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火烧得噼里啪啦,锅里的水沸腾地溢出来，但谁也没管，大家手里的动作都停了,怔怔地望着大片沙地与池塘大小的珊瑚海。

    半晌,万事通才哑着嗓子开口，“你们说得对，这里曾经十分美丽，山青水蓝,珊瑚海闪耀着金光，我们和快乐王子在花园里玩耍,拇指姑娘在花朵上睡觉,长发女巫坐在高塔上梳理长发,男人们痴迷她的美貌。有一天，天上忽然下起一阵黑雨,整整下了一个月,从此路面变成沼泽地,里面长出吃人的花草和触手,城堡里多了一位白雪女王。”

    亚当皱眉,”什么意思”

    万事通讥笑道“我就说鱼人最蠢了，这么久你都没发现，我们记忆最开始,根本没有白雪女王,她像是硬塞进来的，每当我回想起有关她的记忆,都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她的脑袋像是嫁接在别人身上。”

    亚当瞳孔地震。

    “确实，她是后来把自己植入你们的记忆里。”黎许说道。

    有了黎许的肯定,万事通激动地摇晃着尾巴，“反正你把关于她的记忆仔细琢磨琢磨就知道了，这个疯婆子。”

    “那你为什么还要帮助她”亚当呵斥道。

    万事通垂下耳朵，“你喊这么大声干嘛，你难道没察觉到自己的变化吗，你看看你们的猎物，你想欺骗自己到什么时候。”

    狩猎小分队带回的猎物就放在他们身边，大概有十多只小动物和一两条触手，鱼人以前以水草和珊瑚卫生，现在变成食肉动物，嘴里长出尖利的獠牙，这使它们看起来凶残丑陋。

    亚当揪住万事通的脖子，手上青筋暴起，万事通被它掐得口吐白沫，差一点就过去了，亚当松开了它。

    万事通咳嗽两声，缓了过来，“说出来你们或许不信，刚开始我靠着吃树果维持生活，但慢慢地，脑子里有个声音在疯狂叫嚣，我对充满腥气的温热血肉充满渴望，树果完全不能满足我，我尝试吃了一块肉，真是世间美味，后来只要是肉我都来者不拒，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同伴的。”

    “再这样下去，你也会变得跟我一样，但这不是尽头，只是开始，慢慢地我们都会变成失去自我意识只知道吃的怪物，活在杀戮与再生的循环里，你之所以听我讲这么多，是因为你心里早有判断，是吧。”

    亚当紧紧地盯着万事通，“纯洁之心只会使白雪女王变成更强大的怪物，你要永远当她的走狗吗”

    “确实，她会变成一只吞噬天地的怪物，把我们全部都吃掉，但是，”万事通目光闪闪，语气激昂道“她会把我们都消化掉，没错，我们会永远消失，再也不会重生，从这里解脱。”

    亚当眸光闪了闪，“你说的是真的”

    万事通坚定道“我发誓，我已经问过魔镜了。”

    “如果是这样，我愿意献出我的心。”从大门内缓步走出一名女性。

    不出所料，她长着肖爱的脸，穿着一袭洁白的礼服，那是肖爱十七岁时获得舞蹈大赛第一名时的领奖服每踏出一步，污水泥泞便自动散开，绝不沾染她的美丽圣洁。

    她给一行人解开绳索，毫无畏惧地面对黎许，“猎人，你可以取走我的心带回去。”

    亚当隔开她与黎许，“爱丽莎，或许我们还有别的办法。”

    “她不是我的对手。”黎许说。

    万事通耸耸肩，“杀了她也没用，我试过把她烧掉吃掉扔进粪坑，她每次都会回来，而且随着她死亡次数增多，这个世界浑浊的速度也在加快。”

    “亚当、爱丽莎，你们怎么想，”宋然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听听大家的意见。”

    亚当望着自己的族人，“我知道大家内心都很煎熬，但这片土地记录我们太多美好回忆，我不忍心抛弃它，我想再坚持一段时间。”

    爱丽莎的目光温和如春风，语气沉稳而坚定，“我也是，这片土地是他曾经存在过的证明，我想守护它直到生命最终。”

    “投票。”黎许向来简单直接。

    鱼人们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发表意见，万事通在一旁默默抽烟等待结果。

    宋然问黎许，“你有没有想过没有纯洁之心我们要怎么出去在这里待久了我们会不会被同化”

    黎许无所谓地说“假如白雪女王拥有纯洁之心，她也会吃掉我们，不过在那之前，我会先把它吃掉。”

    宋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禁止食用三无垃圾食品。”

    如果说万事通是方平安脑子里想要放弃抵抗的消极想法，那亚当和爱丽莎就是方平安想要活下去的证明，面对这么美好的一面真的很难下手，宋然拍拍脑子，明明是虚拟人物，干嘛对它们产生同情心，即使保留住它们，也很难唤回方平安的意识。

    所以黎许如果下不了手，他会考虑动手，他答应过组长，绝对不能让黎许乱吃东西。

    “我们一致决定，要坚持到底，”亚当说“并且我们将离开珊瑚海岸，往内陆去，希望有更多人加入我们。”

    万事通吐出一口烟圈，在烟雾蒙蒙中眯起眼，“我就说鱼人是大蠢蛋，不过做大蠢蛋没什么不好。”

    亚当拍拍万事通肩膀，“谢谢。”

    万事通别扭地扭扭肩膀，“走吧，我带你们去找她的麻烦。”

    “不用了，”黎许望着天边快速侵袭而来的黑云，“她来了，准备武器。”

    黑云完全遮蔽了太阳，众人陷入一片黑暗中，跟随黑云而来的还有一大片乌鸦，乌鸦采取自杀式袭击，砰砰砰往人脑袋上撞，宋然举着盾牌护住脑袋，感觉有千斤顶哐哐往脑袋上撞，震出耳鸣，乌鸦毛、血和脑浆在空中乱飞。

    黎许单手旋转大砍刀，像直升飞机的螺旋桨，把飞来的乌鸦一一搅碎，另一只手也不嫌着，拔起地上的长矛朝白雪女王掷去，乌鸦在白雪女王面前竖起一堆肉墙，挡下长矛，黎许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

    白雪女王骑着龙，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交出纯洁之心，我可以让你们先解脱。”

    “我先让你解脱。”黎许说着一个助跑，踏着乌鸦身体扶摇直上，等距离差不多，便高高跃起，双手握刀斜下砍，在肉墙上砍出一道缝隙，削断白雪女王的脖子，大动脉黑血如喷泉喷涌。

    白雪女王伸手接住头，安在脖子上扭转两圈，头又长回来了，“外来人是不可能在我的地盘杀死我的。”

    她冷哼一声，打了个响指，所有乌鸦便聚集起来攻击黎许，黎许收起刀，双手转起长矛，但乌鸦数量太多了，他整个人被乌鸦淹没，宋然正想冲过去，被亚当拉住，火光从乌鸦群内部扩散，乌鸦嘶叫着逃离。

    黎许点燃燃、烧瓶扔向天空，一箭射穿，酒精与火星落在盘旋的乌鸦身上，又因疼痛乱窜引燃其他乌鸦，四处可见烧着的乌鸦从天上落下来，万事通捡了一只来吃，“烤得焦香酥脆，加点孜然就更好了。”

    鱼人们推来投石机想将白雪女王击落，白雪女王操纵龙飞到投石机打不到的位置，不屑道“你们这群蝼蚁，还想跟神做对。”

    她提了提缰绳，龙被勒得脖子反曲，嘴里迸出火星，白雪女王松开缰绳，龙惨叫着吐出一道火焰，将地面烧出一道焦黑痕迹，火焰烧塌围墙，冲毁沙堡。

    “得把她弄下来。”宋然说。

    “爱丽莎，那条龙是国王，”万事通喊道“我们骗你说他死了，其实白雪女王把他变成了一条恶龙，唤醒他。”

    “爱德华”爱丽莎喊着龙的名字，“爱德华，我很想你”

    巨龙听到爱丽莎的声音，挣扎着想下来，白雪女王恶狠狠地跺了它脑袋一脚，“你给我老实点。”

    巨龙高昂着头颅，发出阵阵哀鸣。

    黎许拿过鱼人的弓箭，精准射断缰绳，巨龙便朝爱丽莎飞来，落在沙地上，低头蹭她的面颊。

    白雪女王掉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黎许上前查看，白雪女王支离破碎地躺在坑里，两只手完全断裂，其余肢体只连着几条肉丝。

    “呃咯咯呃”她的喉咙持续吐出古怪音节，身体如同提线木偶被提起，虚浮在半空，她脸上的大肉瘤一阵怪笑，伸出长舌头，把四肢全拔掉，不平整的断面如抽芽一般迅速长出全新手脚。

    白雪女王活动脖子，冲黎许挑挑眉毛，黎许几乎闪现到她面前，一刀将她砍成两半，这次两边断面丝丝缕缕的血肉相互一扯，又拼合成一个无伤，白雪女王一拳击向黎许，黎许不躲不闪捏住她的拳头，只听咔咔几声，里面的骨头已经被捏爆了，穿出的骨刺刺穿黎许手掌，肉瘤舌头接住滴下的血液，回味无穷地舔舔嘴唇。

    “呜呜呜”白雪女王又发羊癫疯，浑身颤抖不止，“太鲜美了，从来没有我要把你吃掉吃掉每一根毛发从头到尾，细细品尝哈哈哈哈哈哈”

    黎许一拳把她的脸打凹陷，她的脸很快像充气气球一般胀起来，“呕”肉瘤喷射出一股绿黄相间的恶心液体，黎许竖起大刀挡住，大刀冒出一股黑烟，刀面被完全腐蚀脱落，黎许顺势将半米多长的刀柄戳进肉瘤里。

    肉瘤发出尖叫，白雪女王捂着脸脸脸后退，黎许拔下她的右胳膊，把她的脑袋抽转三百六十度，黎许挥挥烂胳膊，露出称手的表情。

    “可恶你竟敢这样对我我会让你”彼时，白雪女王的脸肿得像猪头，还不忘放狠话。

    黎许真是个急性子，也不等人放完狠话，拎着胳膊开抽，这技术连广场上最会打陀螺的老大爷都自愧不如，等胳膊抽烂，他又换了一条腿，反正零件多的是。

    白雪女王被抽的说不出话来，四处迸溅的肉沫骨渣眼珠子和内脏像在开狂欢的派对，黎许的动作带动周围沙尘弥漫，只看到黎许的身影在沙尘中不停动作，在这当档口，宋然和鱼人们生起火堆，做了火把。

    等沙尘散去，宋然尝试着靠近，只见白雪女王已经被被锤成一堆烂肉，混沌肉都没这么细。

    “手打牛肉丸，千锤百炼，”万事通挖了一口肉沫塞到嘴里，“味道果然不同凡响。”

    “你这都是从哪儿知道的。”宋然无语。

    “以前王后做给我们吃过，不过味道没有这好。”

    肉丸在坑里滚了两下，啵啵，两端又长出两条胳膊。

    “我觉得她可能跟长发女巫一样，吃了太多莴苣，再生能力惊人。”万事通说。

    “有没有限制”宋然问。

    万事通摇摇头，“除非停用，但她是持续长期服用，这次应该是留在城堡里的狼超剂量喂食，她比以前强了不少。”

    “后退。”黎许表情严肃。

    这次重生与之前不同，她只长出一双手脚便站起来，天空翻滚着雷声，雨水迅速落下来，带着极其强烈的腥臭味，宋然一抹面颊，发现手指上的雨水是黑色的，沙地下不断涌出黑水，越来越粘稠，像沼泽地表层的烂泥。

    “阿哦，世界要完蛋了。”万事通说。

    两只手抠住肉球中间往两边撕开，里面有一张黑嘴，手把脚拔下来扔进嘴里，嘴瞬间胀大好几倍，等四肢吃光了，它又咕咕噜噜在坑里滚了两圈，把身体组织舔个一干二净。

    此时嘴已经有轿车大小，空白肉球上噗噗噗往外冒触手，密密麻麻长满嘴的四周。

    “还不够不够”大嘴愤怒地叫喊着，触手一卷，捞起几条鱼人扔进嘴里。

    “不够不够”

    它的触手卷起树、动物，从云层中拖出太阳和月亮，通通塞进嘴里，体型随着进食量逐渐增大。

    黎许削断一根触手，那根触手很快被卷起吃掉，之后立马生出新的，它的再生能力比刚才还要快。

    “亚当，带着你的族人避难。”黎许说。

    “你们保重。”亚当带着族人往珊瑚海退去。

    这不是它的本体，宋然的探测球上没有相关信息，这只是它的本体在这个世界的投射，即使他们杀无数次也没有用。

    宋然叫住爱丽莎，“爱丽莎，可以把爱德华借给我们吗”

    “当然，爱德华，请保护好他们。”爱丽莎和爱德华亲吻分别。

    “你想要爱德华的火焰做烤鱿鱼吗”万事通还有兴致开玩笑。

    宋然敲敲它的脑袋，“你记得刚才白雪女王说的话吗，外来人无法杀死她，但是这个世界的人可以。”

    黎许跳到爱德华背上，把宋然和万事通拽上来，对万事通说道“你杀死它后被它察觉，所以它在世界里再次加上自己，你可以把那些看作是它的，而杀死本体，等于把它驱逐出这个世界，它将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打扰你们。”

    万事通丧气地揉揉脑袋，“不能把她永久驱逐吗”

    “可以，如果这时外面有人切断羽毛笔与方平安之间的联系。”宋然回答。

    “啥”

    宋然笑笑，“以后你可以问魔镜，爱德华，带我们去长发女巫的高塔。”

    爱德华带着它们向高塔飞去，大嘴巴不再专注吃鱼人，扭转过宽大的身体，“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大嘴巴一边追赶，触手一边拔起路上的种种往嘴里塞了，连地皮都照单全收，地上出现一个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大嘴巴的速度越来越快，增长的触手快要摸到爱德华尾巴，被黎许尽数削断。

    “小红帽，这边”拇指姑娘骑着燕子飞来，冲他们招招手。

    照着拇指姑娘所指的位置，爱德华飞过一片花海，大嘴巴紧随其后，花却突然疯长，蔓延的枝叶抓住触手，把它从空中拉下来，花中间的嘴巴啃咬着触手和大嘴巴。

    “吃掉通通吃掉”挣脱出来的触手勾住花塞进嘴里，连嚼都不用嚼，那张嘴像一个无底洞，进去的东西全变成大嘴巴的养分，也就是万事通说的消失。

    拇指姑娘跳到宋然帽子上，顺着帽沿往下滑，宋然赶紧把她接住，“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回南方去了吗”

    “哎呀，我走到一半，就看白雪女王从我头上飞过，聪明如我，马上就想到你们有困难，急忙叫上我新交的燕子朋友来帮助你们。”拇指姑娘昂着脑袋，得意洋洋。

    “那些花怎么听你的”宋然对这些食人花还有些后怕。

    拇指姑娘姑娘双手叉腰，颇为骄傲，“你不知道吗，我是花的女王啊。”

    花拖住大嘴巴前进的速度，爱德华率先飞到高塔，仿佛知道他们要来，长发女巫早就站在高塔顶端，飘逸的毛发随风飞舞，“哎哟，这不是那个又丑又贪吃的肥硕老巫婆嘛，几年不见，你丑得更令人发指了。”

    宋然带着拇指姑娘和万事通下到地面，“黎许，你和爱德华去城堡一趟。”

    “长发女巫，滚开。”大嘴巴似乎有些忌惮，不再往前。

    尽管体型大了数百倍，长发女巫完全不惧跟它对阵，“嘿，你被万事通扔粪坑里爬上来没洗澡吧，嘴巴这么臭，你抢我莴苣的账还没算呢。”

    “那你就去死吧”

    数十条触手向长发女巫袭去，长发女巫冷哼一声，长毛迎风暴涨，巨蛇从四面八方咬住大嘴巴，撕咬下一团团肉丸，没了肉丸就像失去土壤，触手无法再生长。

    大嘴巴张上颌往后一番，肉瘤从中弹出，喷出腐蚀性液体，被喷中的蛇头从头部一直腐蚀到尾部，灼伤长发女巫的皮肤，让她再也生不出蛇头。

    “断人头发如杀人父母，我x你xxxxx”长发女巫口吐芬芳，两条蛇相互交缠，合成双头蛇，二倍速啃咬肉丸。

    大嘴巴体型太大，躲闪不及，又被咬了几口，它的嘴里又发出咯咯咯的声音，而回应它的是沼泽地中游来的无数触手，它们争先恐后破土而出，沿着高塔攀援而上，纠缠着蛇头，整座高塔瞬间被触手覆盖，密密麻麻翻滚着紫黑色的波浪。

    长发女巫妖应付上面又要应付下面，一下手忙脚乱，大嘴巴的触手趁机把吸盘吸附在蛇身，把巨蛇吸成一条干瘪蛇皮。

    它的肉丸开始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