“大舜和大厦。”师悯慈轻声道“外面波突然夜袭之人, 应该是大厦景晗诚的兵,伙人趁着元宵节大举进犯, 明显是挑着广陵城守卫最薄弱的时候。”
突然间, 曲遥看见远处天边闪现一阵剑光之后便是如同流霰般的符阵曲遥一惊, 颤声道“我的天攻城的兵里怎么还有修仙的”
“不止有修仙之人, 偃师、术士全部都有。”澹台莲沉声道“各方势力为壮大实力, 招兵买马,以重金聘请修士为自己开疆扩土, 种事儿早就不稀奇了,要知道一个修士的力量, 有时可抵上千军万马。”
“大家快走快回家”杨绵绵抱起一个走丢的哇哇大哭的孩子, 咬了咬牙, 一边将未放入水中的花灯随手揣进怀里, 一边扯着嗓子大声喊。
城外流霰漫天, 剑光四射, 半个时辰后,巨大的轰鸣才渐渐接近尾声。
不多时,城北大门便轰然倒塌。
百姓们惊惧地闪躲至道路两旁,季源远将杨绵绵护在身后,但见城门外响起沉重如山岳般的马蹄声和脚步声打头一人骑在一匹玄青色的雄马之上, 身着一身紫色华丽长袍,生着一双吊睛凤眼,留着短须。即便隔着很远,曲遥也能嗅到人身上那股上位者的独有的权谋气息。他身后,数名力士则抬着一顶白色毡轿,遥遥驶来。
“个人,就是大舜老淫贼皇帝的亲弟弟,造反自立门户的那个。”师悯慈冷笑着轻声道“景晗诚趁着老淫贼天天和后宫佳丽们玩耍的档儿,短短几年便建立了厦国。如今大厦势力愈发强大,实力不容小觑,可大舜的淫贼皇帝如今手下一个能征善战的都没有。唯一一个能打架的儿子还不明不白死在你们蓬莱了,所以现如今老淫贼对他个弟弟也是着实头疼的紧。”
曲遥了,眼没想到前厮竟然是景倚渊的亲叔叔。曲遥心头微微一动,倏然想起那位晕船却又温柔至极的皇子爷。
“大舜如今叫老淫贼和他那几个不省心的儿子祸害到就剩下个空壳子。”师悯慈冷笑“可惜了大舜国些讲求忠君报国的良将贤才,根本不是死在敌人手里,全都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广陵城内百姓听令从今天起,广陵便为我大厦之疆土城外舜王的守军此刻已被斩杀殆尽广陵城从此与大舜再无瓜葛百姓需奉我朝天子,尧帝为王”紫袍男子身侧那肥腻的老太监大声喝道
“不服尧帝管制的尽管站出来无论是男女老少,贫富贵贱,均处以极刑”
老太监接过身后侍从递过来的一个血淋淋的包裹,那老太监抖开外层裹着的黑布,将里面裹着的东西举了起来
那是广陵太守的人头
“就是违背尧帝的下场”
那老太监将人头狠狠扔在地上
顿时,周遭百姓一片哗然。
“尔等既为大尧子民,为何还不跪拜”马背上男人高声呼喝。他话音刚落,马下那些士兵便纷纷举起了手中的长刀,刀锋凛冽,直对准广陵城内百姓。
一阵喧闹和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后,城中百姓噤若寒蝉,悉数下拜,纷纷跪地。毕竟此刻,刀尖就架在脖子上,谁也不想元宵佳节就不明不白的送了命。
百姓皆尽跪地伏拜之后,全城还站在原地的,便只剩下了那些身着蓝紫衣裳的姑娘们。
老太监登时便勃然大怒“尔等不跪不拜之人,可是想死在刀锋之下”
“哦几位可是允卿门的弟子果然是一派仙风道骨之相,轻云蔽月之姿,广陵允卿门闻名天下,久仰久仰”那景晗诚突然换了副嘴脸,口气软下来道。
季源远冷冷看着景晗诚,单刀直入“我与我众姐妹均为修道之人,以清净为本,无心参与政事纷争,陛下是进城也好,出城也罢,与我允卿门没有半点干系。”
景晗诚本想拉拢势力,没想到季源远软硬不吃,他尴尬的笑就尴尬地凝结在了脸上。
“大胆妖女你敢跟陛下如此”
景晗诚猛地挥手,打断了老太监激愤的控诉。
“哦,倒是有一件事。”季源远停下脚步,回头道“允卿门不插手些事的前提,是你善待广陵百姓,不肆意杀戮。若你做了任何一样戕害普通百姓的事,那么允卿门,便不得不管了”
“我们走。”季源远撂下最后一句话,拉起杨绵绵的手,带着在场所有允卿门弟子面无表情地带着季天端等人,转头便要离开。
老太监听了话,吃瘪的直跳脚,却是碍于主子的颜面不敢言语。景晗诚看着远的季源远,冷冷地眯了眯眼。
“陛下不用担心,区区一个允卿门,还没跳出老僧的管控。”
身后的毡帐被缓缓拉开,沙哑又可怖的声音响起,一张阴森且干瘦如鬼魅般的脸出现在毡子后头。
“既不能为我所用,那留她一群长舌妇孺做甚”景晗诚低声冷笑道“可得有劳国师,帮忙拾掇残局了。”
就在时,曲遥突然觉得背后生出一阵寒意,他倏然回过头,紧接着便在那白毡帐后头看见了那张作呕的老脸
曲遥只觉浑身一颤脑中嗡地响起一声轰鸣旋即他拳头便硬了起来,他根本不想考虑此刻他的状况如何,曲遥只想随便借一把剑,立刻杀了那老变态
却是突然,他的双手便被死死握住
曲遥一看,握住他的人,是澹台莲和师悯慈。
“切勿冲动。”
澹台莲沉声道。
“曲遥,里是幻境况且你此刻根本不是曲遥,你现在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季天端。”
师悯慈沉声说。
“身后那人,是幻境中的乌枢刹罗,并不是现实中乌枢刹罗的生魂,你就算杀他也无用。”
曲遥狠狠吸下一大口气,忍下了揍人的冲动。
“别回头,离开里。”
师悯慈极冷静地沉声道。
季天端虽然没有说话,可允卿门内的弟子在那一瞬间都察觉到了季天端在那一刻激烈的情绪变化那一向温婉和煦的季天端突然爆发出无法言说的杀意杨绵绵一愣,拉了拉季天端的袖子道“小春儿,你怎么了”
“没事。”季天端颤抖着用气声说道,只见他一把握住杨绵绵的手,动作之用力竟发出一声清脆的关节响音。
“走,绵绵师姐,我们走”
“那个少年是谁”毡轿里,乌枢刹罗低沉着声音问道。
“呵,允卿门内的男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前门主的儿子。”景晗诚冷笑“说起来,那还是我亲哥哥的儿子,还算是我的侄子呢。”
“哦陛下于他,可有什么亲情么”乌枢刹罗问道。
“亲情”景晗诚冷笑“我哥哥没别的能耐,生孩子的本事可是举世无双无人能及他样的沧海遗珠多了了,世上我素未谋面的侄儿还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呢。我别的都缺,可就是不缺侄女侄子东西。”
“那老僧就放心了。”乌枢刹罗阴恻恻地笑了起来,舔了舔嘴唇,露出贪婪的神情笑道
“皮肤都在发着光呢,可真是个令人垂涎的美丽少年啊”
一切平静,都被突如其来的喧闹打破了。
景晗诚刚驻进广陵城的前几日还算好,厮除却在城内筑建防御工事及驻军之外,倒没干什么别的。只是广陵城中几日频发怪事,城中少女接连失踪,甚至有几个是夜晚还在家里便直接人间蒸发的少女失踪之事,就是从景晗诚入城之后发生的,可百姓们碍于景晗诚之势力,既不想,也不敢将两者联系起来。
有人暗中调查,也有人将情况上报于景晗诚,可一切却最终都不了了之。
更为奇怪的是,从那天起,广陵城上便覆盖了一层极其诡异的结界。
外面的人能进到广陵城里,可里面的人却出不出所有从城内发出的法术、求援在结界面前竟全部失效允卿门季源远尝试了无数次向外发飞鸽传书或利用水镜发信,竟全部诡异地失败了
不能求救,便只能耐心等待。
那日一回到允卿门后,曲遥便神经兮兮的,每隔几个时辰就要看一眼杨绵绵,搞的杨绵绵有些不知所措。
“你孩子怎么又来了”杨绵绵哭笑不得地缠着手里的头钗道“今儿你都过来第四次了,若是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我有什么奸情呢”
“师姐”曲遥咬咬嘴唇“最近”
“最近没有出啦”杨绵绵无奈道“我哪都没,就待在门里天天做钗子来着,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了,一天天紧张成样。”
曲遥讪讪地笑笑,挠了挠眉毛,从杨绵绵那处退了出。却是没走多远,便遇上了迎面而来的邵绾衣。
曲遥知道,那是师悯慈。
“走吧,我们谈谈。”
师悯慈看了眼曲遥,又看了一眼在屋子里正做着东西的杨绵绵说道。
此时日暮渐西,两人并排离开了杨绵绵的住处,曲遥跟在师悯慈身后,低着头卷着衣角不说话,二人在允卿门园林中寻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园庭中坐了下来。
“曲遥有些事,我是真的怕你糊涂。”师悯慈叹息一声“生魂驻内一切皆是虚妄,你要知道,若我们将它强行改变了,是很有可能要被困死在里的。”
“我都懂。”曲遥皱着眉头,只觉脑海里一团浆糊,他无力地闭上眼睛。
“你都懂,可是还是想救杨绵绵,用各种方法。”师悯慈一语道破。
“明知不可能却依旧要螳臂挡车,你就是样糊涂么”师悯慈的声音冷淡“曲遥,学会袖手旁观是长大的第一步。你说好听了叫热血正义,说难听了,就是心智未成的傻子。”
曲遥听出了话里的指责,可他没资格责怪师悯慈。就算他见死不救毫无怜悯之心,可换个角度来说,从道义上讲,师悯慈的漠然并没有任何错处。
在里,袖手旁观也许冷漠,可它却是最明智的自保。
曲遥抬起头,他无力地靠在一根枯木上,看着晦暗的天空沉默半晌,苦笑一声道“对,我就是个糊涂的傻子。活几辈子都熊样,就从来没学聪明过。”
师悯慈回头无奈看了一眼曲遥,他没想到,曲遥就么承认了。
一时间,二人不再言语。
师悯慈抬起头,看着庭园里一颗琵琶树,半晌之后,摇头苦笑
“说实话,我很喜欢你,曲遥。聪明人常有,可傻子不常有。聪明人不可交,但傻子可交。”
“在世道,若是样的傻子能多些,也许就不会有那样多的人误入歧途了。”
曲遥对突如其来的告白惊的一愣,他看向师悯慈,那小道长此刻还待在邵绾衣的壳子里,可那眼神却明显不是邵绾衣的眼神。
那眼神剔透无比,却又饱经风霜。
“我们都是傻子。”
师悯慈最后说道。
曲遥不解其意,可师悯慈却掐住话头苦笑一声道“罢了,我们用晚饭吧。”
话谈的曲遥一头雾水,最终却是不了了之。曲遥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耷拉着脑袋,随师悯慈一道,了允卿门的饭厅。
“姚公子呢”曲遥看着熙熙攘攘的姑娘们,却发现厨房里竟少了一人,便抬眼问道。
“姚公子晌午时分已经走了。”岳秀秀轻声说“他说不想给门内师姐妹们添麻烦了,便匆匆离开了。事只向大师姐说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在一旁吃饭的澹台莲看了一眼曲遥,没说什么,便继续低头吃饭。曲遥不语,默默盛了碗汤。
可旋即,曲遥还是察觉出有些奇怪,他看向四周,依旧觉得身边还是少了些什么。
曲遥又看了一圈,终于,曲遥意识到里少了谁。
他手中的筷子“啪”的一声拍在了桌面上
“绵绵呢绵绵师姐呢”
他颤抖着放下手中的碗,看向远处吃饭的季源远。
“陈府大小姐及笄,定了一批簪花,绵绵送了。”季源远说道。
“什么就她一个”曲遥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大怒道“如今城内少女接连失踪,你让她一个人送簪子”
季源远有些莫名其妙看向季天端,一旁的岳秀秀拉了拉他的衣袖道“天端,是怎么说话呢陈府就在允卿门出了门之后拐个弯便到了,脚程不超过两里,况且现在,绵绵出门的时候带了武器了,她也不是小孩子”
季源远皱了皱眉头,意识到事态反常。她看向季天端,只见那少年浑身上下散发出潮水一样的恐惧和慌张,他脸色苍白如纸,哆嗦着看向季源远问道“绵绵了多久了”
“才一炷香的时间。”岳秀秀无奈笑道“就算路程短,算上送货,怎么也得三炷香吧”
三炷香。
三炷香的时间。
可那一天,直到太阳落山,杨绵绵也没有回来。
允卿门外门师姐妹全部出寻找,可一无所获。
最终,在那陈府大门口,她们找到了那跪在地上被吓得嚎啕大哭的尚未及笄的陈家小姑娘。小姑娘被吓到不能言语,只是大哭。陈府的老爷太太以及七八个家丁就昏倒在大门口不远处,不辨生死。不远处青石板上,是一对掉落在地的双剑。
曲遥颤抖地捡起那对双剑,剑柄上,还留有故人指尖余温。
是那对名叫“苔聆”的双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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