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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杀人诛心
    “呃”

    金殿中一声惨叫, 正在收拾杯盘的内侍们都吓了一跳。闻声看去,只见血流满地,袁大将军手中的刀, 插在破多罗的两腿之间。

    破多罗倒在地上,鲜血如流水一般从破多罗两腿之间流淌下来。

    破多罗带的几个鲜卑人连忙冲上前, 将破多罗扶起来, 看着袁翊州着急喊道“袁大将军为何这般对待我们少主”

    听到耳边的惨叫和几个鲜卑使者的质问, 袁翊州的酒也醒了大半。此时燕国虽新胜梁国, 但征战未平国家未定,本需要和睦的邻国关系,以防南北一同骚乱,被前后夹击。

    他切断鲜卑使者的命根,于国家本非明智之举。但就凭这破多罗方才所言, 他就是把破多罗剁碎了也是轻的。而且, 他原不把北方那些个鲜卑人放在眼中, 冷冷说道“限你们日落之前滚出京城, 否则格杀勿论。”

    几个鲜卑使臣又气又恨,但是少主这般模样, 已经不省人事了,他们又胳膊拧不过大腿,根本惹不起袁翊州, 只得扛着破多罗赶快离宫回去。

    袁翊州抬手扶了扶额。

    这件事一出, 燕国与鲜卑肯定难免一战。

    为免到时候措手不及,现在就需要立刻厉兵秣马,做好应战的准备。

    这是他为小皇帝砍的人,他也愿意为小皇帝亲赴北方,为自己心上的小皇帝一战。

    他决定立刻去后宫见一见小皇帝。

    西山行宫

    袁翊州昨日碍于小皇帝未敢上西山行宫, 却命人马在山下围困了一夜。

    杀温霁云,袁翊州可以等,但是不会等太久。

    因此暂且将西山围住,连一只麻雀也不放出去。

    等到第二天清晨太阳升起之时,就是皇宫宴会开始的时候。那时文武百官皆要到场,小皇帝应付都应付不过来,根本无暇顾及数十里外的西山行宫发生何事。

    这才是除掉温霁云的最好时机。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西山上时,山下围了一夜的袁家军直接冲破了宫门前的守卫,直奔山上。

    小皇帝离开后,温霁云夜里依旧留宿在小皇帝寝宫碧中的纱橱。

    只不过他今日起得很早。

    西山上有一处悬崖,悬崖前有一块巨大的孤石,打坐其上,可将西山之下,甚至大半个京城的地形一览无余。

    陈衍之道长平时会在此处打坐修行,今日却仿佛掐算到有人也要来这个位置,一反往常地没有来,把这个位置让给了温霁云一个人。

    温霁云穿着小皇帝给的那一身领后绣着他姓氏的白衣,盘坐在山石上。

    清晨第一缕金红的阳光洒落在白衣上,衣上绣的金线光华熠熠,粲然若天上神衣。

    一个人端坐在孤崖绝壁山石之上,清风阵阵吹拂得白衣如鹤羽翻飞,映着朝阳,熠熠生光。

    有几个在对面山上打差的村野之人,见到山上这般光景,对着西山顶上又跪又拜,许下了发财富贵的美好愿望。

    端坐在西山上被当做神仙的人,炯炯如星的目光盯着山下变幻队形的袁家军。

    昨夜开始,温霁云就知道袁家军围困西山一夜未退。

    以袁翊州和小皇帝两个人的性格,都是霸道强势互不相让的。

    袁翊州昨日不敢上山,估计碍于君臣之面,不敢违抗小皇帝的心意。但是既然他不退兵,就说明他根本没有打消命人上山得念头,只不过是在等待时机。

    小皇帝的生辰宴会,自然就是最好的时机。

    温霁云轻轻地勾了勾唇,抬手折下崖边一根藤条,徒手撕开外面粗糙的表皮,将青翠柔韧的内芯捻成细细的长条,信手编起东西来。

    这种粗糙的小东西不需要太过精细繁琐的过程,因此这双手勉强可以胜任。

    “殿下袁翊州的人上山来了”温霁云正认真地编着手中的东西,只听李奉君的声音喘着粗气说道,“属下昨夜四处搜索,上真观后有一处隐蔽的后门可从小道通往山下。趁他们此时主力尚在半山,山下必定兵力空虚,请殿下速速离开”

    温霁云的目光专注地落在手中的活计上,问道“奉君,你认为我应该往何处去”

    “属下可遣行宫的龙禁卫护送殿下回皇宫。”李奉君说道,“殿下只需在小皇帝面前具呈原委,再在他面前卖个委屈可怜就是”

    李奉君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反正这都是殿下你的拿手好戏。

    温霁云微微一笑,问道“你认为若如此,龙傲堂是找袁翊州问罪,还是安慰我几句,便息事宁人”

    李奉君想了想,回答道“龙傲堂虽生性残暴,并非莽撞之人。眼下息事宁人是他最好的选择。”

    “我要他无法息事宁人。”温霁云的手紧紧捏着藤蔓一头,将手中正在编的东西拉紧。

    藤蔓划破手指,一滴鲜红的血落在山石上。

    一只栩栩如生的浅绿色小蜻蜓出现在他手中,只是尾巴尖上染了一点鲜红,显得蜻蜓更生动而传神。

    温霁云抬起手,将藤编的小蜻蜓托在掌心里递到李奉君面前,说道“把这个交给他,就说,我如今一无所有,没什么可以给他。这是我亲手给他做的,祝他生辰,从今我不在了,让他留下做念想。”

    “告诉他,千万不要因为我,与大将军不睦。”

    “殿下”李奉君惊愕地看着温霁云,双手将藤编的蜻蜓接过来,问道,“殿下这是”

    “你放心。”温霁云起身道,“我曾杀袁翊州手下数万将士,袁翊州不会便宜了我,他绝对不会命人在这里一刀杀了我,你要做的就是在我离开后尽快回宫,把我的东西和话,一起带给龙傲堂。”

    “是。”李奉君将蜻蜓收入衣襟,还是不放心地问答,“殿下有把握吗殿下是整个梁国的希望,千万不可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入燕国以来,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温霁云站在山崖前,极目远眺,远方山峦绵延,一眼望不尽山川千里,故乡却不知隔着多少重山川云海,湮没在天的尽头,望之不见。

    “有无数人,为国为家,再也看不见这片山河。为收复他们曾誓死捍卫的疆土,我的这条命又有如何。”

    皇宫

    阮棠把宴会的事都甩给袁翊州之后,自己乐得清闲回寝宫去换衣服。

    他一路上脑子里已经想了无数遍,回去就先把头上这个烦人的帝冕摘下来,然后把衣服一件一件都脱了,只剩下单衣,让人拿个贵妃椅躺在水榭里乘凉吹风。

    想想都觉得舒服。

    阮棠走到寝宫门前,却见李奉君站在门口,见了自己,立刻就着急地迎了上来。

    阮棠惊讶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让你留在西山行宫,可是那里出了什么事”

    “袁大将军的人围着西山行宫一夜没退,今日一早就冲上山来,说要杀温霁云。”李奉君一边跟着小皇帝走进寝殿,一边着急说道,“袁大将军的人全然不把皇家威严放在眼中,打伤了几百龙禁卫,还带兵闯入行宫到处搜查。”

    “奴婢虽然谨记陛下的嘱托,要保证温霁云的安全,可是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阮棠的脚步一顿。他本热得一边走一边去解戴在头上的冠冕,此时也无暇理会了,回头问道“所以,温霁云他人呢”

    “奴婢是特地赶回宫来禀告陛下的,宫门外也全都是袁大将军的人,早已围得水泄不通,奴婢费了好大一番周章才得以见到陛下。”李奉君说道,“袁大将军的人把温霁云抓去了,说要拿他和梁国的那些余孽一起祭告燕国阵亡的八万将士”

    “哗啦”一声,皇帝的冠冕落在地上,珠玉噼里啪啦散碎了一地。

    小皇帝直直站在那里,帝冕落在脚边,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瞪得很大。

    “温霁云临走之前,让奴婢把这个交给陛下。”李奉君连忙掏出衣襟中收着的藤编小蜻蜓,递给小皇帝,“他说他一无所有,只能做了这个送给陛下做生辰礼物。日后不在了,给陛下做个念想。”

    “还有,陛下千万不要因为他,与大将军不睦”

    小皇帝一把将李奉君手中的藤编蜻蜓拿在手中,问道“袁大将军的人抓他去了哪里”

    李奉君答道“听他们说起来,是城北的靖国台。”

    阮棠知道李奉君说的那个靖国台,只是之前没听人提起过,一时也没去想这个地方。

    根据书里的描写,靖国台其实是一座绵延数十里的高山,山上古木森森,放眼无际。山顶有一块巨大的汉白玉丰碑,是暴君渣攻在和燕国大战胜利之后,逼梁国的战俘在一月之内干苦力修建的,用以纪念燕国在前线阵亡的将士。

    燕梁交战中很多将士的尸骨,都被运回来埋葬在这座山上。

    梁国的那些战俘,暴君渣攻虽然答应过温霁云只要他来为奴就不杀,但其实战俘在修铸靖国台时就已经累死摔死了一大半,剩下的就被要求留在山上,继续守墓打扫搬石头干苦力,总之过得十分悲惨,每天都死很多人。

    暴君渣攻虽然吞并梁国,却从未真正把梁国的百姓和俘虏当成过自己的子民,对百姓苛捐杂税,对俘虏随意打杀。所以梁国的臣子百姓,没有一个人心服他的,无一不心心念念地期望着有一日太子能光复神京,解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袁翊州要把温霁云拉到靖国台上去杀,真是杀人还要诛心。

    “走”阮棠一把拉住李奉君的手,往宫门飞奔而去,“我们现在立刻去靖国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