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漾一看来电显示, 心里就像堵了一块棉花,一时间透不过气来。
要不就直接挂掉吧。她这样想着,却忽然被一个温暖的掌心攥住了指尖。
一抬头,正迎上阮总坚定的目光。
“还是接一下比较好, ”阮总的眼神那样冷硬, 声音却很温柔, “有我在, 不要怕。”
陆漾感激地握了握她的手, 终于有勇气接了起来。
一接通,电话那边就是那个缠绕了她二十几年的声音。
与以前不同的是, 这次母亲居然不是那种很强硬的命令语气,甚至还有点央求她的意味
“漾漾啊,回家看看妈妈吧。自从上次被你们公司的保安给推了一下, 妈妈这个腰就一直都不好, 现在都快下不了床了。”
这话听得陆漾一腔血直往脑袋上涌。
你被保安推了一下就难受成这样, 那阮总呢她的胳膊可是被你亲手划破的,去医院缝了好几针, 而且可能一辈子都再也不能绘画了。
阮总又该向谁哭诉呢
阮玉烟察觉到陆漾握着自己的手力度大了些,而且还在轻轻发颤。
“你这次又想怎么样”陆漾冷笑一声, “除非你以后每次都把话说清楚,否则我不会再接你的电话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阮玉烟攥着她的手, 陆漾连说话都硬气了起来。
这句话可把解阿梅惹炸了, 正要撒泼说“那我就再去你们单位闹”, 可是转念一想,要是真把陆漾给逼急了,以后她连讹人都没人可讹了。
想到这里,解阿梅能屈能伸的特点又发挥出来, 把语气放软了些
“你以前是不是跟妈有误会呀是,妈妈以前对你的态度是有点不对,但我那也是为了你好啊。你要是喜欢,妈妈以后都改。”
明明母亲跟女儿说话都应该是这种语气,但陆漾就是听得浑身膈应。
陆漾语气一冷
“你再不说明白,我真挂电话了。”
“哎,别挂,别挂,”解阿梅满脸陪笑地拦住她,“是这样的,你姥姥墓地的公墓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手续上好像有什么问题。我这身体不好,而且当时手续也不是我办的,要不你去看看”
听到她提起这个,陆漾抿了抿唇,心中有些酸楚。
解阿梅一直都不是什么正经人,每天招人在家鬼混,还把陆漾当成拖油瓶又打又骂。
但是解阿梅的母亲,也就是陆漾的姥姥却是个慈祥的老人,只要有机会,就会把陆漾接过来住几天。姥姥家就在隔壁村,家里也不富裕,但每次都想尽办法给陆漾做好吃的。陆漾童年时用以续命的吃食,就是姥姥包的野菜饺子。
可惜天不假年,姥姥六十岁出头的时候就去世了。自此,再也没人疼陆漾了。
姥姥去世的时候,陆漾就是个初中生,但奈何解阿梅实在是对自己的妈不管不问,陆漾只能偷了家里的证件去办公墓的手续。
好在当时村子里还很落后,公墓什么的制度不完善,而且也都是村里的熟人负责管理的。看见小陆漾哭得像个团子,村里的老人不忍心,帮衬着给她姥姥下了葬。
所以解阿梅说起这个,陆漾心里还是相信了几分的。毕竟当时的手续办的不正规,一半靠程序,一半靠人情,现在说要补办也是正常的。
陆漾深吸一口气,才发现自己双眸湿漉漉的。
阮玉烟还以为她是被母亲气的,攥着她的手低声说道
“别怕,不管有什么事,我都会帮你的。”
陆漾朝她笑了笑,才对电话里说道
“我会找时间回去的。这件事你不许插手,也不准给我打电话。”
解阿梅一点都不生气
“好好好,我家闺女就是孝顺,对这些事儿可上心了。”
陆漾一言不发,挂断了电话。
见她脸色不善,林栖不敢说话,阮玉烟递过一张纸巾,轻声问道
“怎么了”
陆漾低声道了谢,接过她递来的纸巾,擦拭着眼角的泪
“没什么大事,是我姥姥的公墓需要补办手续。”
“这样啊,”听说和陆漾的母亲没有直接关系,阮玉烟才松了口气,“让陈芷顶你几天,你回去办事吧。你老家在哪里我送你去。”
陆漾连连摇头
“没事没事,太麻烦您了。我家就在杏州底下的村子,不远的,估计一天就回来了。”
阮玉烟轻轻点了点头,她听说过那个村子,确实开车的话半小时就到了,而且每天有许多趟通勤车。
正想说这不算麻烦,阮玉烟转念又一想,这一回去,陆漾肯定又要面对那些家长里短。陆漾心里的负面情绪和自卑全都来自于这些家长里短,未必会想让她看见这些。
陆漾的心思本来就很敏感,就不要在这方面刺激她了吧可以等小陆回来领她去旅游,权当散心了。
于是阮玉烟也就没再坚持。
“对了阮总,您这几天接着在我家住就行了,”陆漾忽然想起来,又嘱咐道,“您别客气,家里的东西随便用就行,就和在自己家一样。”
“唔,好。”
阮玉烟含糊地应承道。
其实她家厨房炸得并不是很严重,而且昨天就修好了。
“乖,吃块蛋糕,不难过了。”
阮玉烟将一份小点心端到陆漾面前。
陆漾眨了眨小鹿似的眼睛,垂下眸子小声道
“谢谢阮总不止是为了这块蛋糕。”
才离开了阮总一天,陆漾就觉得身上懒懒的。除了想让姥姥好好安息,她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坐在通勤车上,陆漾听了会儿歌,越发无聊起来。嘴里说着不要再想了,手却很诚实地点开了微信。
美术部陆漾阮总,我想您了,您给我发条语音呗呜呜jg
阮总没有即使回复,可能是在忙吧。陆漾正要关上手机,却忽然看见有视频电话打了过来。
陆漾心里一个激灵,赶紧接起来。
阮玉烟不自拍,连打视频电话都是直女角度的下四十五度。
虽然如此,却还是难掩阮总的美貌啊。陆漾在心里感慨着,又心想我让阮总发语音之后,阮总才打的视频电话,阮总不会是因为我想她才特意来的电话吧
接起来之后,陆漾满脸羞红地小声问出了这个问题。
阮玉烟淡淡一笑
“也不只是这个原因,还有一个。”
“什么”
陆漾歪头问道。
阮玉烟说道
“你离屏幕近点,我小声告诉你,不让别人听见。”
好幼稚一阮总,我戴着耳机呢,离得远近又有什么区别心里这样想,陆漾还是老实地离手机近了些。
只听阮玉烟悄声道
“因为我也想你了。”
“讨厌”陆漾的脸上滚热,“我快到站了,不理你了。”
“好,去吧,注意安全。”
阮玉烟轻轻笑着说道。
挂断视频电话,阮玉烟怅然若失。
今天是到医院拆线的时候,大夫正在检查她的愈合情况,却听走廊上一阵欢笑声,比中了五百万还开心的那种。
阮玉烟不解,旁边的护士小姐姐笑着解释道
“有个病人在老家医院查出癌症了,所以来咱们医院治疗,结果发现是误诊。”
“哦谢谢。”
阮玉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一直到拆完了线,那件事情还在阮玉烟心头萦绕。
一个人如果被诊出了绝症,亲密的人肯定会很伤心,那仇人又会是什么反应
整天吸那人的血的人呢会怎么样
想到这里,阮玉烟给自己的私人医生打了个电话过去
“你那里能不能开诊断证明”
与此同时,陆漾已经在解家村下了车。
她回来的事情谁都没告诉,所以当她发现居然有同村的人来接她的时候,陆漾很是惊讶。
不过好在来接站的人也不是什么欺负过她的人,而是小时候的玩伴。
“小时候你就是村里最水灵的丫头,这么多年过去,果然比小时候还好看了。”
童大山笑着夸奖道,还主动帮她拎包。
陆漾礼貌地笑了笑
“童大哥别笑我了。”
“我说的可都是真的,”童大山半认真地调侃道,“都怪你当初把我的审美都拉高了,我单身到现在。”
陆漾总觉得他这句话有点怪,但童大山本人面色坦然,倒显得是陆漾多说了。
所以陆漾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离他远一点。
童大山却没有察觉,还殷勤地给她介绍道
“现在的村公墓是我在负责,到时候我领你补几个手续就行了。要不我们先去吃个饭,下午再去办吧”
陆漾委婉地说道
“谢谢童大哥的好意了,但是我公司还有事。”
童大山惋惜道“这样啊,可惜了。那下次一定要聚聚,我可好久没见你了。”
童大山这人一路上还挺周到,带她到墓园办手续,可能是因为童大山是负责人,这里的工作人员态度都不错,偶尔遇到几个村里的长辈还笑着夸她有出息,氛围倒是比她想象中好不少。
说起来,解阿梅还真没有来过电话,这女人莫非真的回心转意了陆漾暗中思忖着。毕竟是自己的亲妈,是自己在世上唯一的亲人,陆漾很难对解阿梅彻底绝望。
可能陆漾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到底多么希望有人能够爱她。
她几次想探一探童大山的口风,试探一下解阿梅到底有没有打什么算盘。不过童大山一直在给她讲补办的手续,对其他事情只字不提,陆漾倒也不好开口。
一直办到最后一步,童大山领着陆漾来到窗口,却见窗口里是空的。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缺岗啊”
童大山质问旁边的人,还颇有几分官威。
管理的人赶紧解释道
“小唐跟我请假了,她母亲病了,哥哥又不管,只能她先去照顾了。”
原来是这样,倒也是人之常情,童大山就没再责备什么。
只是解家村毕竟是个挺落后的村子,而且大多数都是留守的老人和小孩,能处理这些文件的人还真没有几个。小唐走了,连个替补都找不到。
童大山没办法,只好问那人
“小唐家远不远,什么时候能回来”
“哎,她家倒是不远,就在隔壁村,”那人说道,“可是她母亲现在好像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她走不开啊。”
“让她现在先回来,办完事再走”
童大山命令道。
那人很为难“这”
“算了,”听到这里,陆漾忍不住说道,“让她先办事吧,我今天先回去,明天再来办。”
童大山点了点头
“也只好这样了。”
陆漾正想说那我去买票,不料童大山又话头一转
“既然这样,那不如你就在村里住一晚吧,咱们村子去年刚修的招待所,房间都挺干净的。”
陆漾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警惕地说道
“不麻烦你们了,我先回去了你不要过来”
话音未落,童大山已经一步跨过来,铁铸似的大手死死抓住她的胳膊,将脸凑近了,在她眼前笑道
“别那么客气,住一晚吧,我做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