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公孙容后面发来的信息,广交路附近的四个位置中，只有旗面小区和齐名超市可能成为依附体的跳跃地点，其余位置的受害者家属都在别的区域上班,公孙容已经安排人过去,让宋然找到人之后就带到调研局里。

    他们先去的事旗面小区，就在大厦对面的商场后方。

    “12栋405室。”宋然没有在探测球里看到图标，但也不敢大意，小心地敲了敲门。

    门里传出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谁啊”女人一边应着一边打开了门。

    她穿着黑色略有些陈旧的衬衫和长裤,头发花白，脸庞瘦削,看起来十分疲惫,她警惕地看着门前的两个年轻人,“你们找谁”

    “请问这里是赵玉家吗”宋然问。

    “是。”听到这个名字，女人的唇角顿时拉平抿紧,仿佛在忍耐着什么极端的痛苦似的,两颊的肌肉都微微颤抖起来。

    宋然在找上门之前就知道,赵玉是旗面小区唯一一名受害者,也就是在地下车库捡到的包的主人,那面前这位形容憔悴的女性只可能是到城里来给女儿报失踪的母亲。

    调研局尚未将受害者的具体情况通报给家属，宋然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比较好。

    “请跟我们走一趟。”黎许见宋然不说话，就掏出证件先开口了,“我们需要您和您丈夫的协助。”

    女人黯淡的眼睛先是一亮,接着又惊慌失措地垂下，她双手揪着两侧的衣服,强忍着泪水问“调研员协助是、是什么那我我女儿她唔”

    她低下头，两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想说出那个字。

    “林璐,你在跟谁说话”赵玉的父亲大概是看妻子在门口一直没回来，就出来看看情况。

    林璐捂着脸转头看他，松弛的眼皮中蓄满了泪水，男人看看她，又看看仍然拿着证件的黎许，他嘴唇颤抖，眼圈也红了起来，“你们是来通知”

    宋然深吸一口气，他没有回答赵玉的父亲，而是将黎许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现在情况很紧急，请尽快。”

    大约是从宋然的回避中得到了答案，男人用力闭了闭眼，哑声道“好的，走吧。”

    一行人匆匆下楼赶往下一个地点。

    车上是一片沉重的安静，夫妻俩在后座上互相抱着，宋然原以为他们会问点什么，但他们没有说一个字，只有压抑的哭泣声。

    宋然拐进前民路时，就在停得密密匝匝的自行车电动车后面看到了齐名超市的招牌。

    他探头看了一眼，现在是中午11点左右，齐名超市位处路口，离老市中心又近，照理来说

    应该有不少人，但这条几百米的道路两边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旁边的理发店门口，红黄蓝三色的灯柱还在不停的旋转，旁边晾晒洗头毛巾的架子下，落着好几块褐色毛巾。一辆自行车歪歪斜斜地倒在人行道上，车筐里的菜翻了一地。

    宋然将车停了下来，前面停着三四辆车，将本来就不宽的路堵死了，后面又有车进来，这下他进退两难，想先离开这个明显不对劲的地方都不行了。

    后面来的车按了两声喇叭，一个平头大哥探头出来“诶，前面怎么回事”

    宋然紧张地跟黎许对视一眼，“怎么办”

    黎许从车后镜里看了一眼后头，冷静地说“先看看。”

    喊话的大哥见前面没人吭声，有些火大地开车门，“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会不会开”

    他嗓门奇大的抱怨在他踩在地上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宋然和黎许都看到，他维持着单脚站在地上的姿势，整个人凝固如雕像，接着慢慢下沉，就好像他脚下不是马路，而是流沙。

    后座的赵玉父母也从悲痛中暂时挣脱出来，林璐揪着丈夫的衣襟“老赵，是那个东西吗”

    她的神情中混杂着畏惧与仇恨，整个人都被极端情绪冲击地瑟瑟发抖，老赵紧紧地抱着她，喃喃道“是吧，应该是了。”

    宋然打开车门，但是没有下车，他弯腰查看，只见一层极薄的液体覆盖在地面上，就好像一层透明的软性塑料，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我打电话给前辈。”宋然关上车门，黎许拧眉道“打不通的，这里应该是蚀圈。”

    宋然不死心地打过去，果然电话那头一点声音都没有。

    “走吧，下车，不解决掉祂，事故会更加严重。”黎许抬抬下巴，宋然看见一个骑着电动车的女生进来之后发觉路被堵得七七八八，就用脚撑着地准备走一段，但当她刚一碰触到那透明水液，就跟平头大哥一样，沉没了。

    这里靠近老市中心，周围有好几个小区，人流量巨大，假如不及早处理，这条路将会吞噬数以百计的普通市民。

    宋然回头对赵玉父母说道“你们先在车上等着，绝对不要下车，拿好这个。”

    他从黎许小腿上抽出一把匕首塞给老赵，“假如看见一个带头套的忽然出现，就捅他。”

    老赵接过匕首，他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了看，问“你们要去找祂吗”

    “是啊。”宋然打开车顶天窗，“待会儿你们把这个窗户关上，一定要小心，不要下车。”

    他心里也很担忧，但带上这一对夫妻在蚀圈里活动更不可行。

    黎许已经从天窗里爬出去，宋然紧随其后，两人一起沿着一路堵过去的车，逐渐靠近齐名超市。

    但诡异的是，宋然的探测球里始终没有出现熟悉的柚子图标，明明齐名超市应当已经完全在他的探测范围内了。

    “难道在楼上”宋然皱眉，超市是沿街店铺，有二楼，二楼的一部分在探测球之外。

    黎许眯起眼，“一楼超市里有人。”

    宋然一惊“怎么会”他伸长脖子向里张望，但是超市开在阴面，里面也没开灯，他最多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倚靠在柜台里。

    黎许观察片刻“那个人似乎没有意识。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看看。”

    他用超市前面的非机动车作为踏板，避免接触到地面上的水层，没过多久，他就拽着那个人从超市里出来了，“人已经死了，基本只剩一层皮。”

    “还有这个。”一个皮头套跟尸体一起落在地上。

    “是那个依附体”宋然试图分辨，但除了那个头套，宋然根本不记得别的特征，这具尸体中都是半透明的油脂撑着那层人皮，脖子以上是空的，不断有油脂丝丝缕缕地从脖子里流出来，融入下方的水层里。

    宋然不嫌恶心地看了会儿，他抽出一根弩、箭，勾出一点水液闻了闻。

    熟悉的香味，但是浅淡不少。

    看来铺满这条路的就是那种油脂，只不过比起在启发广场时，油脂稀薄得跟水似的，香味也一样，宋然猜测是那场献祭消耗了太多，导致悲嚎晶体过于虚弱。

    他内心倾向于这个裹着油脂的人皮就是依附体，那里面的蚀上哪儿去了

    宋然看了一眼齐名超市，内心顿时产生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想。

    “祂可能换依附体了。”黎许显然跟他想的一样。

    宋然沉吟片刻，说“进去看监控。”

    他有些狼狈地跟着黎许一起重新进入超市，在柜台电脑里找了一会儿，就找到了监控软件。

    软件中实时存放着五个小时的视频，他打开视频，往前拖了半个小时左右，那时监控中超市一切正常，几个客人正在购物，老板坐在柜台里，弯腰驼背，正盯着地面发呆。

    过了几分钟，依附体骤然出现在柜台旁，一个前来付账的客人惊恐尖叫，指着依附体大喊了几句，转头就往外跑，随着他的叫喊，超市里的其余客人也看见了依附体，纷纷慌张地逃跑。只有超市老板，由于离开柜台的路被依附体堵死，他只能手忙脚乱地试图翻越玻璃柜台。

    接下来的事发生在一瞬间，宋然不得不调慢速度再看一遍才看清楚。画面中依附体一把扯下头套，无数黑色晶体疯狂起伏着，从祂的脖颈中汹涌而出，挤挤挨挨地插入超市老板的脸中，他的头被晶体吞噬，晶体沿着他的脖颈涌入体内，伴随着这个过程，原先的依附体摇摇晃晃地栽倒在柜台上，老板则顶着一大丛黑色晶体，在原地站了片刻，接着晶体中开始不断涌出透明的液体，它们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在地面上飞速地延展开来，新的依附体就这样慢慢沉入地面，最后只留下那条充满油脂的皮囊。

    “看来我们也得下去了。”看完监控，宋然喃喃道。

    黎许踩到地面上，他倒没有如那个平头大哥一样凝固不动，下沉速度也慢得多，他难得露出一点嫌恶的表情“好像踩在烂泥里。”

    的确，刚一碰到地面，一种粘稠的吸力就从脚上传来，宋然看着自己慢慢沉入水泥地中，直到头部时，他忍不住闭上眼屏住呼吸。

    一只手抓住了宋然，宋然猛地睁眼，是黎许，“我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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