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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富贵乡
    阮廷玉微眯双眼,仅这一瞬,便能判断雪雁的武功修为远高于何大武。

    他在心中轻轻松了口气,将那道还未出鞘的剑气收回去,并闲闲地伸出一只手来,把身边的张司直向后方提了提。

    “别担心,有那小丫鬟在,不用我们出手。”阮廷玉轻声道。

    果然,雪雁轻喝一声,看似写意,只一脚踢出,便将何大武长臂荡开,他面色痛苦地大叫一声,咕噜噜滚到船舱角落才停下,手中的匕首被踢的老远,在甲板上发出“咣当”的脆响。

    “快你们几个快把他捆起来,那把匕首也捎上,一起送到清河府衙”船老大终于回过神来,松了口气。

    若是林姑娘在船上出了事,他有一百艘船也赔不起,不如赶紧把何大武这位阎王交送到官老爷手上。

    “落幕了,回去罢。”阮廷玉眼底掠过一丝清淡笑意,拉着张司直的胳膊,走到篷顶边缘。

    他最后回头看了甲板上那个着月白衫儿的身影。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日色很好,照得黛玉脸上一片莹润澄净,在慢慢淡去的河雾之中,她的身影长长地拖在清漆的船板上,仿佛一把尖尖利刃,划破天下寒霜。

    随后几日,船老大加快了航程进度。

    越往北上,水势越发开阔,潮水平缓,风正帆稳,转眼间便到了京都。

    阮廷玉早早下了船,渡口马厩里,早有大理寺的人将官马牵来备好。

    一匹通体玄黑,肌肉匀停,只颈上几丝银发,正是阮廷玉的坐骑丹霄,旁边是张司直的云寒,金栗色,虽也是匹骏马,却比丹霄逊色不少。

    丹霄远远见到主人,扬了扬前蹄,飞也似地冲向阮廷玉身边,阮廷玉熟稔地拍了拍马背。

    张司直看见落在后面不紧不慢的云寒,幽幽叹了口气。

    “寺丞是先回阮府,还是去大理寺”张司直牵着绳,向阮廷玉问道。

    “大理寺。”阮廷玉拿了把肉干塞进丹霄嘴里,答得很快。

    张司直正想问阮廷玉为何不先回阮府休息,一回头,便看见黛玉扶着雪雁,从船板上缓步下来,弃舟登岸。

    渡口早有荣国府打发了轿子并拉行李的车辆久候了。

    阮廷玉收回一直盯着码头的余光,极利落地翻身上马。

    荣国府和大理寺,一个在京都城北,一个在城南,他摁住那点想要回头目送的幽暗心思,昂着头往街上走。

    张司直磨蹭了半日,总算追上来。

    “那林姑娘”

    “怎么了”阮廷玉似笑非笑地看了张司直一眼。

    “我看那接林姑娘的轿子,倒像哪家王府的排场。”张司直讷讷道。

    “嗯,”阮廷玉乌浓的睫毛在秋日的阳光下轻轻闪动,“是贾府。”

    “那岂不是宝玉公子家的”张司直一愣,才反应过来,“啊,是了,林姑娘的母亲便是贾府的大小姐贾敏,贾府与阮大学士也有些同僚之情,寺丞怎地连个招呼也不打”

    阮廷玉没由来的有些热,轻声道“阮某一个五品寺丞,同御史家的小姐攀谈,莫不是唐突了”

    张司直撇了撇嘴“倒也罢了,这林姑娘倒也配得上那扬州名侦探的雅号。”

    阮廷玉淡淡地“嗯”了一声,“初见此女,我看她身身形怯弱,还以为是个见风倒的,没曾想到”

    张司直见他说话没尾,遂半晌没吭声。

    两人的马慢悠悠地迈入渐渐热闹的街坊,一阵温热的南风吹来,街边杨柳叶絮飞扬,青中带了点黄。

    阮廷玉微微眯了眯眼,心头近乎莽撞地一点痒。

    这林黛玉常听得母亲说过, 他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

    贾府素来重排场,黛玉下了船,见波光水鸟的码头上站着一溜人,光是乘了小轿子来接的就有三个仆妇,并着四位轿夫,神色倒是恭谨客气,眼底话头却带着些京城人才有的傲慢。

    码头风大人又多,黛玉步步留心,时时在意,只礼貌地点了点头,便扶着雪雁小心上轿。

    轿子是用料不凡的宝蓝色织金绫,檐上挂着叮当作响的佩璜,雪雁淘气地伸手去荡,回眸看见黛玉的眼色,便立刻收了手。

    自上了轿,雪雁老实地坐在下方,黛玉看她模样委屈,便掀了纱窗,招手叫她一起看街市景象。

    这京城果真与扬州不同,街极宽阔,楼也高大,人烟阜盛,透着世俗的太平盛况,担得起“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的美誉。

    又行了半日,只听得人声寂寂,路边都是高大的青石围墙,街头只剩下几个零散行人和烟火小摊。

    雪雁转着眼珠,惊呼一声“好威风”

    黛玉顺着她目光看去,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瞪着一对虎虎生风的眼,心道这便要到贾府了。

    再往前走,是三间兽头大门,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的仆人,正门之上有一匾,写着“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

    黛玉放下窗纱,理了理衣摆,只见雪雁规规矩矩地端坐在她脚边,大气也不敢出一声,不由得“噗嗤”笑出来。

    “怕什么,又不吃人的。”

    雪雁不响,只是别别扭扭地抿嘴摇头。

    往西行,不多远,照样三间大门,这便是荣国府了。

    轿夫也不进正门,只从西边角门将黛玉送进去,直到垂花门前才放下。

    年长的仆妇们拥上来,扶着黛玉过了垂花门,两边是朱漆的抄手游廊,转过颇富丽堂皇的紫檀架子大理石插屏,再是小小的三间厅,往后才是雕梁画栋的正房大院。

    檐下鸟笼鸣叫不止,温热的焚香从房内钻出,黛玉只觉得头晕目眩,一回头,雪雁早就迷了方向。

    贾敏在贾府时颇受宠爱,林黛玉此番进京,贾母史老太君自不必说,念及远在扬州的女儿,拉着黛玉涕泗横流,又忙介绍了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李纨几位夫人,还有迎春、探春、惜春等生养在贾府的姑娘。

    黛玉只觉得目不暇接,好在素日里随着父亲林如海见了些世面,又随着扬州府尹断案,对这样的人情场面虽心有抵触,行事却也体面妥贴,看得王夫人等人心中暗叹,这落落大方的模样,倒真是敏小姐亲手教养出来的女儿。

    等到宝玉回来,凤姐儿便忙叫人开了宴席,主菜是贾母偏爱的黄焖佛跳墙,还有高丽的红参鹿筋汤、临江的红烧黄雀、江阴的清炖鱼头、淮左的蟹粉大包,潮州的大响螺碧绿炒,端的是软烂厚重、浓油赤酱。

    黛玉坐在长桌一角,盯着眼前佳肴,只拿筷子轻沾一点,便觉油腻腻的,便捏着象牙杯中梨花白,小心翼翼喝了几口。

    宝玉坐在一边,笑盈盈不住问她“妹妹可想家了”“妹妹多吃些。”“妹妹可曾读书”“妹妹尊名是哪两个字”“妹妹今夜同我一齐在老祖宗房中歇下可好”

    黛玉只垂着眼帘,间或答上两句,直到贾母发话“宝玉,别烦你妹妹了”,才得到片刻清静。

    却只清静了半盏茶功夫,宝玉喝了酒,身上发热,便脱去外衣,暖洋洋贴来一阵浓烈熏香,软绵绵地问“妹妹可也有玉没有”

    黛玉往后让,被问得不耐烦了,便忖度着答道“我没有那个,想来二爷那玉可是一件罕物,岂能人人都有的”

    宝玉一听,便要发疯,登时要把那戴在身上的通灵宝玉往地上摔。

    众人急得拉住宝玉,好在及时制止,贾母脸色煞白,喝了声“孽障”

    黛玉顿时紧张了,手心里沁满了汗珠。

    若是因她,惹得这位宝玉公子发了失心疯,又摔坏了随身贵重之物,岂不是第一天就捅了大篓子。

    她微微偏过头往门外看,雪雁这丫头玩心大发,这会不知去那个角落摘花斗鸟了,还好众人似乎习惯了这位常常做些痴傻之举的宝二爷,倒也没人对她动怒。

    贾母微微摇头,叹道“我乏了,都早些歇着,林丫头跟我睡,宝玉回自己房罢。”

    宝玉撇撇嘴,依依不舍地看了看黛玉,黛玉只把脸转向一边。

    于是众人忙收了桌上食物,贾母房中丫鬟鸳鸯在碧纱幮外铺好被褥,黛玉舟车劳顿,和贾母说了几句扬州生活便坠入梦中,这夜倒是睡得颇为甜香。

    雪雁虽是扬州带来的,仍是个小孩脾性,黛玉进了贾府,又讲究处处规矩,没过几日,贾母便把紫鹃给了黛玉当贴身丫鬟。

    紫鹃秉性温柔,与雪雁截然相反,是个知冷知热的贴心人,黛玉很是满意。

    因贾母疼爱,黛玉在贾母院中便住了两个月。

    贾母自然是很少出荣国府,黛玉便也没了借口,只好与迎春、探春和惜春为伴,以同宝玉说说闹闹为乐,以读书习字打发时间,每半月向扬州报一封平安信,偶尔听丫鬟们说京城中又发生了奇闻异案,虽然心痒,却不敢擅自出门。

    如此闷了一段时日,京城的秋便慢慢滑过高远苍空,北风呼啸而下,树叶耸动不止,终到飘零落地时,冬至已至,满京城时雨时雪,贾府满院的枝丫光秃,四处都覆了白茫茫的一片。

    这日,黛玉起床后点了小香炉,待暖烟腾起,便在长桌研墨铺纸,写了两句诗,墨汁淋淋仍未干透,紫鹃便笑着走进来道“姑娘,敏小姐给您回信了。”

    黛玉眉眼弯起,唇角露出一丝狡黠笑意,从紫鹃手中展信来读。

    原来上一封家书中,她央求母亲,向贾母和王夫人请求,待过了年,便准许她做些乔装打扮,和宝玉一起去学堂读书。

    贾府闺阁生活无趣,黛玉也就是随口一提,哪知母亲知她脾气,欣然应允,给贾母的信也一并送来了。

    紫鹃笑道“方才惜春姑娘和那水月庵的智能儿在廊前打打闹闹,老祖宗看了都嫌烦,一直念叨着家里的姑娘去学堂读读书,长些心眼也好,正好敏小姐的信来到,姑娘年后去学堂念书的事,老祖宗已经同意了。”

    黛玉喜不自胜,将母亲信件仔细读了几遍,不过是扬州林府里短家常,父亲林如海操心盐务,清瘦不少,年节将至,贾敏请城中有名的大夫开了几方滋补的药云云。

    黛玉回到房中,将信叠好放入枕下,就听见门外有清灵如梦的女子说话声“我这病才好了大半,故今日得空,来见一见林姑姑。”

    黛玉回身,对上那女子仙娥似的面容。一张鹅蛋脸,面颊嫣红得不正常,眼角一颗小痣,生得袅娜纤巧,笑起来倒是极温柔平和。

    紫鹃忙介绍“这是宁国府的蓉大奶奶。”

    黛玉微微一怔,她曾听母亲说过,这位蓉大奶奶秦可卿,也是颇有些来历的。

    作者有话要说黛玉哪本书上说得来着,不要靠近贾府的男人,否则会变得不幸。

    作者黛玉你先在贾府玩着,让我说一句,咳咳咳,那什么,走过路过的家人们,点点收藏不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