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天空，并非源于夜景，准确的说，现在是白昼，这是名为「帐」的存在，普通人抬头，多半看不见它。
但事有意外，普普通通的人群中，稍微有一个不太普通的，正在帐里靠边的位置观摩着人间地狱的惨状。
“喂，那边那个穿蓝色羽织的小鬼，快点滚去其他地方啊，别在那碍手碍脚的”
五条悟“啧”了一声，一记「苍」与那小鬼擦肩而过，轰死了意图杀人的咒灵，看着小鬼什么动作也没有，心情愈加暴躁，走过去准备把人手动丢出帐外“死小鬼，还不走，想死啊”
“死小鬼”没看五条悟，也没说话，只是默默盯着废弃的工厂大门，直到被扯着后领的时候才挣扎起来“喂你干什么啊突然抓我后领做什么，不知道这不礼貌吗”
“哈没哑没聋还不理人，你礼貌吗”
“死小鬼”转身瞪了他一眼，不过碍于身高，这个“眼杀”实在是不具备任何威慑力，“不想理就不理喽，礼貌又不能当饭吃，倒是你，把我的画材都杀了，现在还不得重新找一个。”
“死小鬼，别得寸进尺，刚刚要不是我救你，你还能活着和我吵，刚真就不该救你”
“哼，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杀得了我，你是在做梦吧”
“悟，你在和谁吵架”
少年看见一颗黑色丸子头从一个长得奇奇怪怪的生物背上跳下来，露出了扭曲的表情“我去，没人和我说过这玩意还能当代步工具啊早知道就应该活捉的，用完就杀也太浪费资源了”
“嗯他能看见”丸子头向白毛问。
“啧，能看见，而且咒力量不是一般的大，不过我跟这家伙相性不合。”
“臭小鬼”想拍开开五条悟的手，却被一股奇怪的力挡住，不得不耐着性子交涉“你们还有事吗尤其是你，快把我领子松开，我还要去取材，今天晚上十点是死线啊啊”
夏油杰耐着性子将特级咒灵的危险性阐述了一遍，试图让这不省心的逼崽子别往帐中心跑。可惜事实证明，话疗不及物理手段高明，这把啊，是五条悟的大胜利
“呜呜呜，死线、死线，编辑要来杀我了，还有学费，呜哇哇”
五条悟不懂，但他大受震撼“杰，他怎么突然哭了，我可什么都没做。”
夏油杰陷入沉思状“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就是缺钱，不过我们不是来祓除特级咒灵的吗”
看着这人实在是哭得撕心裂肺，夏油杰想了想，还是让五条悟把他放开了。五条悟一撒手，哭声瞬间低了两个度，少年还是一边打哭嗝一边往废弃工厂里走，被五条悟忍无可忍地扯了回来。
五条悟脑门上的青筋一抽一抽的，看样子，随时准备来一段老年迪斯科，“都说了那里危险还跑个屁啊看得见帐吧，看得见就自己滚出去。”
“嗝、滚你妈看不见咒灵嗝、没灵感，没灵感就画不出来，画不出来编辑要杀人了，学费还嗝还他妈没凑够，你懂个屁啊呜呜，这个月的钱还没凑齐，债主月底之前就要来呜呜，你放开，嗝”
夏油杰觉得这样不行，尝试和他沟通“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疯狂摇头“不，不能说。”
“为什么”
“万一我一报名字，我爹还欠过你钱怎么办不行嗝、绝对不行”
五条悟对他有个怎样的爹不感兴趣，不耐烦地催促夏油杰快走“嘁，杰，别管他了，祓除咒灵直接走就行了”
夏油杰倒是动了恻隐之心，摆了摆手“你先去吧，反正悟一个人也可以，那个咒灵又不能离开工厂话说，他能看见，可以进”
“哒咩”
“理由”
“都说了。我和这家伙相性不合啊绝对不要和他一个学校”
可能是触发了「学校」这等关键词，少年小下去的声音突然向上飙升，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呸，我读你仙人板板喔，我看起来像是有钱读书的人吗”
“包吃包住，不收学费，入校保前四。”
少年“砰”地跪在了地上，骤然一听，忽然觉得眼前这有着奇怪刘海的人实在神圣至极，背后仿佛有佛光，闪得人泪流满面“真的假的校长是做慈善的吗”
五条悟恶趣味上头，接茬道“假的，吃住自费，学费奇高，保倒数前四。”
“哦。”少年一秒无缝切换冷漠脸，爬起来就往工厂大门跑，“骗人的，都是骗人的，这个世界就是假的，除了咒灵还能给我带来灵感，稿费能给我带来慰籍，其他事物都是冰冷的”
五条悟和夏油杰觉得有趣，索性没再拦着他，眼看他打开工厂大门走进来，大概半分钟又走了出来，脸色苍白，脚步浮虚，乍一看像肾亏。
“咒灵已经死了。”
“嗯，感觉到了，不过他什么情况，感觉状态不太对。”
“关我屁事。”五条悟“嘁”了声，走出帐，准备找窗，搭车回高专，“那死小鬼，要带你自己带回高专吧。”
“知道了，那你先回去吧。”夏油杰看了看工厂大门，“我去那边看看。”
“你怎么了”
“嗯”少年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把头低回去了，“没这么，只是这个咒灵是见过的，没新的灵感而已。”
“你不会因为不一样的视角而觉得被排斥吗”
“不会。”少年摇头，“不会。一来，我并没有值得迁就的亲人朋友活着；二来，我是惊悚漫画的作者，这个视角是钱；第三，我爹欠了很多，但他被咒灵杀死了总之，这个视角造成的收益远比坏处多。还有，我要去下个地方找咒灵，有缘再见吧。”
“我有很多咒灵。”
“啊”少年一时间没整明白他要干什么。
夏油杰循循善诱“你跟我去一个地方，我就放给你看，怎样”
少年的表情一言难尽起来，看起来似乎想起了别的什么事“你不会是想找个监控死角套我麻袋吧”
“”
“”
夏油杰不懂，他觉得人与人的思维并不相通。
夏油杰解释“只是想让你去一趟我所在的学校而已。”
少年眼睛瞪的老大，看起来不可置信“我真没钱，就算你让我去看，我也开不起学费的，不，我连车费都没有。”
“不要车费和学费，看见之前我坐的咒灵了吗它叫虹龙，我们坐那个去。”
“不不不，读书没前途了，我已经决定辍学打工了。”
夏油杰看了看他最多一米六的身高，苦口婆心的劝解道“小学刚毕业就辍学怎么行，书还是要读的，再怎么也混到高中毕业吧成年了吗打工有人要吗”
糟糕，后两个问题竟如此致命等等小学
“我初中毕业了。”
“”好矮，有一米六吗没有吧
“目光不要那么直白，谢谢”
“我们咒术高专学生可以入学马上就业，工资高”
“”少年瞳孔地震，“啪”一声跪在夏油杰面前，“请务必带我去，拜托了”
最后还是来了，在夏油杰再三保证不收车费、不套麻袋的情况下。夏油杰一路上好说歹说，终于交换名字成功。
少年的名字叫月见山千树，娘死的早，爹不当人，前年死了，之后也没亲戚来接盘，也没被送去孤儿院，平时就画漫画挣稿费，偶尔去熟人店里帮忙，恁点饭吃。术式没说清楚，但会用咒力，能力大概是特级。
“你觉得咒专如何”
月见山环顾四周，想了半天，吐了八个字“绿化不错，可以取材。”
“”
“我带你去见我老师吧。”
“嗯。”
路上，两人又开始聊天。
“你的「术式」，啊是叫「术式」没错吧是什么”
“是「咒灵操术」，你呢”
“我的术式啊，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是可以选择的，不过只有一次选择权。”
“这种天生的东西都可以更改吗总感觉被神明偏爱了”想起少年的家里，夏油杰选择把这个话题跳过，“那你有什么对术式方面的选择要求吗”
“我觉得你术式就不错，都是灵感”月见山竖起大拇指，“超赞”
夏油杰笑了笑，“最好别选哦收服咒灵是需要把它吃下去的。老实讲，咒灵的味道，大概就是在下水道里浸过的二十年老抹布那样”
“看来你对此怨念颇深啊，但那样会有饱腹感吗味道不是问题。”月见山耸了耸肩。
下水道的水也不是没喝过，虽然「喝」这个行为并非出自本意。
“那还是劝你别选，没有饱腹感，恶心感倒是很真实。”
“这样吗”月见山遗憾道，“那就没办法了。”
夏油杰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月见山跟着停下来“到了”
“嗯，夜蛾正道，也就是我老师，在里面。我已经和他说过了，你进去，我就不陪你了。”屁话，他和悟又没放帐，现在送个人过来，多少有点转移战火的意味。
遇月见山前，他们先是祓除了一个一级咒灵，因为太弱了，没来得及放帐。
月见山不知道夏油杰想的是什么，以为他还有别的事要忙，道了声“好”，转身敲门。
“进来。”
月见山回头望向夏油杰，得到肯定的回复后，按下门把手，鞠了一躬“打扰了。”
带着墨镜，坐在椅子上被玩偶包围的魁梧男性开口“你的事，我已经听杰多少说过了，你是有能力杀特级，是吗”
月见山低着头，视线全集中在一个丑萌的河童玩偶身上，闻言，回神点头“啊，应该是吧，原来那个咒灵的评级是特级啊”好弱。
“之前没和咒术界有过任何联系”
“不算吧，母亲是咒术师，不过她在我三岁的时候就被我爹杀死了。”月见山说起这件事的表情很平淡，语气也没什么起伏，“我爹只是个普通人，给我母亲下了药才能杀得了她，不过他前年就已经被咒灵吃掉了。”
夜蛾正道皱了皱眉“前年你咒术的掌握程度。”
“如果计量单位是今天这种特级的话，随便杀。”
“你父亲”
月见山打断道“我见死不救，不过咒灵最后还是杀死了的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为什么要当咒术师”
“我没想过要当咒术师，但夏油杰说咒术师工资高，我爹欠了别人很多钱，我要还债，仅此而已。”
夜蛾正道扶了一下墨镜，提醒他“死亡率也高。”
月见山闭上眼睛遮掩情绪，心里翻了个白眼“都一样，死了就不用还钱了，如果侥幸多活几年，又能把债还了，过几年、几天无债一身轻的日子也行。”
“谁给你钱你就会帮他办事，是这样”
月见山睁开眼，用一种“你有病”的眼神望着他，没好气的“如果真是这样，我早就成杀手，而不是每个周拼死拼活地赶死线，当个漫画作者，拿着点稿酬还赶不上每个月债务利息。”
“你父亲”
有人在自己雷区里二连跳，月见山终于忍不住了“烦死了，我给他带饭回去的时候，他就已经死了，这样你满意了”
“你没有坚定的意志，可不适合当咒术师。”
“要下这个评语，一开始就直说嘛，我要回去赶死线了。”月见山转身把手搭在门把手上，感受到一阵劲风，侧身躲开，“喂，你干嘛”
绿油油的河童咒骸一掌劈断门把手，眼见一击不中，一个横扫，月见山躲不开，“砰”地砸到门上，门应声而倒，差点砸中偷听的夏油杰和五条悟。
五条悟用眼神示意夏油杰这怎么回事
夏油杰挤眉弄眼的我怎么知道。
月见山看着“眉来眼去”的两人，心情又败了四个度，挎着张批脸，冷漠道“你们能不能不要挡着路两边啊走廊就两边，都给你俩占完了，我走哪”
“你不会以为出了这扇门，就能恢复以前的生活吧”夜蛾正道站在门框边，“有些人不会放过拥有特级力量的你的。”
“嘁，烂橘子。”五条悟小声嘟囔了声，把视线转移到月见山身上。
“你之前不是说不合格吗现在这话，怎么理解都是希望我留下吧”月见山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夜蛾正道下手很有分寸，看起来声势浩大，其实根本没受什么伤。
“希望你能有所觉悟而已，咒术师没有无悔的死亡。”
月见山像上课发言一样举手，在夜蛾正道点头时，回话“恕我直言，您真的有病，除了咒术师，其他人也很难有无悔的死亡，每个人活着就遗憾颇多了，死前后悔当然也比比皆是。
如果连这种事情都不明白，夜蛾正道，你们咒术师绝对都脑子有病，简直傲慢至极”
“惧怕死亡，本身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跟是不是咒术师一点关系都没有，觉悟做多少觉悟都一样，人怕死，多大点事。”月见山向夏油杰走过去，“你不是说来去包送吗事结了，我没及格，你送我回去吧。”
“通过了。”
月见山回头看了夜蛾正道一眼，嗤笑道“别给我讲是我把你骂醒了，我会给你笑死的。”
“夏油杰，我要回去。”
“杰”
夏油杰耸了耸肩，一副“没办法”的样子“他是我老师。”
月见山拳头紧握，骂了句“操”，心想他妈的，进狼窝了，有去无回啊
夜蛾正道凝望着月见山，墨镜泛起了犀利的光“五险一金，包吃包住，保年级前四。”
月见山一拍掌心，整个人瞬间狗腿了起来“啊，那破地方有什么好待的，老大，您有啥吩咐”
夏油杰和五条悟已经两次见识过月见山的变脸术，接受甚是良好，可怜夜蛾正道，已经感觉到胃疼了。
月见山摸了摸下巴“话虽如此，但我还是要回去一趟。”
夏油杰疑惑地望着他“为什么你不是说家里没有什么需要带走的吗”
月见山死鱼眼“解约，我还没跟平台解约，而且我母亲的遗物还没带走。”
五条悟腿长手长，走在两人前面，听了这话，嘲笑道“付得起违约金需要我帮你先垫付吗”
“啊，那个还行吧，多少还是攒了些，够的。”月见山有些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月见山开口提醒五条悟“走过了，是这条巷。”
昏黄的巷道，鸟雀停在电线杆上休息，脚步声，影子将沉默拉长。
“到了。”月见山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两把钥匙，分辨一下后，用其中一把打开门，“屋子比较小，只有白水，你们先将就一下吧。”
“我帮你一起收拾吧。”
“不需要，只是几件羽织而已，我没有其它要带走的。”月见山说完，反锁了房间门。
月见山说这个屋子小，倒也没夸张，客厅大概只有十五平的样子，跟厨房只隔了块木板，至于卧室，从外面看，估计也没多大。
五条悟和夏油杰就坐在沙发上看手机，谁让月见山家里连个电视都没有。大概等了十来分钟，月见山空手房间出来了。
“收拾完了，我们走吧。”
“东西呢”
“什么”月见山疑惑了一瞬，顺着对方的目光，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了然点头，指了指自己左手腕上的黑色圆环，“这个是我外公做的咒具「须弥」，比较结实，很难弄坏，因为内里是个独立空间，平时都是用来放东西的。”
“你外公是”
“已经死了，我全家除了我，哪还有活口哦。”月见山招了招手，示意两人出来，“出来了，我还有事，你们等我一下，拜托了。”
“哈，你小子也会求人”
“太啰嗦了，死白毛”
“千树，你是唯独没资格说悟白毛的吧你不光是个白毛，头发还比悟长。”夏油杰看热闹不嫌事大。
月见山瞬间五雷轰顶，看着夏油杰的表情十分震撼，他觉得夏油杰在侮辱他，他怎么能叫“白毛”呢跟那“死白毛”一个称呼，这能忍他起码也得是个“白长毛”
“就这么受打击吗”夏油杰看着定在原地的月见山，困惑道。
“哈老子还啥都没说呢他那一副被侮辱的表情什么意思”五条悟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一度要冲上去和月见山打一架。
夏油杰费劲拦住五条悟“悟，冷静，冷静，高个的不跟矮子计较，你跟他计较啥”
月见山看了一眼瞬间找回优越感的五条鸡掰猫，又看了一眼微笑着戳人痛处的夏油狐狸，痛苦的发现自己需要仰视两人，瞬间缩墙角里自闭去了。
夏油杰放着洋洋得意的五条悟在一边，凑过去看月见山的情况，发现月见山正蹲在那，用小树枝挖坑，然后把两把钥匙都丢进去，再把坑填上。把小树枝插在上面。
“你还真是生怕别人看不见你在那埋了东西啊。”
“没办法，拿到了就当缘分吧，屋里也没什么值钱的，这下真的要走了。”月见山站起来，呼了口气，然后慢慢地走向巷子外。
似乎察觉到月见山的心情不太好，夏油杰一路上没说话，五条悟没人接茬，也无话可说。
空气粘稠沉闷，宛如不知名的黏液，恶心。
回去的路上依旧没什么人，走完巷子一半的时候，和一个大概十三四岁的女孩擦肩而过，不知道是不是夏油杰的错觉，他总觉得那个女孩多看了月见山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月见山没有达到特级咒术师的强度，只是咒力量多罢了，不过别人不知道，高层确实是因为要磨他才搞成一级咒术师的。
这一章，算是主角性格最表层的假象吧。
感情戏就别抱期待了，b、bg、gb之间反复横跳，痛苦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