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13、水月事
    “当日蓉大奶奶出殡,水月庵的净虚师太便带着智能儿来做法事,秦钟因缘与智能儿相识,可在此时”黛玉凝眉,手中细细摩挲玉色茶杯璧上淋下来的水渍,轻声问道。

    “妹妹果然聪慧,一猜便中。”宝玉长长舒了口气,“鲸卿与智能儿很快便有了不同寻常的情愫,但他又是个顶风流的,有一晚我去水月庵,正好碰见鲸卿欲拉着智能儿同住,行些云雨之事那智能儿自小跟在净虚身边,虽然娇柔妩媚,到底秉性天真,生怕鲸卿得手后,便如那话本里说的那样负心而去,便拒绝了鲸卿。”

    “唔,我猜猜,”黛玉眉头一蹙,“于是秦钟便把智能儿带回了秦府,这引得秦家老爷老病发作,气急身亡”

    “正是如此,”宝玉幽幽叹了口气,“鲸卿倒也不是负心汉,他不过是想等生米煮成熟饭,便也有个借口迎智能儿过府,谁料想秦家老爷竟如此心硬,硬生生将智能儿赶出秦府,一对鸳鸯就这么凄惨惨被拆,自己也一命呜呼了。”

    “后来呢”黛玉一双琉璃样澄澈的眼珠盯住宝玉,压低了声音问道,“秦钟要钱与智能儿何干”

    宝玉被黛玉盯得微微一愣,顿了顿才答道“是净虚师太当日秦钟来找我,说自打智能儿被赶走后,无处可去,只能回水月庵,几日后净虚便找上还在办丧事的秦府,要秦钟给三十两白银,否则就把秦钟与智能儿私通还气死亲爹一事编成歌谣,要所有水月庵的小尼姑引以为戒,让整座京城的达官贵人街角小巷佛门道观都知道他做下的丑事秦钟实在无奈,才请我相助,是我对不住他”

    碧纱橱内烛火幽幽地颤,香炉里传出安心又镇定的青烟,鸳鸯、紫鹃、袭人几个在外间的娇笑声传进来,黛玉思及当日智能儿被赶出秦府和秦钟被净虚师太敲诈的孤独无助,恍然有种隔世之感。

    “我明日去一趟水月庵。”思虑片刻,黛玉站起身,拿了个主意。

    水月庵在北门外,也是朱漆大门,镶在鹅黄的墙面上,顶上“水月禅院”四个大字写得气势不凡,宝玉解释说,这庵虽小,到底也是前朝公主修建,供着洛神娘娘的。

    扫地的小尼姑让了道,转过正门,恰好一道银蓝的晨光从围墙上投入,晕在前方那人的侧脸上。

    “阮少卿竟也来了。”宝玉先是惊喜一叫,随之语气中又带了点酸涩,为何看见阮廷玉便隐隐心生不快,他其实也弄不明白。

    黛玉见他一身荼白的广袖圆领长袍,此时有晨课的木鱼声敲起,他回过头,逆着光缓缓朝他们走过来,通身竟有了出尘味道。

    “宝玉公子、林姑娘,”阮廷玉站定,眼角方泛出一丝笑意,“这是巧合了。”

    宝玉笑道“想来少卿捉了那智能儿回去,必然有些进展。”

    阮廷玉低头轻拢住衣袖,缓缓道“昨日智能儿宿于大理寺,请年长妇人安抚了她的情绪,又奉上些清粥小菜,她方交代了与死者秦钟的一段情事,这段情事虽有波折,却并无证据证明她就是杀人凶手,智能儿又说,前夜她在收到秦钟来信之前,一直在水月庵中做功课,净虚师太和其余尼姑们均可作证。”

    宝玉听阮廷玉如此说,不由得惊讶地张大了嘴,沉默片刻,才问道“难道智能儿当真与秦钟之死毫无干系”

    “倒也未必。”黛玉理了理芜乱的思绪,低低开口。

    正在此时,方才那扫落叶的小尼姑拎着竹帚,漫不经心地从门口处又转了回来。

    宝玉一把拉住那小尼的青灰袍袖,惊得小尼姑瞪圆了眼嚷道“施主要做什么”

    宝玉却也不撒手,只问道“我且问你,前夜到今日凌晨寅时,那智能儿一直在水月庵中吗”

    那小尼姑本气恼宝玉如此轻薄,听了这话,便把竹帚往地上一杵,叹道“智能儿当真是个可怜人,自打被秦府赶出来,她师父也不把她当人了前夜里智能儿光是伺候净虚师太吃饭洗衣拖地睡觉,便花了大半夜的功夫,净虚师太还让智能儿替她抄写心经,灯火直亮了整夜不过话说回来,昨日清晨便没再见到她了,净虚竟也不在意,只怨了句少人伺候罢了。”

    宝玉没想到智能儿竟如此凄苦,一时怔怔地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撒了手,那小尼姑又漫不经心地往内殿去了。

    净虚师太的卧房是单独的一间,在内殿后院西厢,门扉紧掩,木槛上挂满了污泥。

    宝玉方才受了刺激,此时便发起狠来,也不敲门,便一脚踢开闯进去。

    净虚师太正坐在桌边嗑瓜子数银子,吐得一地瓜子皮,见宝玉闯入,只忙把寻了块布,将那桌上藏着银钱的木盒子严严盖上。

    房内遍地都是棕红色的泥脚印,黛玉猛地想起那日通仙桥边下了雨,周遭也是这样棕红的泥地。

    她正要发问,却闻到一点似有若无的檀气,是阮廷玉悄悄靠近身边。

    黛玉抬起眼,一双乌浓的羽睫正对上阮廷玉淡淡的目光,她竟读懂了那目光中的含义,便把险些吐出来的问话咽回腹中。

    只听宝玉怒道“你这老尼姑,竟干些见不得人的事,我且问你,你为何要向秦钟勒索钱财前夜智能儿又到哪里去了”

    净虚脸上浮现一个极奸诈的笑容,慢慢捏着瓜子道“老尼没读过书,宝二爷问的话,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

    宝玉挽起衣袖,恨不得上前抓起净虚师太的衣领,阮廷玉却轻咳一声,拉住宝玉,朝床头枕下露出的一截麻纸轻轻一指。

    净虚师太面色一变,起身拦在床前,却根本抵不住宝玉,三两下便被推至一旁。

    阮廷玉好整以暇地走过去,双指一捏,便把信展开,这赫然是秦钟寄给净虚师太的信,约她前夜在通仙桥相见。

    “这这我能解释”净虚师太鼠眼一转,油腻腻的鼻头下挂了串浑浊鼻涕。

    “去大理寺解释吧。”阮廷玉皱了皱眉,冷冷看她一眼,沉声道。

    黛玉从前虽去过扬州府衙的牢房,进这大理寺,却是头一遭。

    几近午时,四周静悄悄的,李贵和雪雁在门房处等候,张司直提着风灯,押了净虚师太在前引路,阮廷玉走在中间,宝玉拉着黛玉紧紧跟随其后。

    宝玉第一次走进刑狱重地,见大理寺青瓦覆顶,气势森严,自然双股战战,抓着黛玉的衣袖,低声问道“我怕是今儿午饭也吃不下了,妹妹竟也不怕的”

    黛玉看了眼前方那道梅花雪般的荼白身影,拿帕子掩着脸笑道“方才在水月庵倒是能耐,偏偏这会又害怕了小心叫阮少卿和张司直看你笑话。”

    宝玉咕哝道“我那是吓唬净虚,老婆子狡猾着呢要我说,不打一顿,她必定什么都不会说”

    果然,自打出了水月庵,这净虚师太便如被黏上了嘴一般,连一个字眼也不愿吐露,只是拿那双浑浊的眼珠子瞪向每一个人,一直到进了大理寺的三重铁门。

    大理寺狱内不见日光,只有窄窄的天窗镶在铜墙铁壁高处,壁烛火光虽是珊瑚般艳丽的金红色,却将光之所及的人照得面色晦暗如土。

    “净虚师太。”三盏茶后,阮廷玉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望向坐在对面的老尼,那老尼便也拿一张硬邦邦的神情对着他,仿佛这样便能掩盖内心的恐惧。

    “请你来大理寺解释案发当夜情况,并不代表大理寺已将你视为犯人,”阮廷玉搁下笔,面前一张纸上仅有浓黑的墨滴,“若你一直不开口,便也不能怪我想些别的法子了。”

    “我在贾府有人”净虚师太看向阮廷玉被火光照得发亮的眼珠,赌气似的尖叫着道,“你若是敢治我,小心你的乌纱帽”

    张司直忍不住笑出声来,看来净虚师太并不知眼前这位白袍公子是何出身。

    阮廷玉轻轻瞥他一眼,待张司直识趣的收敛神情,方开口道“罢了,带下去吧。”

    张司直叹口气,将净虚师太带到一处如智能儿居住般的小室里。

    宝玉拉了拉黛玉衣袖,小声道“好妹妹,看阮少卿神情,今儿是审不出什么了,要不我们先回家罢,待净虚交代了再来。”

    黛玉却不理宝玉,只抱起双臂,在一方烛光前慢慢踱步,思虑片刻后,对阮廷玉道“我有个主意,还请少卿大人听一听。”

    阮廷玉站起身,剔透的眼盯着黛玉,沉声道“愿闻其详。”

    作者有话要说阮廷玉作者呢不是文案上说我老拿滚烫的眼神看林姑娘么分明是她老看我你们这些作者就会瞎写哼扔进大理寺关起来

    作者小的知错了下章就让你滚烫qaq

    打滚求收藏哭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