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酒按响了门铃, 在大门外等了约莫一两分钟,听到锁眼处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院门开了。
找瑞旸私下补课已有月余,两人在一些小细节上已形成了基本默契。她跟往常一样推开院门, 一蹦一跳地往里走。
走两步碰腿一跳, 快乐的像只草原上叼着胡萝卜的小兔子。
瑞旸站在落地窗前看她蹦蹦跳跳, 嘴角噙起笑意。
待她熟门熟路地穿过小径迈上了台阶, 他才从落地窗前离开。折步走去门前, 给她把房门打开。
“呀这么巧”田酒站到门前惊喜抬头, 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我一站到这, 门就开了呀”
不巧。他一直在屋里看着她。测算着距离步速, 卡着时间给她开的门。不过这话瑞旸没接, 低下的视线转向了她右手拎着的那个黑塑料袋。
注意到他下行的视线,田酒迅速把那袋东西背到了身后, 神秘兮兮道“猜猜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以他的视角一眼就看清的东西,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猜的。瑞旸往门边让了让, 给她腾出道, 说“鸡蛋。”
“啧, 你这么聊天就没意思了。”田酒挺不满地撇了撇嘴,煞有其事地竖起一根手指, 道“再给你一次机会。猜猜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幼稚。瑞旸抿唇默了两秒, 见她不挪步,只能配合着接话, 回“不知道。”
田酒得逞,嘻嘻笑。背到身后的塑料袋拎到他眼前,显摆般甩了甩,愉快道“噔噔噔是鸡蛋哦”
“”这么配合她的自己好像更幼稚。瑞旸低叹了口气,没再管她, 转身往屋里走。
田酒在玄关处换了鞋跟进门,絮絮叨叨道“这是刘叔从老家带来的土鸡蛋。家养的鸡,生出的蛋跟外头卖的可不一样。个头是小一点,不过一点蛋腥味都没有,香着呐。昨儿刘婶分了一篮给我们家,我给你捎来几个尝尝鲜。哦,对。说起去刘家拿鸡蛋,我想起大花了。你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大花了吧我昨晚可瞧见它了。浪到起飞,根都没了,还在草丛里调戏人家小母猫”
她在欢声说着话。
很奇怪,从前会觉得聒噪的那些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事无巨细他都愿意去听。
哪怕是“已经丧失做猫尊严的大花求偶失败,在草丛里暗中观察大黄跟新女朋友腻腻歪歪。那胖猫因妒生恨,飞身一跃,一爪子把大黄的脸挠花了”这样的小事,他听来都觉得挺有趣。
瑞旸在外屋装模作样地踱了会儿步,跟进了厨房。
看她小心翼翼地把鸡蛋码进冰箱的保鲜柜,忽而想起曾无意间听来的一句话没了人气的房子,也会死。
死气沉沉的老旧房舍,风残雨噬无人问津,轰然坍塌似成定局。他曾亲眼见过那样的一幕。
可自她步入家门的那一刻起,他这濒死的屋子好像顷刻注入了新鲜空气,转瞬又活了过来。很神奇。
田酒把鸡蛋整齐码进冰箱,走去水龙头前洗手,回头问“对了,今天是先吃饭还是先补课”
瑞旸回神,走去吧台边坐下。两手搭桌,腰背绷直,一副乖巧等吃的模样,说“吃饭。”
田酒擦了擦手,途经他这一侧,忍不住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装看不见他无声抗议的目光,憋着笑走去冰箱门前,问“我之前带来的菜还有吗”
瑞旸没接话,抬手抓了抓被她揉乱的发。
她也就是随口一问,没真指着他能回答。自顾自开了另一侧的冰箱门,在里面翻找自己零零碎碎带过来的食材。挑了颗洋葱出来,又拿出盒培根卷。
关上冰箱门,洋葱掂在手里抛了抛,说“有个问题考考你。”
撞上他略显迷茫的视线,田酒粲然一笑“我和菜头,我俩谁做的菜比较好吃”
好无聊的问题。瑞旸不知道这问题回答的意义在哪,但为了口食,他还是不怎么情愿地接了话“你。”
这答案甚合她心意。田酒顿时得意的不行,非要假假地再追问一句“真的”
这个问题,其实他也觉得不解。他是个再挑剔不过的人。从前就算是特聘来的厨师做出的菜品他也觉得不过如此,尝过一口后便不愿再沾唇。可她做的简单家常菜,他吃着却觉得格外香,几乎每次都能光盘。
瑞旸寻思半晌,撇过脸,避开了她直直看过来的视线。
“不回答那我就当是你默认了哦。”田酒自作主张道。
她抛接把玩着手里圆滚滚的洋葱,走去水龙头前,把食材洗净。拿了个沥水篮出来,朝瑞旸招了招手“过来,给我搭把手。”
真能使唤人。瑞旸摸了摸咕咕叫着的肚子,乖乖起身,走过去拿走了她递来的那把刀。
“洋葱你切,o不ok”田酒问。
洋葱都塞他手里了,他还能反抗不成瑞旸没接话,默不作声地拿了砧板,埋头切菜。
田酒不急着忙活,歪过脸监工。指挥道“不是这么切的。你看它有纹路,顺着它的纹路切。”
瑞旸动作稍顿,将对半切开的洋葱调转了方向,按她说的一刀一刀慢慢切。
田酒落在砧板上的视线悄悄上抬,注意留神看他的眼睛。
他被洋葱熏了眼睛,眨眼次数变得频繁。许是注意到了她鬼祟的视线,侧转过身,用手背蹭了一下眼角。
他不给看,田酒非要绕到他面前,盯着他看。
看他被洋葱辣到眼泪汪汪的模样,不忘拿起手机给他拍个照。点下保存,边快速窜逃,边哈哈大笑。
饭后,田酒动作很快地把碗筷清洗干净,抓紧时间拎着书包去书房。
路过沙发边,瞥见了沙发上的大洞。是大花之前抓坏的。
据瑞泽忠说,他早就想把这破洞的沙发给换了,是瑞旸不让,说是不喜欢陌生人进出他的住处。
瑞泽忠对他这个儿子算是做到了绝对尊重。他儿子不喜欢的事,他从没强迫过他。
跟瑞旸相处了这么久,田酒隐约能猜到他不愿意换沙发的原因。不喜欢陌生人进出住处是借口之一,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不愿意丢弃跟大花相关的物件。
就像他客厅货架上常会摆着大花爱吃的罐头猫条类小零嘴,临她离开时让她捎走,说是帮他扔掉。
她觉得可惜,会把瑞旸丢给她的那些宠物吃食喂给小区里的流浪猫狗吃。待下次再来瑞旸家,会发现架子上又多了几个宠物罐头。
临她离开前,瑞旸还是那几句老套说辞,让她捎带脚帮着把那些没用的罐头扔掉。
是想借她的手帮忙喂大花。
田酒没戳破他,很配合地保护好他的那点小心思。拿了他的罐头,把小区里的流浪猫狗都喂的浑圆滚胖。
盯着沙发上的破洞看了会儿,田酒折步往那里走。书包放到茶几上,拉开拉链,扯出一个薄毯。这个毯子是她拿了“药完”的图,在淘宝上找了家店专门定制的。
铺开的毯子盖住了沙发上的破洞,直起身,抬手给后脚跟来的瑞旸展示了一下“药完牌魔法毯子,全球限量仅此一个的周边。喜欢吗”
瑞旸落在毯子上的视线抬起,看向她含笑的眼睛。
须臾,嘴角浮起笑意“嗯。”
在她身边很容易睡着,趴桌睡了不知多久,手麻。
瑞旸活动了一下指关节,渐渐转醒。惺忪的睡眼睁开,她贴面的睡颜落入他眼中。他顿觉呼吸停了一瞬。
应该是累了,这么点时间把累积了一个礼拜的问题全都搬到了他面前。他虽有讲解,但如何消化还是靠她自己。好在她还算争气,没想象中的那么笨。
与她面对面趴在桌上,瑞旸悄声往她那侧挪近了些,盯着她看。
从前没怎么细看过她,如今他定睛细瞧,发现她的皮肤好似比一般的女孩子要白几个度。唇色也漂亮,不点而赤。
几缕发从她耳后垂落,半遮半掩地遮在了她的眉眼间。
瑞旸朝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拨开了她遮面的发丝,轻轻捋至耳后。
她该是做了美梦,嘴角勾起笑意,白皙面颊上的酒窝深陷。
瑞旸的视线凝在了她可爱的酒窝处,伸出的手虚悬在半空,滞了半晌,竖起一根手指,在她的酒窝处戳了戳。又软又绵,手感极好。
她觉得痒,抬手挠脸。
瑞旸前伸的手迅速后缩,屏息凝神,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她没被吵醒。
挠了两下脸,哼哼唧唧说了几句梦话,依旧睡得香甜。
确认她没醒,瑞旸捂住噗通噗通跳乱了频的胸口长舒了口气。
怎么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他僵了会儿,缓慢直起身,视线转向了桌角。
她的草稿本上画了幅q版简笔图,右下角是熟悉的“9”字落款。
画中的小男孩头上顶着根呆毛,眼泪汪汪地抱着半颗洋葱。
洋葱
他记起在厨房帮忙切洋葱,她看他被洋葱辣到泪眼汪汪的模样,笑到快要撅过去的一幕。沉吟半晌,嘴角不自觉勾起笑意。
这画的应该是他吧
肯定是他。
他盯着那张画看了会儿,悄声拿走了她的草稿本。轻手轻脚地撕下那张画纸,夹在了自己的课本里。
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他转头往隔间看了一眼。
起身去隔间,反手锁上门。
按开电脑,他手速飞快地敲下一连串代码。黑进校内网,调出田酒的个人资料。
一眼扫过,以最快的速度抹除入侵记录。
1997年12月16日。
她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