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清嘉转过来看她,不言不语地将人自上而下打量一番,像是睥睨草原的狮王,不屑地打量试图挑战她地位的外来者。
程迟意任她打量,同时端详时清嘉的面庞,心中莫名感到熟悉。
良久,时清嘉弹动食指,平静地回应,“您倒是很懂。”
程迟意缓缓吐出一个烟圈,说,“过奖,是比你这种黄毛丫头多一点经验。”
“程迟意,”叶简娇声厉喝,上前一步,把时清嘉挡在身后,护崽般说,“少在清嘉面前说这些浑话我等的人到了,你要走走不走就自己留在这儿吹风。”
少见的怒气,今晚第一次鲜活地展露情绪,却是为了那个小丫头。
程迟意长长吸一口烟,再慢慢吐出,隔着飘渺的灰色烟雾,深深地看叶简一眼,说,“今夜好梦,月亮会为你浪漫无数次。”2
不等叶简回应,她关上车门,将车倒出几米,到公路上,在慢悠悠从叶简身旁驶过。
“下次见,应是不久后。”
说完,红色跑车便高速往大路开去,很快就消失在洪洪车流中。
程迟意,迟意,迟疑。怪不得总是来得那样晚,又那么招人厌。
叶简樱唇淡抿,注视着程迟意离开的方向,目光轻缓,带着些怅然。
时清嘉看着叶简,又嫉妒,又心疼,直觉刚才的女人对她来说是个大威胁。
被她握着的一只手温软细腻,时清嘉指尖发痒,眼神暗沉。
她轻轻用力,稍稍捏一下叶简的手,在叶简惊惶回头时,轻轻松开,放她自由。
“清嘉,”叶简将挎包带子往上提了提。
时清嘉低头,遮住眼中纷繁黏稠的欲望,“姐姐。”
“刚才真是谢谢了,我原本还在想该怎么拒绝她,”叶简松口气,问,“你怎么过来了没有回去吗”
“车被曹思慧借去开回家了,在等司机,无聊就出来逛逛,”时清嘉睁眼说瞎话,心平气和地和叶简说,“姐姐现在要回去了吗是要去地铁站吗我记得姐姐饱腹后很少坐车,说是因为容易晕车。”
“怎么这种琐碎小事也记得”
叶简诧异于时清嘉惊人的记忆力,其实她都不记得何时同时清嘉说过这些,但转念一想,许是什么时候随口一说,自己忘了,但时清嘉聪慧异于常人,便是记住也不足为奇。
可叶简下意识忽略了,人的大脑是有选择性的,容量是有限的。除了超忆症患者,即使是天才,也不可能无时无刻记住生活中的琐碎小事,除非那些小事对她他来说是真正重要的。1
叶简弯弯唇,同时清嘉开起玩笑来,“这就是过目不忘的天才吗好厉害,不愧是我们清嘉。”
时清嘉抓抓头发,笑两声表示受用。
也许是时清嘉的出现的时机太巧,简直像英雄救美般,将叶简从情绪的漩涡、尴尬的处境中拯救出来,让她产生了安全感。
现在的叶简面对时清嘉,明显比之前放松多了,她站在时清嘉身侧,自然地找起话题。
“清嘉还要等司机来吗在这里有约好的地点吗”
时清嘉听出来叶简是不放心她,想先把她送到地方。
她摇摇头,继续扯谎,说,“刚才看见你被人纠缠,担心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就和司机说不用来了。姐姐要回去了吗我送你吧。”
叶简摆手说不用了,让她先回去。
时清嘉便说,“女孩子晚上一个人走夜路很危险,姐姐看着柔弱好欺,像那种神经病可能还会缠上来。”
叶简笑了,柳叶眼弯弯,愉悦中带着自然的妩媚。
“清嘉,你知道吗”
“嗯”
舌尖抵住上颚,声音喑哑低沉,是谁心中的欲望澎湃到要溢出唇齿
想吻她,想把姐姐抵在宽大的镜子上,抚摸深吻,想看姐姐惊慌失措的眸子里只倒映我一个人。
“刚才那个人,也对我说了这句话。”叶简笑着说,忍不住踮起脚摸摸清嘉的头,“有时候这种话说出来,像是不怀好意的前兆。不过我们小清嘉肯定不是这样的。”
时清嘉微微下蹲,仰头看她,四目相对。
这双眼深邃、专注,目光颇带侵略性,却温柔地只映照出她一人的倒影。
叶简仿佛真的踏入情意连绵的深海,竟凭空生出一种错觉眼前的人在等她吻下去。
触电般收回手,叶简在心里暗骂自己不知分寸,竟然对妹妹生出这种心思。
时清嘉轻笑一声,在叶简身侧慢慢走着,这回叶简再不敢提让她先回去的事,两人默默走到地铁站。
上了地铁,早已过了下班高峰,人不多,两人挑了靠门的一侧挨着坐。
电子音响起,地铁启动时,时清嘉靠着椅背,哑声说,“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时清嘉的声音过分勾人,叶简有些心慌。
将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她坐直身体,说,“在想,为什么小清嘉不像电视里那样。”
“什么样”时清嘉问,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目光注视着叶简,并不会使人觉得被怠慢。
“香车宝马挥金如土前呼后拥”叶简说着,自己都笑了,正色道,“也不是啊,清嘉和思思都意外的接地气,吃穿住行都是,好像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都是大公司的总裁了,出门竟然也不需要保镖。”
“本就是普通人,也许还不如,”时清嘉说,“地铁上也没几个人能认出我。”
“清嘉怎么不笑”叶简问,“我之前遇到过一个来访者,我掐头去尾说一说,绝对有好好保密”
时清嘉嗯一声,目光专注,人很安静。
“他是一个刚起步的小公司老板,但有着严重的妄想症,出门必须要有前前后后四个保镖,公司和家里都装满了监控,吃饭喝酒都要最好的,还有很多,嗯,情人。后来他破产了,被他妻子送去精神病院。是不是很戏剧化”
叶简说,“人生就是这样,遇到不顺的事,如果不能好好处理,心理就会生病。”
“姐姐,”时清嘉闭上眼,倒在叶简肩上,声音疲惫困倦,“你有和我说过,很久以前,我记得,这是你大学实习的事。你在临安大学上学,你室友的变态心理学实践任务是这个,但她不想去,你就和她换了。”
叶简诧异,“啊,我也说过吗”
“在信里。”时清嘉蹭蹭叶简的颈窝,“姐姐中考没考,就回a省了,后来高中读书忙,暑假也很少来z省,你就写信给我和堂姐们。但舅妈说,你明明有手机的,小小的,按键手机,每个月都会和她打一次电话。我很想打电话给你”
每一次你不在我身边时都想。
叶简默,恍惚间想起记忆深处那个相貌精致的小女孩儿,不忍心推开时清嘉。
时清嘉继续说,“后来,石阶的信箱里不再有你的信寄来。我又开始想念,想念你写的信,总是很温柔,很有规律。”
叶简迟疑着,朝时清嘉伸出手,温柔地轻抚她的发丝。
时清嘉沉默一会儿,任温情的气氛流淌,等到快到中转站时,她才轻轻问,“姐姐,那个人是谁”
叶简语气平淡,“我的初中同学,班里的大姐大吧。现在关系不太好,很多年不联系了。”
时清嘉抵着叶简的颈窝,在垂落如瀑的黑发遮掩下,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但很快,笑容收敛,眼神转为暴虐。
原来是她啊让姐姐变成这个样子的罪魁祸首,亲爱的可憎的发光的,让姐姐写满一整本笔记本的y。
走到中转站,换乘时,时清嘉又问,“她叫什么会对姐姐造成困扰吗”
叶简摇头,“怎么一直让小清嘉担心呢程迟意,她说她现在在卫视里工作,应该同我没什么交集。”
“比起这个,清嘉的住处怎么办思思说你在住酒店,为什么不住思思家中呢”
时清嘉“有地方住,不在酒店,姐姐不用担心我。”
叶简嘴唇翕动,最终沉默着上车落座。
从一号线换乘,只要再坐两站就到新昌道站,地铁站离小区不远,在走个几百米就到了。
两人一路都没有在说话,下了车,马路空荡,橙色路灯将一切都照的昏黄,唯独粉桃艳艳开着,像文艺电影的海报。
多浪漫啊,多温情啊。在回来前,从未想过还能和小清嘉这样相处,慢慢走在安静的马路上。
叶简想,偏头去看时清嘉,时清嘉沉默着,菱唇淡抿,路灯为她笼上薄光,显得冷淡圣洁,又有些浅浅的温和。
其实时清嘉眼、唇都像她母亲绿夏,深邃精致,雍容艳丽,但驼峰鼻高挺,拉开了一些距离感,她又总是没什么表情,营造出显得寡言少欲,自信凌厉的气质。
叶简忽而笑了,她很高兴,她的小清嘉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胆怯、不自卑、不优柔寡断、不顾影自怜。
时清嘉没有问叶简笑什么,为什么笑,一路送她到楼下,临走前轻轻抱她一下,对她说,“姐姐,今夜好梦,月光一生只浪漫一次,只陪你去赴一次情人的约会。迟来的,便是无用的。”
时清嘉重复的是程迟意临走前吟唱的诗句,是余光中月光曲中的两句。
程迟意改编了原句,用以表达悔过重来之意,时清嘉却原样复述下来。
叶简一时间分不清时清嘉是在劝她远离程迟意,还是告诉她,她的月光一直未散,已经禁闭在过往的青春中了,只要她想,她需要,月光就会从记忆里走出,在阳台、在街道、在闹市、在郊外,为她千千万万遍。
叶简混沌想着,在时清嘉绵长的目光中,走进电梯,电梯慢慢合拢,像老电影告别时的无声慢镜头。
真美啊,美得让人想哭。
叶简蹲下身,感觉全身的力气都流失殆尽,她眨眨眼,泪珠从纤长浓密的睫尖坠落,感到无言长久的窒息。
可她竟然还有心情担心时间太晚了,时清嘉一个人走回去太危险。
她掏出手机,想给时清嘉发消息,提醒她要让司机来接,却发现新的号码上,并没有时清嘉的联系方式。微信上,自然也没有。
那时的不告而别可真够彻底的。
叶简想,扶着扶手站起来,又按了一楼楼层的按钮。
时清嘉脱下厚实防风的宝石蓝外套,搭在左臂上。
人离开七栋,在落英缤纷的小路上,朝前走着,步伐很慢,动作也轻缓。
一面走,一面哼歌,计算着时间。
小路铺的是砖石,平坦顺畅,走上去一点也不颠簸,时清嘉却觉得在坐船,晃得她小肚子难受。
胃里翻江倒海,精致的脸在小区路灯的幽幽白光下,泛出吸血鬼式的惨白,嘴唇微微打颤,额头和鼻尖开始冒汗,墨黑的卷发黏在脸上。
她状态很不好。
她并没有骗叶简,她确实肠胃不好。
叶简走后,她的生活变得一团糟,无心学习,也无心生活,好友以她的名义向耶鲁申请了为期一年的gayear。在这期间,她发疯地寻找叶简的踪迹,探寻她离开的原因,她反思自己,也怨恨叶简,在爱与恨的沼泽不断沉没。
就是在这样苦痛的情绪深渊中,她创作出了她最满意的作品终将离开的恋人。虽然是rg游戏,但恋人只有一个近乎不可攻略的角色柳叶,游戏的时速也近乎和现实世界时间流速相同。
玩家所扮演的主人公是柳叶的女友,游戏以和柳叶的最后一晚为主线。她们在这一晚经历的事,碰到的物品,会触发近千个选项,这些选项指向不同的回忆和结局。
玩家像解谜游戏一样,一点点探寻柳叶的过去,了解她的内心世界,摸索她的情感转折,在去综合选择留下她的方式。
但她,终将离开。
时清嘉哼着恋人的结束曲,舒缓哀伤的音乐并不具有镇痛作用,她肠胃本就不好,晚餐却吃了一顿大油大辣的海底捞,又吹了一晚上夜风,为了有效果,她甚至脱下了防风外套。
确实也有效果,她额头汗珠如雨,可是全身却感到阵阵发冷,头重脚轻,她已经快绷不住。
如果叶简在不出来寻她,她这场罪就要白受了。
计算着分秒,时清嘉甚至预留一段叶简犹豫崩溃的时间,她摇摇晃晃地走到垃圾桶旁边,扶着路灯,呕吐起来。
路灯散发着幽幽白光,称的垃圾桶旁的绿植更绿,衬得她冷白皮更白,像初中英语课上老师说的英国人喜欢用的惨白的石灰色形容语,白,却毫无血色。
她动作飘摇,人虚弱的像风筝,好似夜风在大些,就能直接飞走似的。
叶简一路追过来,就看到这样一幕,她一颗心揪起,顿生无限怜惜。
不顾时清嘉呕吐物是否会弄脏衣服,黏到身上,也不管时清嘉已经是个发育完全,有“女友”,需要避嫌的人。
叶简只觉得,当初那个蹲在杂物间的角落里,说着“我要离开这里。这里没人喜欢我,我要回自己家。”的小清嘉又出现在她面前。
小清嘉需要她。
她冲上前去,扶住时清嘉,让时清嘉办靠在她肩上,一手卡着她的头,一手轻拍她的背,柔声哄她。
时清嘉慢慢平静下来,虚脱地靠在叶简身上,叶简从包里掏出湿巾给她擦干净脸,轻声细语地哄她。
“乖乖,佩佩乖,不难受了,不难受了”
姐姐果然回来了,她永远不会让我失望。
时清嘉想笑,但做出要哭的表情,依恋地蹭着叶简。
叶简扶着时清嘉坐到最近的长木椅上,给她穿上外套,扣好扣子,又去收拾时清嘉制造的一地狼藉。
时清嘉坐在椅子上看她,全然不觉身体发出的抗议,甚至变态得觉得愉悦,她有气无力地哼着歌。
“iseeit,iikeit,iantit,itityeah,iantit,itit,iantit,itit,iantit,itit,iantit,itit”
来来回回就那两句,想要的我便会得到,不择手段得到。
等叶简将一地狼藉收拾干净,转过身朝她走来时,时清嘉就闭嘴不出声,做出孱弱的样子瞧她。
叶简被她看得心头一软,将挎包挂在她脖子上,便主动要背时清嘉去她家,怕时清嘉担心,还特意说自己有时常锻炼,不会觉得累。
叶简这样说,时清嘉只好佯装拗不过她,踩着木椅子,倒在叶简背上。
时清嘉趴在叶简背上,紧贴着她,深邃的琥珀瞳孔不在是水盈盈的透澈,掺杂着许多浓郁灼热的情愫,一寸寸扫过叶简如云的头发,暖白的脖颈,窈窕的身段
渐渐变得混沌起来。
“小清嘉,你还难受吗”叶简轻声问她,语气轻柔得像是害怕惊起一只蝴蝶。
时清嘉拨开她后颈上散落的发丝,之前留下扰乱她心的吻痕消失了,暖白的肩线和颈部顺着往下都是毫无瑕疵的,像暖玉,在白莹莹的路灯下诱人极了。
一口咬上去应是极美的。
“嗯。”时清嘉闷闷的回答,低下头,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玉色后颈。
叶简心重重一跳,耳尖泛了点薄红,仍耐心轻声安慰时清嘉,“佩佩乖,快到家了。在忍一忍,喝点热水会好受些,到家姐姐再给你熬些稀粥,暖暖胃。”
“我忍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菜菜危险发言忍不了,你就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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