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珺挂断电话后,又给赵河洛发消息,告诉他他恶意删除文件的事情已经被公司上层知晓,若网管不能在二十四小时内恢复文件或着他不能立刻出现,就会报警。
然而即便如此,赵河洛依旧没能回复她的消息。
真的,很不正常。
沈珺烦躁地看着手机,此刻哪怕是谁的消息都能让她稍微平复一下心情。
她在村口板面店里,要了瓶水,坐了半小时。
沈珺来亿华不久,赵河洛就入职了,两人虽是前后脚,可现在职位工资差距巨大。倒不是说能力相差得多,毕竟统筹这活儿不难,只是繁琐,沈珺能当上主管,多亏赵刚提拔照料。
赵河洛沉默寡言,不喜交际,更不爱打扮,平日里有些阴沉,看起来是个冷漠人。
除了工作,沈珺和他没交集。
等待周易禾的过程中,沈珺给公司网管发微信询问电脑状况。
网管说,难搞。
沈珺回都没回。
这事儿让赵刚知道了,免不了挨批。她想得是等事情解决后再上报,基本就没什么了。可网管如此垃圾,赵河洛一声不吭,让事态目前停滞不前,让她都有些心生烦躁。
烦躁到极点,周易禾来了。
周易禾见沈珺愁眉苦脸地立在村口小道中,安安静静,等了他很久。
天边染上暗色。
他刚从公司赶来,下了车,不由得加快脚步。
沈珺头一回给他打电话找他帮忙。上次沈阿香出意外,他几次三番说要一起,她才答应。
他走到她跟前,把车钥匙揣在兜里,问道“怎么了”
“有个部员联系不上了。”沈珺道,“已经一周了,而且今天下午我才发现,他把电脑里所有文件都删掉了,粉碎性的。”
周易禾抿了抿唇,认真道“就算是粉碎性删除,也会有找回文件的办法,你不用害怕。不过现在,你是不是更加担心你部员”
沈珺叹了口气,道“一半一半吧,我比较好奇,他到底在想什么,才会做出这种令人无语的事情。”
周易禾看到她真情实意的在为这件事苦恼的模样,淡淡地笑了。
他环望一眼身后的低楼,满眼的浅黄色墙面,老旧生锈的空调机还有深棕色斑驳的枝桠,问道“他住在这里”
沈珺回答道“是的。”她抬手指着,“就在那条方向,走到底,有条胡同,胡同还要走到底。”
周易禾道“走吧,我陪你去。”
沈珺有意瞥了他一眼,只一眼,观察他的神色。然后很快转过身,与他并立。
天色彻底暗了。
因为周易禾的到来,她大步向前,走到胡同小巷口时也没有停顿。
赵河洛住顶楼,村里限高,最多只能四层,其中三四层还是村民自己搭建,并不符合建筑规定,但如此一来,房费便宜将近一半,符合很多外地务工人员的需要,供不应求。
沈珺走在前面,心里装的全是事,没看清楼梯,绊了一下。
身后一双大手陡然拖住她的腰身,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不容易发觉的香气。
天花板上的声控灯骤然熄灭,沈珺即使因为绊住脚步而心跳加速,也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只有周易禾的衣物摩擦在她背后的窸窸窣窣声响。
沈珺扶住把手,犹豫着要不要将声控灯唤醒,却听到周易禾不轻不重地呼出一口气,热息拂在她脸侧。
楼梯间灯光黯淡,窗外云雾稀薄,霓虹彩色有一瞬间照亮了两人的身影。
沈珺睁着眼,一动未动。
周易禾将她扶正,对她说了三个字。
“别紧张。”
沈珺“”
她从一片错愕中回神,赶紧扶着栏杆站直,生怕这份紧张越来越壮大。
楼梯正对着窗口,涌来一阵冷风。长发随着冷风拂动,脸颊气温降低了不少。
她已经分不清这份紧张到底是对着不久后赵河洛的未知状态,还是目前在狭小幽谧拐角口与周易禾近距离接触的局促,即使隔着厚重外套。
这份紧张持续到敲响赵河洛房间门口之前两分钟。
沈珺站在门口处,看了眼手机里拍下来的图片,对周易禾道“就是这里。”
四楼,五零二室。
空无一人的楼道里,卫生条件并不好,每隔两米就有一张糊满报纸海报的门,门口堆积了很多外卖垃圾以及一些无法分辨的衣服棉被。
幸好是冬天,垃圾气味儿传播不明显。
沈珺有些后悔把周易禾叫来这种地方,她怕他会介意。
沈珺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这儿环境太差了,别弄脏你的衣服。”
周易禾道“没关系,你不用在意我。”
沈珺“”
他这样一说,沈珺更内疚了。
她再次确定了一下地址,敲响了门。
昏黄的灯光骤然亮起,照在白色发黄的旧门板上,像是蒙了一层浓重复古滤镜。
第一声门响,门内没有动静。
沈珺回过头,周易禾站在身后。
她看着他。
他高她很多,穿着黑色风衣,肩宽腿长,风姿卓越。和背景有些不符。
沈珺的手还抬在身前,静静地看着他,白皙的脸,黑而亮的眸。问道“为什么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周易禾静了一秒,回答道“正常。”
而后不动声色地扯过她的手腕,将人拉至身后,手掌铺开,直直地拍向那门。
门框被他拍得发震。
沈珺盯着天花板看了眼,觉得这门应当很好踹。
周易禾拍完后,没着急再拍,他转过身,与沈珺四目相对。
沈珺静默着,没说话,可眼神又分明告诉他她有点儿惧怕。
或许是对未知的,不好的猜测。
周易禾转过身,又抬起手。
手未落下,房间内出现一声响动,是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
他没再拍下去。
沈珺的手指落在他的肩侧,细细软软的声音吹进他的耳朵。
“周易禾”她叫他名字,“有人。”
沈珺道“赵河洛在里面。”
这是周易禾第一次听到她同事的名字,与此同时油然而起的想法是饸饹面怎么会有人叫这个名字
房间内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声响,拖着长音,像是几天没吃饭。
“谁在外面”
沈珺又拍他,压低声音“我同事。”
她鲜少在人面前露出这样惊喜的表情,乌眉亮眼,整个人生动活泼,有种低于自身年纪的俏丽和跳脱。
周易禾看着她。
直到另外一声刺耳的声音令他双眉微蹙。
房间并不隔音,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拉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噪音。
房间里的人“卧槽”了声,嗓音变大了,掺了些烦躁在里面“谁在外面啊”
沈珺不再动了,她的目光落在周易禾脸上,又移到他的眼睛,仿佛在问他
我该不该回答
周易禾点了点头,并没有发出声音。
沈珺明了,深吸一口气,又清了清嗓子,道“是我。”
房门内没了动静。
沈珺被周易禾抵在身后,双手抵在他后背,靠在上面,听房间内的声音,微微昂着头,表情认真,甚至认真到有些凝重。
她道“周易禾,我还是有一种不算太好的预感。”
她的脸色很白,唇色是微微的西红柿红,头顶的灯光映在她凝重的脸上,映出一种楚楚动人的担忧。
周易禾低声道“有我呢。”
沈珺又冲房子里喊了声“赵河洛,我是沈珺。”
话音刚落,房间里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动,随之而来的,是一串噼里啪啦的声音。
沈珺被吓了一跳,抓着周易禾衣服的手瞬间收紧。周易禾看她一眼“后退,我要踹门。”
见她茫然地看着门处,他搂住她的肩膀,一脚踹了过去。
窗户开着,窗帘垂下来,被冷风吹着鼓起一个大包,门被踹开的瞬间,窗帘拧成一条。房间里没开灯,只有窗外霓虹散进来,尽显凄凉。
沈珺凑过去,摸索着门边墙面,摁开灯泡开关。
等看清房间内场景后,后脑勺便被一只手摁住了。
脸颊埋在男人胸口处。
炙热、滚烫、像一团火,围绕着她。
“别看。”
沈珺趴在他怀里,立马不动了,脑海里浮现的是刚才看不清切的一片红。
房间里渐渐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道,混合着其他气味儿。
周易禾强忍着心理不适,一手摁着沈珺脑袋,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拨打120
赵河洛是因为低血糖晕倒,头部受到重创,血流不止。
他被拉上救护车时,沈珺已经从周易禾怀里起来,并敏锐看到放在他床边桌面上的移动硬盘。
还有一张纸,黑色字迹如同蚂蚁密密麻麻布满整页纸张。
她把那些都收了起来,一起去了医院,周易禾紧跟其后。
医生说,赵河洛至少三天没吃饭,并有胃溃疡以及胃出血的迹象。
沈珺想起年会当晚,赵河洛喝了很多酒,或许那时,他就有些异常。
但公司里职员们的关系仅限同事,没有精力去注意一个平时在公司里毫不起眼的人。
沈珺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后,便去了病房。
赵河洛醒得很快,见她进来,脸色苍白得说不出话。
沈珺知道他没力气,于是开口道“我去找你,是为了工作的事情。”
赵河洛嘴唇干瘪,眼角下方一圈乌黑,沉默了半晌才说道“抱歉。”
听到这话,沈珺倒是惊了一惊。她以为赵河洛会为自己辩解几句或是什么的,总之没想到他会对自己道歉。
沈珺坐都没做,只道“你是真的想离职。”
赵河洛虚弱地眨了眨眼,没说话,用表情和神态回答了沈珺。
沈珺道“好吧,可以。”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但我要跟刚哥上报一下,毕竟你在公司待了几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万一刚哥要给你举行一个欢送会,却找不到你的人,也不太好。”
赵河洛却摇了摇头,哭了。
沈珺有些吃惊,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大男人,还是一个算不上熟悉的男人,在她面前说哭就哭了起来。
可随即想到兜里的硬盘和白纸,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她道“我给你家人打过电话,他们明天早晨到医院。”
赵河洛哭得更厉害。
沈珺不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会过问。
她道“我会尽我所能,给你争取一笔丰厚的奖金。”
沈珺出来病房,周易禾就站在门口。
事出突然,又意想不到,惊吓褪去,疲惫涌上心头。
她掏出兜里的纸张和硬盘。
“周易禾。”她问他,“你车里有电脑吗”
周易禾说有。
沈珺跟着他出了医院大门,上了车,没着急走。
她迫切需要知晓这个黑色移动硬盘里面,有没有她想要的东西。
万幸,完好无损。
赵河洛任职多年,不可能不知道删除公司内部文件的危害和后果,所以给自己留了后路,也给沈珺减少了麻烦。
沈珺将硬盘拔出,合上电脑,忽然间就放松下来。在她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其实是有些沮丧的。
赵河洛的遗书还在她兜里,她更加在乎的是硬盘里有没有她要找的东西。
周易禾询问她此时的状态后,她深深叹了口气。
沈珺道“我和赵河洛认识几年了,倒是从来不知道他有这想法,关键也没身份问,而且竟然也没有询问的想法”
周易禾听到这话,习惯性地望过去,这么多年没见,也早就预料到彼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没说话,他知道她此刻需要的,只是一个听众。
她惆怅道“如果明天就去死,今晚你想做什么”
车厢内的空气一瞬间沉寂。
周易禾低声道“你觉得呢”
呼吸声渐渐可闻。
他声音愈发低沉,充满磁性“你想做什么”
沈珺没有回答,她的目光钉在他的脸上,根本移不开。
周易禾道“谈恋爱吧。”
作者有话要说周总驰骋商界多年,实则是个没恋爱过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