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多打开触摸屏,屏幕上显示两张照片，是下午过来报案的中年男女，他们果然是夫妻,育有一儿一女,男的叫方步宏，是小有名气的画家，女的叫肖爱，年轻时是一名舞蹈家,生完二胎后便辞去剧团工作，回家专心带孩子。

    据夫妻俩口述,一周前,他们发现家里植物枯死,那时没往蚀方面想，后来肖爱察觉到儿子不对劲。

    他们的儿子方平安今年十五岁,患有自闭症,从小到大很少跟家人交流,肖爱曾为此痛苦伤心,好在方平安遗传了父亲对绘画的热爱及天赋,一天至少花十个小时在画画上，家人能从画里观察出他的心情及状态，进而有些许交流。

    金小多调出方平安之前的画,宋然并不懂艺术,从外行人的角度看，他的作品像少儿作品插画,色彩柔和充满童趣温情，令人不自觉放松心情。

    而近一周的画用色逐渐加深，到最后只有黑白红,充斥着诡异的人体与杀戮。

    也是一周前，肖爱发现方平安经常半夜起床，嘴里嘀嘀咕咕些模糊的语句，她和丈夫本打算带儿子去看医生，没想到方平安剧烈挣扎还打了她，这是从没发生过的事，方步宏根据心理医生建议，想联系神堂来解决。

    而他们的女儿方圆说联系神堂得排队，等排到说不定弟弟已经没命了，而且方平安的情况特殊并且极度排斥外人，要是神堂的人态度强硬，方平安肯定要受很多苦，她认识一些朋友或许能帮忙。

    方圆从朋友处拿了一个护身符，当天方平安的症状有所缓解，可没过两天，方平安又复发了，他们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他绑在床上，此时，肖爱发现方平安的腰部长出一只畸形的小手。

    一家人害怕极了，方圆颤抖着把这只手切下来说要带给朋友看看，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夫妻俩等了快两天，心中焦急难耐，又多方打听，这才来到调研局试试运气。

    金小多补充道“对二人进行了污染度检测，属于轻微污染，不碍事，信息科查看了他们家附近的监控，目前没有异常，估计蚀圈没有展开，安全起见已经让派出所去疏散周边民众，你们速战速决。”

    方平安的家位于郊区一幢独栋别墅，附近居民并不多，如金小多所述，附近景观正常，蚀处在可控阶段，宋然的探测球内有两个图标，几乎重叠在一起。

    宋然首先查看小蛋糕图案

    姓名方平安

    年龄十五岁

    种族人类

    状态丧失自我意识

    能力绘画假如漫画家们看到他现在的手速，一定会跪下来称他为神

    备注1他看起来马上要过期了，现在吃掉他比较好哦

    备注2里面有超多超多夹心，超级美味

    另一个冰激凌图案

    姓名

    年龄八百五十一岁

    种族蚀

    状态浅眠中吵醒别人睡觉天打雷劈

    能力

    备注1蓝莓口味，酸酸甜甜。

    备注2如果它醒过来，你会开启一场奇妙冒险或许可以期待一下呢

    宋然跟黎许简略说明情况，虽然有些遗憾，但是这么近的距离加上这么长时间，即使没有展开蚀圈，方平安也多半没希望了。

    宋然轻轻打开大门，进门是一面照片墙，第一张大照片是穿着礼服捧着奖杯的肖爱，之后多了英俊帅气的方步宏，慢慢又有了可爱的女儿和儿子，照片一直更新到半个月前，表情木讷的方平安带着生日帽，笨拙地吹着蜡烛，一家人满脸带笑，其乐融融。

    “乳海之女。”黎许说。

    “什么”

    黎许指着其中一张照片的角落，那是姐姐方媛的单人照，她在一张梳妆台前俏皮地做鬼脸，梳妆台的镜子映出一个神龛，里面是一个穿着蓝色及地长裙的金发女人雕像，她的周身围绕着月桂叶，坐在一块弯月型的石头上，侧头梳理自己的长发。

    宋然想起赵曼玲送的打折券上的女人头像，跟这个乳海之女有百分之九十相似。

    “方圆是乳海之女的眷属，”黎许说“她是魔女，难怪不愿意去神堂报案。”

    “魔女跟神堂关系不好吗”宋然问。

    黎许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说道“她们跟所有调研局的关系都不好，是一个边缘性群体。”

    现在在执行任务，宋然收起自己的十万个为什么，等解决完案件再好好补习一下。二人上了楼，楼道两边的墙为方便方平安作画，安装了可擦绘画板，上面画满奇怪的符号和残缺肢体，二人来到方平安所在的房间前，宋然缓缓推开房门。

    笔尖摩擦纸面的声音随门缝拉开而逐渐清晰，地上散落着一堆草稿和脏兮兮的颜料，方平安背对着他们坐在一张硕大的长桌前，他两侧的肋骨长出两只粗壮的手臂，和他的右手配合在纸上飞速画着什么，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人靠近，手下动作不停，画出一个又一个痛苦呐喊的头颅。

    他的神情和一般重度污染患者相比，显得格外呆滞木讷，除了肋骨的两条手臂，裸露在外的皮肤没有异常，这有点特别，至少在宋然学习过的案例中，重度污染患者只是有人形的两脚兽而已，或许污染体现在别的地方夹心很多，是内部有问题可惜宋然的探测球没有x光功能，没法全身上下扫一遍。

    宋然的目光移到他右手握着的羽毛笔上，发黄的笔杆和羽毛十分有年代感，底部没有剔除的细碎绒毛伸长刺入方平安手腕的脉络，暗红血液随着绒毛输送到笔杆中，成为绘画颜料。

    黎许颔首，示意宋然动手，宋然从口袋里掏出印有神纹的不干胶贴纸，只要把贴纸贴在羽毛笔上，可以将它与外界隔绝半小时，这时黎许就制住方平安，然后宋然给后勤部门打电话，通知他们来带人和收容。

    他们第一次正式任务圆满完成。

    心里想着实在太顺利的宋然在贴纸将要触碰到羽毛笔时，突然听到上发条的声音，眼前骤然出现一片闪烁雪花，黑白不停交替，宋然眼睛都要瞎了，他下意识寻找黎许，而黎许刚才所站的位置已经空空如也。

    发条声停下来，雪花也随之停下，紧接着响起一段清脆缓慢的音乐，像宋然小时候在百货公司买的八音盒，一个童声随着音乐轻轻哼唱，没有脑袋的洋娃娃手牵手围成上下三圈，随着节奏左右摇摆。

    这些洋娃娃穿着漂亮的黑白裙子，不对，宋然看看自己的衣服，准确地说，他处在一个黑白的世界里，在他面前出现一个巨大电视，电视屏幕闪过雪花，然后开始播放一部画风稚嫩的定格动画。

    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捧着羽毛笔跪在一块巨大黑色石头前，黑色石头冒出几缕光芒，男人把羽毛笔揣在怀里，心满意足地离开。他回到自己的小破房子里画画，他的画很受欢迎，卖出很高的价钱，获得各种奖项，男人用这些钱买了名贵西装，换了一套带花园的大房子，和自己喜欢的姑娘约会，只是他依然每天画画，并且时间越来越长，身形越来越消瘦，绘画的内容逐渐抽象，构图随意杂乱，器官错乱安放，比如人有两张脸，马的脑袋是三星型，他的画作透着阴森恐怖的气息，没有人再买他的画，以往的朋友唾弃他是魔鬼，喜欢的姑娘也离开了他。

    男人把自己画作贴了满满四面墙，每天痴狂地欣赏一遍，再继续疯狂作画，他的身体干枯如木乃伊，终于在某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男人拿起桌上的拆信刀，划开自己的喉咙，他倒在地上，伤口没有一丝血。

    听到动静赶来的仆人把羽毛笔藏起，一把大火烧了房子。

    耳边的音乐声逐渐变缓，像八音盒齿轮生了锈，夹着吱嘎吱嘎的杂音，吟唱的童声变了调，没有脑袋的洋娃娃发出尖锐笑声，身体狂乱地舞动，挤出脖子里的棉絮。

    电视机一下分成几十个小电视，每个电视播放不同的定格动画，有人用羽毛笔写作，有人用羽毛笔谱曲，还有一些纯自然风景

    宋然在其中一个电视中看到被画成木偶形状的方平安，一家人把他圈在当中唱生日歌，方平安从姐姐手中接过生日礼物，撕开层层包装，里面是一支扎着蝴蝶结的羽毛笔，他的嘴角微微勾起，把笔举得高高的，来来回回端详，应该很喜欢这个礼物，接下来的事，宋然已经知道结局，他在这些电视里，看到不同时空，不同人的相同结局。

    他不想继续看下去，宋然移开目光往前走，所有电视画面突然闪动，动画消失了，音乐和洋娃娃也消失了，小电视又拼成原来的大电视，年幼的宋然出现在屏幕正中，他扭动音乐盒的发条，新的音乐缓缓流出，电视机上出现一个卡通字体的oen\039。

    宋然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