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 沈雨新来闹过几次。
或许是真的觉得她在于蓓兰这个案子上能有什么说服力,坚持不懈的来了三四天,最后傅竟棠报了警, 沈雨新这才被带走没有在来骚扰自己, 但是于蓓兰的一家人都是个赖皮货色。
许浩东觉得傅竟棠做事太绝了。
就算是沈雨新多次过来骚扰, 她也不应该真的报警把沈雨新拘留。
对于舅舅的这个想法,傅竟棠也表示无语 , 不过她早就习惯了。
她原本在这里开这家花店, 就是喜欢宁静的生活。
但是傅竟棠明白,即使自己搬了其他的地方,只要是还在海城,就肯定还会遇见于蓓兰一家,这个是躲避不了的,所以当她有短暂的想要换一家店铺的想法的时候,也很快就想开了。
江铃现在也慢慢的学会了很多,一些高级的花草养护也都会。
上午的时候, 店里不忙, 刚好空运了一批新西兰的玫瑰,是傅竟棠接了一个婚礼的单子, 这周就需要布置好, 两个一起在仓库处理花材,傅竟棠随口问了一句。
“方易怎么样了。”
“出院了,石膏还没拆, 再过半个月就可以去拆石膏了。医生说还算可以,本来想多住两天的,但是方易觉得医药费太贵了,医院里的床比外面大酒店的都贵。”
“你们现在住在哪里”
“我啊之前是住在福利院”江铃似乎是有点脸红了, “但是方易的腿伤着了,也出院了,我就搬到了他家里照顾他。”
“什么时候结婚。”
“啊我谁说我要跟他结婚了,他就是把我当成了妹妹”江铃有些郁闷,“这个事情还远着呢。”
傅竟棠微微笑了一下,“以前小的时候,你就很喜欢跟方易在一起玩。有好吃的糖,还要问问他吃吗”
江铃低着头,修剪着花刺,“他也会给我,也给你,不过你不要,也不跟我们一起玩。其实你被傅家带走的时候,我跟方易都很羡慕你,因为这样,就可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了。当时院长说,他们是专门来找你的。”
并不是收养。
那个时候江铃还小。
她无意间听见院长说过几句。
傅家的人带走了傅竟棠,但是却不是收养,而是让傅竟棠暂时住在傅家,负责傅竟棠的生活所需跟上学的费用。
当时江铃还小,并不明白这其中的区别。
现在似乎有点明白了。
当时傅家夫人带走了傅竟棠,似乎是又想带走,又有些其他的想法。
傅竟棠微微垂眸,她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江铃有些尴尬,知道自己不应该多问,但是人心总会有好奇,她悄悄的看了一眼傅竟棠,发现傅竟棠似乎将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的玫瑰花上,她的睫毛很长,皮肤要比寻常人都要白,扎了一个丸子头,脖颈也很修长。其实江铃小时候很想跟傅竟棠玩,毕竟当时在福利院里面,年龄相仿的孩子并不多。
傅竟棠就算是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
但是傅竟棠自小就孤僻,喜欢独处。
江铃就仿佛热脸贴一个冷屁股。
而且,傅竟棠从小就很漂亮,跟一个洋娃娃一样。方易有几次主动去找傅竟棠送糖,傅竟棠不吃也不要,江铃觉得傅竟棠太傲气了,小时候是这样,长大了还是如此。
“竟棠,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江铃还是选择打破仓库空气里的沉默,虽然她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嗯。”
“我能不能提前预支一个月的工资。”江铃脸红了,她觉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胸口都憋闷,那种窘迫跟无奈。
她其实花钱不多,但是奈何并没有一个好工作。
平日里面花销很少,攒下了一点钱,有一部分补贴了福利院。更多的是给方易支付了医药费,方易没有多少钱,他的钱之前都投资失败了,虽然找了一份工作,但是还在试用期,这一次腿部骨折住院,还是江铃出的钱。
而且工作也没有了。
傅竟棠将手中处理好的玫瑰花插在一边的水桶内,“转账还是现金。”
“啊”江铃没有想到傅竟棠这么利落,问都不问自己。
“都可以。”
过了十几秒。
江铃听到了自己的支付宝提示转账记录。
她说了一声“谢谢。”
“方易现在住在哪里”
晚上的时候,傅竟棠跟江铃一起去看了方易。
方易住在一个很破旧的出租屋。
只有一间卧室。
客厅跟厨房是连着的,有一股泡面的味道,应该是方易刚刚吃完饭,江铃的手里拎着一笼小笼包,“我给你带了饭了,还给你发消息了你就不知道看一眼吗”
沙发上放着一条粉色的毛毯,应该是江铃住在这里。
卧室里面的方向传来声音,江铃让傅竟棠稍等一下,然后立刻去了卧室。江铃发现,方易竟然不在卧室里面,她顿时有些急了。
江铃立刻拿起来外套走出去,“你现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出去找找。”
傅竟棠也跟着一起出去找人,不过她对这个小区不熟悉,走了一圈,并没有看到方易的身影,想要回去的时候发现,她是跟着江铃来的,现在已经忘记方易的家在哪里了。
如果江铃找到了方易回到家,应该就发现自己不在,也会主动打电话联系自己的。到现在江铃还没有联系自己,应该是,方易还没有找到。
傅竟棠绕着小区走了一圈,忽然,她在一边的休息椅上看着一个人。
男人的左腿上打着石膏板,一边立有一个拐杖。
她走过去。
方易以为是江铃找来了,拿着一边的拐杖站起身,刚刚看过来,就发现是傅竟棠站在自己身边。
方易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你怎么在这里。”
傅竟棠拿出手机来,给江铃打了一个电话。
“你过来一趟吧,方易在这里,大约在8号楼这里。”
江铃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她感激的看了一眼傅竟棠,然后扶住了方易,“你怎么出来了,想要散步可以等我回来。你一个人,多不方便。”
方易的家里很简单,家具就只有几件必需品。沙发准确来说不是沙发,而是一个木制的长椅子。
厨房里面并没有灶台,只有一个电磁炉。
江铃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了傅竟棠,“先喝点水吧,我出去买点水果给你们吃。”
“不用了,我待一会儿就走。”
江铃看了一眼方易,“我先走了,你不是有话跟竟棠姐说吗”
方易的年龄就比傅竟棠大一岁。
此刻,他的手紧紧的握住了一边的拐杖,没有抬头看傅竟棠,但是他知道傅竟棠就坐在自己左边的沙发上,客厅的沙发是之前的租客留下的,烟灰色的布艺沙发,但是有点破旧,边缘有磨损,这个女人穿着一件浅驼色的风衣外套,里面是一件米色的裙子,干净而素雅。
他似乎还能嗅到她身上带来的花香。
跟这里,充满廉价泡面的气息完全不一样。
他想起来江铃说的,傅廷舟撤销了对他的起诉,然后还给孩子们找了新的福利院住址。
“对不起。”他说。
傅竟棠微微挑眉,她看着方易,他似乎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羞愧跟窘迫,手指紧紧的握住了木制的拐杖,手指骨节紧紧绷着。这一段时间的住院加上疼痛的折磨,他整个人精神状态很一般,眼下有些淡淡的青色。
她跟方易确实认识十几年了。
但是相处的时间不多。
在福利院简单的相处了几个月。
她就被应明姝带走了。
但是她长大了之后,也经常去福利院看望赵华琴。
跟方易也偶尔见过几次面。
只是听赵华琴说,方易的成绩一般,在职高,就想等到高中毕业后,就出来打工赚钱。
她跟方易其实并没有好说的,或许是因为她的沉默。方易似乎显得更加的局促,“我很抱歉,我当时我当时是因为跟朋友要账,对方不肯给钱。那一段时间我手头很紧,再加上福利院要拆迁,这么多孩子没有地方住,院长身体不舒服病倒了,几件事情混合下来,我太冲动了,看着你过的很好,我就对不起,但是我没有想要真的伤到你。当时猛地一加油门的时候,我忽然脑子清醒了,立刻就打歪了方向。”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后座上带着江铃。如果因为你次的冲动伤害到了她,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后果。”
方易一怔。
他其实,也想过。
江铃跟他一起同时甩了出去,万幸江铃只是身上有些擦伤。
傅竟棠看着他,“方易,永远不要伤害一个,喜欢你的人。”
她知道江铃很喜欢方易,这一段时间,江铃在花店里面。她几乎很少有自己的花销,唯一一次,傅竟棠看着江铃买了一点排骨,也是回家要给方易加一加营养。
她也知道,方易这个人,有些血性,也很能吃苦,以前也教过不少朋友。也正是因为这些朋友,他之前攒下来的一点钱也都败空了。
“人跌倒了可以从头来,你这条腿,半年之后就好了。以后的机会有的是,不要亏待江铃,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
“嗯,等我一个稳定的工作了,我跟她就准备结婚了。”
方易说。
“帮我谢谢傅廷舟,之前撞伤了他是我不对,感谢他不计前嫌,还帮助福利院的孩子们找到了新的住处。”
傅竟棠本以为,沈雨新被拘留了几天放出来应该会消停一点,但是她低估了沈雨新脸皮的厚度,沈雨新现在完全就是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上午有时间就来花店门口坐着,也不进去,就坐在门口的休息椅上,仿佛就是一条癞皮狗一样,赖在这里。
花店里面一个顾客问道,“外面那个女生是谁啊,这两天怎么一直在这里。”
江铃,“不知道,乞丐吧,别理她,您要什么,我帮你选。”
傅竟棠这两天在准备一个婚礼上的订单,她连续忙了两天才结束。对方也很满意,将尾款打过来,傅竟棠核对了一下账单,回到花店的时候,就看到许浩东跟沈雨新一起坐在门口的休息椅上,而店内也没有客人。
她走过去。
许浩东看着她站起身,但是又没有什么好说的,又坐下。
傅竟棠走进了店里,江铃就说道,“这一家子真够不要脸的,那个许浩东,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就这样堵在门口,外面的客人也进不来。那个沈雨新更可恶,遇见有客人进来就对客人说这个是你舅舅,说你害了她母亲,她们要来讨说法。”
江铃,“要不要我打电话报警,再把沈雨新给关起来”
傅竟棠,“她就是一个无赖,现在就赖在这里了。你就算是报警把她拘留几天,她出来还是这样,就让她在外面待着吧。既然她愿意风吹日晒,就让她晒着吧。”
“那我们的生意怎么办。”
“你去这几个外送品台买几个广告位,然后,我们店里搞一个活动,订单满99打85折。”
“好的。”
傅竟棠丝毫没有理会外面坐着的人,即使店里的客流量短暂的少了,但是外送订单上的生意起来了不少,每天的订单量都破百,江铃在仓库几乎都忙不过来,按照江铃的话就是,她们在里面吹空调赚钱,沈雨新这个无赖在外面晒太阳吹风,挺好的。
傅廷舟来花店的时候也看见了外面的人,他微微皱眉,走进去。
傅竟棠让他不要理会,反正也没有影响到生意。
不过这一天,傅竟棠在外面,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傅竟棠几乎都要忘记这个人的存在了。
“雨新,你怎么在这里啊。有什么事不能等我回来再说吗”
沈雨新似乎委屈极了,“你可回来了。”她连忙像一边的许浩东介绍这男人,“爸,这是我男朋友,你应该见过他的,赵齐瑞,我高中的同学,当时我生日,他还来家里我们一起吃饭了。”
许浩东没有什么印象,但是看着对方穿着打扮不错,背后还开着一辆奔驰,看上去不便宜。
“是雨新的男朋友啊。”
赵齐瑞笑着,“叔叔。你们这是怎么了,怎么在这里”
许浩东面露哀愁。
沈雨新靠在赵齐瑞怀里哭着,“还不是我这个白眼狼妹妹,她男朋友要起诉我妈妈,我妈妈要坐牢的。而她呢,什么都不做。”
傅竟棠站在窗前,窗户是开着的,周围是一圈干花做的装饰。
她就这么看着外面,赵齐瑞也看过来。
傅竟棠缓缓的攥紧了手指。
这个男人,就是沈雨新的男朋友。
傅竟棠自从她高三这年,见过这个人一眼,就没有在见过。
赵齐瑞抱着沈雨新,“这家花店,原来是傅竟棠的啊。”
沈雨新,“走吧,我们回去吧,我跟你仔细说,这个傅竟棠真不要脸,害的我妈妈现在都被拘留。”
江铃有些气不过。
“你有病吧,明明是于蓓兰自己卖假货被另一个正品集团起诉了,她坐牢活该什么都来怨傅竟棠,怎么傅竟棠是你妈吗她可没有你这种不孝女儿,领着自己爹来赖在别人店门口,跟两条癞皮狗一样。明明是你妈自己的错,还赖傅竟棠男朋友的律所起诉,这就是替天行道啊,那家律所这么牛逼,哦,原来是南周律所啊,雅风集团不亏是大品牌,合作的都是顶级的律所。”
江铃这嗓门不小,跟连珠炮一样轰炸。
其实这几天许浩东跟沈雨新来这里坐在门口,周围不少人都好奇,对面便利店的老板娘都探出头好几次了。江铃这一下子的嗓门,也算是解释清楚了。
沈雨新当即脸一红。
差点跳起了。
“你在胡说,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江铃小时候打架从来没有怕过 ,她卷了一下袖子走出来,嚷着,“诸位邻居,你们给评评理啊,这个沈雨新她妈妈卖假货赚了一百多万,人家烂脸了,发现这个化妆品是假的啊,后来那个正版化妆品集团起诉了她妈妈,你们说对不对啊,是不是她妈妈自己活该啊。”
围在一边的人顿时议论纷纷。
“就是活该啊,卖假货,太没良心了。”
“良心喂了狗啊。”
“怎么这么不要脸,卖假货还有理了。”
江铃站在花店门口,“人家雅风集团找了我们海城最好的律师集团,南周律所的律师给打官司,就是因为竟棠的男朋友也是南周律所的,所以这两个人在这里不依不饶的,街坊邻居们你们也看见了,这两个人就是无理取闹,报警也没用,人家就是没脸没皮的,前脚从拘留所出来,后脚就领着自己的爹过来坐着,竟棠姐也不好真的把自己舅舅赶出去吧,虽然这个舅舅也没啥用。”
“我就说竟棠不是这样的人,原来都是误会了,这个舅舅啊看着老实巴交的,怎么就不干靠谱的事情啊。”
“估计是这两个走投无路了,就想过来找傅竟棠帮忙,但是卖假货就是不对。”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无赖。”
沈雨新听着周围议论纷纷话,顿时觉得丢人极了。
另一边赵齐瑞的脸上也挂不住,他看着沈雨新,“雨新啊,我们先走吧。”
沈雨新点着头,拉着许浩东上了赵齐瑞的奔驰车,赵齐瑞一踩油门,立刻离开,他是一分钟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
便利店的老板来到了花店。
“竟棠啊,你男朋友这么忙,估计这里的事情也顾不上。要是外面这两个人再来,你打电话给我,我让我男人过来,保管这两人得跑。”
便利店老板娘的男人是一个健身教练,一身肌肉,身形壮硕。
江铃曾经开玩笑说这个教练一拳可以打死一头牛。
傅竟棠道了谢。
将一盆多肉盆栽递给了老板娘,“前几天你女儿来的时候,说很喜欢这一盆桃肉,给她带过去吧。”
便利店的老板娘走过来的时候没有带手机,她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现在人用现金也少了,她也知道自己的女儿喜欢,接过来,“哎呀这怎么行,等我回去,给你发红包。”
“不用了,也不值多少钱。”
“这就太感谢你了。”
“不用谢。”
不知不觉国庆假期要结束了。
下午的时候,她提前关门,跟江铃一起去了福利院。
福利院的孩子们一看见她们两个人都跑过来。
傅竟棠看了一圈,没有找到小敏。
她给几个孩子分了零食还有故事书,陪几个小孩玩了一会儿玩具,就去了赵华琴的办公室。
“赵妈妈,小敏呢。”
“她这个孩子啊,抵抗力弱,这几天感冒发烧了,在卫生室输液的,我让琪琪陪她过去的,看时间再过半个小时就回来了。”
傅竟棠看着桌面上的文件有些乱,就帮赵华琴整理了一下,“现在天气也慢慢的降温了,你也要多穿一点衣服,注意保暖,不要着凉了。”
赵华琴笑了笑。
“你下次来,别买这么多书了,孩子们都有,这里啊,有一个小型的图书阅览室,里面各个年龄段的书都有,尤其是故事书。”赵华琴说,“前几天,傅廷舟订了一批书送过来,都把图书室填满了。”
傅竟棠微微弯唇,“知道了。”
赵华琴看着傅竟棠眉眼的淡淡笑意,只要竟棠能幸福就好了。
“竟棠,你跟傅廷舟,走到哪一步了”
“我们就是男女朋友。”
赵华琴问,“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傅竟棠整理好文件,一一的摞起来,她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的捏着刚刚拿起来的一本书,“啊这我也不知道,或许或许”
赵华琴道,“他想娶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你去安城的时候,他来过好几次。他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你的新的联系方式,我不给,他就每天都来,给我打扫院子,给我擦桌子,哄着几个孩子玩,在这里磨了我一个月啊,我都不忍心要说出来了,我又怕他影响你,我就忍住了。但是他也够坚持的,似乎是知道从我这里问不出来什么了,但是也每隔一周都来这里给孩子们带一些小礼物。”
赵华琴继续道,“他是一个挺不错的人。”
傅竟棠确实没有想到,傅廷舟以前还来过这里问赵华琴要自己的联系方式。
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他这样的天之骄子,被甩了。
应该指着自己说。
“走了就别回来。”
没有想到,他挺直的腰也这么容易弯下了。
“我跟他,还没有考虑结婚这件事情。”也不是没有考虑,只觉得结婚这个词太过于梦幻,而且他也没有跟自己求婚过。
“竟棠,当初,你父母车祸的事情你有没有”赵华琴微微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跟傅廷舟说了吗”
傅竟棠的唇瓣一抿。
赵华琴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没有说。
傅竟棠的声音很轻,“我一个人,做这种噩梦就够了。他又不知情,没有必要,让他陪着我一起难受。”
她看着赵华琴,“他知道了,也不过是多一个人陪我难过。我父母也不会醒过来,应明姝的事情,不应该强加在他的身上。”
她7岁的那年。
应明姝酒驾,她也在车上。
关于那一天的事情,她其实已经忘记的差不多了。
只记得,那天,一家人都很开心。
一家人是从湿地公园往回走。
那个时候,是晚上点左右。
一个路口。
应明姝的车撞过来。
当时妈妈第一时间抱住她,将她护在怀里。
然后她就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发烧在医院,她收到了巨大的刺激,也忘记了很多事情,高烧退后,就不会说话了。
谁问,她都不说话。
医生跟警察来来往往。
那个时候的她还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概念。
没多久警方联系到了她的舅舅一家,于蓓兰把她接回去,嘴里嘟囔着这一家人怎么不都死了,留下一个小的来。
于蓓兰可能是觉得,小孩子什么都记不住。
但是她却把这句话给记住了。
于蓓兰在家里天天哑巴哑巴的喊她,因为她父母都死了,保险的赔偿是落在她的身上,还有应明姝的一笔钱。若不是为了钱,于蓓兰才不会养自己,她住在于蓓兰家里的这一段时间,于蓓兰跟许浩东商量着当上她的监护人,拿到了这一笔钱,然后就把她扔了。
许浩东不答应。
但是于蓓兰一哭二闹三上吊之后,许浩东就不做声了。
这个舅舅确实很窝囊。
在于蓓兰这里大气不敢出。
给她一块儿糖,都要偷摸摸的。
还让她晚上的时候吃,白天吃不要被于蓓兰看见了。
多给她一块红烧肉,都要藏着掖着的。
她虽然小,但是不傻。
这个舅舅虽然比于蓓兰好一点,但是也不过是好一点而已。
在舅舅家,还没有待上几个月,就被丢到了福利院。傅竟棠还记得,她被送到福利院门口的时候,许浩东给她手里塞了一包糖。然后就带着她走进来福利院,接着她就住在了福利院。
赵华琴对她很好。
但是福利院的孩子很多,赵华琴也不可能每一个孩子都兼顾好,她一个人喜欢坐在一边的台阶上,不说话也不喜欢哭笑,有个小朋友喊她哑巴,赵华琴听到后就会训斥。
江铃是赵华琴从小就养在身边的,一岁多的时候被放到了福利院门口,赵华琴就当女儿一样养着。
江铃来找傅竟棠玩,给傅竟棠递零食,她也不吃不要。
一直到秋天过去了,冬天来了。
她又大了一岁。
应明姝的车子停在福利院门口。
这一次车祸,是应明姝酒驾。
她伤的也不轻。
住在医院一个月才出院。
当然,她也赔偿了一笔钱,这些钱也进入了于蓓兰的口袋里。
偶然得知傅竟棠在福利院里面,她就起了心思过来看看。
带走傅竟棠。
是处于心里的愧疚。
也是出于弥补。
更是希望自己日后可安心,免于噩梦沉沦。
背着两条人命,应明姝日日睡不着觉,闭上眼睛都是一片血海。
看了不少心理医生,都没有办法解决。
在带傅竟棠来到傅家后,应明姝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
这些有钱人,不怕天地,不怕穷河,就怕
梦靥缠身,愧疚终生。
江铃今晚上准备留在福利院。
她想要陪陪赵华琴。
她已经把赵华琴当做亲生母亲一样看待。
傅竟棠也没走,她在等小敏。
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小敏,但是等到了傅廷舟。
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门口,男人下了车,走到了后备箱,拎下来两个购物袋,里面装着一些零食之类的东西,他走进来,就看见了坐在院子里秋千上的傅竟棠。
他将零食送到了办公室里面,然后走出来,“你在这里,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
傅竟棠看着他轻车熟路的样子,一看就是来过很多次了。
她坐在秋千上,“我正准备走的。”
男人绕到了她的背后,低声,“坐稳。”
傅竟棠紧紧的抓住。
他微微用力,就把她推起来。
以前,傅家的院子里面也有一个秋千。
她坐在上面,看着傅亦铭推着傅茵茵。
她很羡慕。
等到两个人走了,她也跑过去。
她知道自己是外来人,并不是真正傅家的人。
她也不想麻烦其他人。
寄人篱下的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
但是这个年龄段的小孩总是对这些东西好奇又想玩,她坐上去,但是因为太小了,腿也短,自己也荡不起来。
傅廷舟从二楼看见,就走下来。
绕到了她身后,看着她笨拙的样子,伸手推了一把。
那个时候,她8岁。
刚刚来傅家第一年。
傅廷舟不过14。
傅竟棠喊了停,从秋千上下来,她指着秋千,“你上来,我推你。”
傅廷舟坐上来。
傅竟棠站在他背后,“坐稳了,我可用力了。”
她用力往前一推,男人的脚顺势往下点了一下。
看着他荡的高高额,傅竟棠问,“好玩吗”
她说,“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就这么推我的。那个时候,你就知道怎么撩女生了,别告诉我,你是无师自通”
傅廷舟忍不住一笑,“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我当时就是好心推一下,看见你想玩。”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你当时都上初一了吧,肯定有女生给你送情书了。”
“我倒是不知道,你这么喜欢翻旧账。”他似有些无奈。
“我的情书都被你拿走了,那些女生给你的情书,你是不是也都看了然后呢”
“垃圾桶里。”
傅竟棠道,“真无情。”
她一松手,手都酸了。
“你们两个人打情骂俏的出去,孩子的秋千让你们玩坏了。”赵华琴从办公室里面走出来,看着傅廷舟跟傅廷舟有说有笑的,她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傅廷舟从秋千上下来,正经说,“坏了,我给修。”
傅竟棠在一边,“修什么啊,直接换新的,傅律师又不是没钱。”
傅廷舟整理了一下袖口,“有钱是有点,工作这么多年,也得存下不少。但是这些钱,也得留着娶妻生子不是”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落在傅竟棠的脸上。
傅竟棠脸红的转身,推着他后背,“走了,要不然赵妈妈要说了。”
她转身对赵华琴挥了一下手,“先走了,我有时间再过来。”
“路上慢点。”
傅竟棠上了车,还是想要去看一下小敏。
“小敏在一家卫生室输液的,我们过去一趟吧。”
卫生室在两个路口前面左拐。
开车不远。
几分钟就到了。
一家不大的卫生室,里面的医生是一个大医院退休的老医生,头发花白。
琪琪是已经是高中了,在一边写作业一边陪着小敏。
小敏坐在椅子上,看着输液瓶里面的液体。
似乎是因为发烧,所以脸颊泛红,唇瓣也干燥起皮。
琪琪说,“小敏乖,打完了就好了。”
小敏点着头。
傅竟棠走进来,她一眼就在输液的人里面看到了小敏,小敏也见看到了她,有些激动,眼里也亮起来光。
傅竟棠走过去轻轻的摸了一下小敏的额头,还是烧的。
她对琪琪说道,“不早了,你回去吧,跟赵妈妈说一声我在这里,我给你买了一些辅导书,已经送到赵妈妈的办公室里面了,你可以过去拿。”
琪琪点着头,收拾着课本。
“谢谢竟棠姐,竟棠姐再见,傅叔叔”琪琪想了想,似乎觉得辈分乱了,改了口,“傅哥哥再见。”
傅廷舟走到了诊室里面,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医生正在给一个病人拿药。
病人拿了要走了。
傅廷舟问道,“那个正在打针的女孩,她怎么样了”
老医生,“你是她爸爸吧,她啊,你们要观察一下,再打两针,如果还不见好,需要去大医院看看了。查一查病因,毕竟引起发烧的原因有很多。”
小敏看见傅廷舟来了很高兴,将兜里攒下来的两块糖分给了傅廷舟跟傅竟棠。
傅竟棠忽然想起了,车里还有牛奶,就让傅廷舟去拿。
小敏坐在傅竟棠腿上,“竟棠姐,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啊。”
“很快,输完液就好了。”
小敏在这里输液有三天了。
可能是因为季节交替降温,发烧感冒的人不少,小小的一间诊所坐满了人。
输完液,傅竟棠就送小敏回福利院了。
等到小敏睡着了,两个人才走。
“要不要去我家。”
“什么”傅竟棠眨眼。
傅廷舟道,“十九想你了。”他看着傅竟棠又说,“这里,距离我家更近。”
“好。”
车子刚刚停下,他熄了火打开门。
十九就从里面冲出来。
傅竟棠刚刚走进院子,就被十九扑了一个满怀。
十九的体重有80多斤,这个冲力,让傅竟棠连连后退了一下。
身后,傅廷舟扶住了她的腰,轻声,“十九。”
十九这才看着自己的主人,象征性的走过来摇摇尾巴蹭一蹭。
傅竟棠弯腰摸了一把狗头。
十九腿上跟肚皮上,不少的灰,傅廷舟皱眉,“你是不是又去阁楼了。”
十九似乎听出来语气不对,连忙绕着傅竟棠转,傅竟棠只好说道,“脏就脏一点,洗洗就好了。”
“ok,我放水,你给它洗澡。”说着,傅廷舟走进了屋子里面。
傅竟棠弯腰,“你听听他刚刚这个语气,还ok,我放水给你洗澡。大少爷命令小女仆一样。”
走进屋子里面。
傅廷舟已经换了一身烟灰色的家居服,站在二楼看着她,“这里房间很多,你可以随便选。”
“”傅竟棠微微深呼吸了一下,她也没说,自己要住在这里啊。
她也没说,今晚上留宿。
这个男人,还真自觉。
“浴室在哪,我给十九洗个澡。”
男人皱眉,“你确定”
“嗯。”当然了。
总不能看十九一身灰吧。
“一楼最左边一个玻璃门,就是一楼的浴室。”
傅竟棠带着十九走过去。
十九似乎是轻车熟路了,一走进去,就趴在了浴缸里面等着放水。
“说要放水的人,也不在。”傅竟棠轻轻哼了一声,“还是十九乖。”
傅竟棠放了水,搓了沐浴泡泡。
洗了十五六分钟,傅竟棠就意识到傅廷舟脸上的表情为什么看上去严肃而有点复杂,因为十九实在是太大一只了。她觉得自己的腰要累断了
十九很配合的翻了一下身。
傅竟棠觉得在宠物店给宠物洗澡真的是一份了不起的职业,洗一条大狗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半个小时后。
傅竟棠叹了一口气。
傅廷舟站在浴室门口,“喝果汁还是咖啡”
傅竟棠想了想,“奶茶。”
过了十分钟左右,傅廷舟端着一杯奶茶走过来,里面还泡着红茶茶包,纯牛奶做的。
傅竟棠喝了一口,味道竟然还不错。
她冲干净手站起身,端过来奶茶,“你不说你要放水吗我都把你的事情做好了,剩下的交给你了。”
傅廷舟一笑,知道她的小心思,“你不是要给它洗澡吗”
“我们一起洗澡啊。”
他眼底一抹笑,“一起洗,嗯,可以。”
傅竟棠喝了奶茶,反映了几秒。
“我一切,给十九洗澡不是我们洗”
傅廷舟,“我也没有说其他事情,还是你认为,是我跟你一起洗澡”
“你你刚刚明明就是”傅竟棠说不过他,不说了。
十九这个时候扑腾了一下,傅廷舟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站起身往傅竟棠前面挡了一下,接着,十九就开始甩毛。
身上的沐浴露甩的浴室都是。
到处飞舞出去。
傅竟棠有些哭笑不得,“十九。”
“汪”
男人的衣服湿了大半,傅竟棠的衣服也沾湿了不少。
“我卧室衣橱有衣服,你可以去换一间。”他这里并没有女士的衣服,是时候考虑去买几件放这里了。
傅竟棠从他的衣橱里面找出来一套黑色的家居服,两件套,长衣长裤,她穿上之后实在是太大了,但是还是穿上了,宽松一点也舒服。
下了楼。
她并没有立刻去浴室。
而是看了一眼这栋别墅,好多地方,她都没有仔细的观察过。来到了客厅,看着 男人随手搭在沙发上的外套,她拿起来,抖了一下,准备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忽然一个皮夹从里面掉落出来。
傅竟棠捡起来,打开一看。
皮夹里面有一张照片。
是一张全家福。
傅亦铭应明姝坐在前面。
她跟傅廷舟跟傅茵以此站在后面。
她跟傅茵的脸上都带着笑容。
傅廷舟的眼底也带着笑意。
几乎,五个人的脸上都有笑意。
这是傅竟棠高一的时候拍的。
那个时候,所有的人,都是发自内心的很开心。
她将准备将皮夹放进去,又看到皮夹里面有一个薄薄的三角形红色的小东西,这是一枚平安符,是他18岁生日那一年,傅竟棠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她去了普华山,求了高僧得来的。
没有想到,他现在还留着。
似乎是一直没有等到她的身影,傅廷舟走出来,就看见她坐在沙发上,掌心里一个红色的平安符,他走过去,就听见傅竟棠问,“还留着啊。”
“嗯。”
傅廷舟十八岁的时候,她送给他一枚平安符。
傅竟棠十八岁的时候,傅竟棠远在安城,那天,他去了安城,远远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