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平十七年, 注定将是不平凡的一年。
除夕之夜,慧媛太后薨逝。
大年初一这天本该是新的一年中最有希望的一天,整个皇宫却笼罩在一片哀恸之中。
为了百姓能够过个好年, 皇帝下旨初一这天, 不必遵守丧礼,该有习俗可以照常举行。
但国丧的消息一传出来,满京城几乎无人敢大肆欢庆。
大雪依旧纷飞,满城白雪铺就,处处弥漫着悲恸的气息。
顾景铄在中午接近未时才得空回府。
但他回府要见的人却不是林书意, 而是庄原。
二人直奔客房而去。
为了就近帮忙, 林书意将骊妃安置在她隔壁院中。
顾景铄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女子, 表情严肃, “她怎么样,可有醒过”
原先府中来人给他汇报,说庄原带了个受伤的姑娘在自己府上,那时他正忙着与摄政王斡旋,并未当回事。
太后已经不在,找到庄原也于事无补。
但在他查到摄政王正在搜寻骊妃的下落时, 他登时就想到了庄原。
以庄原的性子,若是寻常姑娘,他怎么会特地将人带到他府上
而这失踪的骊妃很有可能掌握了摄政王的什么把柄,才会被他的人一直追寻。
想清其中的曲折,顾景铄没有立即回府,而是继续不动声色的陪在小皇帝身边。
从除夕夜开始, 他就一直守在龙乾殿,一夜半日下来滴水未进。到晌午时,众人纷纷劝他回去休息, 他安排好接替的人手,才回府。
庄原微微摇了摇头,“情况不太好,她底子本就不好,泡在水里失血过多,全看她自己能不能挺过来。”
顾景铄蹙起眉,又问道“你跟着摄政王入宫了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摄政王为何要抓她”
庄原也在为这件事疑惑,一个手无寸铁的宫妃,不在后宫里呆着,怎会惹到摄政王的头上。
还被下了这般死手。
若不是他的极元丹吊着,换作别的大夫,早就一命呜呼了。
庄原试探着问顾景铄“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顾景铄默了默,单手捏着下颚,眉头紧皱。
他同庄原分析道“太后薨逝,太后身边的女使尚嬷嬷失踪,骊妃遭到追杀我进宫的时候,太后还尚在,这一连串的事情下来,你觉得摄政王会因为什么原因抓她”
庄原听罢,瞳孔微敛。
在太后病危这个节骨眼上,贴身女使不可能轻易离开。
而摄政王一直守在泉阳殿门外,那个时候大家关心的都是太后的身体,不会有人注意骊妃这样一个小宫妃身上。
而骊妃从未到过泉阳殿,那就说明骊妃不是因为太后而被追杀。
尚嬷嬷骊妃
庄原猜测,极有可能,是骊妃撞见了尚嬷嬷,才被卷到这件事情中。
摄政王出手抓她,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骊妃撞见了尚嬷嬷被摄政王收买的场面;
二是骊妃撞见摄政王毒害尚嬷嬷。
所以
太后的死不是意外,跟摄政王有关
庄原震惊侧首,看向了顾景铄。
顾景铄亦看向了庄原,二人四目相对,虽是默然无声,心中的想法却是一致。
庄原也蹙起了眉头,问顾景铄“你打算怎么办”
顾景铄揉了揉眉心,现下摄政王的人在小皇帝身边寸步不离,他得紧看着,以防幼帝也遭了毒手。
他忖了忖,对庄原道“骊妃若是能清醒,那便再好不过,若是醒不来,也只能静观其变,你和你的侍卫在摄政王手下做事,想法子接近皇上。看护好皇上,摄政王这边我自会想办法对付。”
庄原点头,小皇帝的身子是虚的很,幸亏遇到了他,否则让太医院那群老头继续治下去,根本撑不过这个年。
“骊妃这边就只能靠她自己了,该用的药已经用了,只要她意识能醒过来,后面我可保她无事。”
“嗯。”
见顾景铄要走,庄原也跟了上去,问他道“你说奇不奇怪,林书意一眼就知道骊妃是被人追杀的,她又不懂伤口,怎会如此笃定”
顾景铄斜睨他一眼,脚下步伐愈快,语气凉薄道“她的事,你还是少打听为好,本世子不喜别的男人看她,你也不例外。”
闻言,庄原步子却是顿了顿,眼看顾景铄和自己拉开距离,小跑几步冲上去道“顾景铄你这是过河拆桥啊我三观可是正的很,对她可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哎你慢点”
“我只是真的好奇,她到底有什么特殊本事她是不是能听懂动物语言什么的否则怎么知道那么多事情呢”
蓦地,顾景铄停了下来,转身看着他。
“就算她听的懂,跟你也没关系。”
庄原不悦道“我跟她是朋友,怎么没关系要是她真的会,我可以找她学啊。”
顾景铄轻嗤一声,语气淡淡道“那成,给你一个机会,你去问问她会不会教你。”
说罢,又转身走了。
庄原先是一喜,随即又感到不对。他去问
他怎么问
怎么开口
林书意都没告诉他顾景铄,又怎么会告诉自己。顾景铄这人真是狡诈,自己窥探不得的东西,还想借他的手,他才不会上当
可是。
他真的很好奇啊
庄原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民间有句俗语叫做好奇害死猫,这分明就是在说现在的自己。
林书意已经为顾景铄备好了吃食。
宫中形势她从弹幕中也能猜到个大概,个中的紧张程度她也知晓。
当顾景铄用完膳准备离开时,她再度叫住了他。
她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他。
她也想明白,如今的局势之下,她和顾景铄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不管她心里愿意或者不愿意,在外人看来,他们夫妇都是一体的。
更何况顾景铄已然对自己表明了心思,他从开始对她的不信任到如今的交心而言,是他对她的转变,自己也该试着信任他一回。
诚然,她不否认现在这个决定也有看了弹幕剧透的成分在,但她林书意并不是胆小怕事之人,她愿意回应顾景铄的这份表白。
世间波云诡谲,她愿择一人共赴黄泉。
她拢了拢肩头的披风,往他走近几步,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
“骊妃娘娘撞见太后身边尚嬷嬷被施重刑,不慎被摄政王的人发现,才会被追杀。在宫里你小心些,摄政王已经在暗中联络党派朝臣,准备弹劾你,拥兵闯宫,冲撞太后诊治,估计是想对你的兵权下手。”
顾景铄看向林书意精致的侧脸。
他喉头微动,哑声道“你不怕么”
听到他的问话,林书意心头微释。
她方才心中唯一的担忧,便是他会质疑自己,然而他没有。
他没有问她是怎么知道的,他的神色中亦没有任何怀疑之色。
“怕,但我更怕你受伤。宫中情势多变,你要谋定而后动,有什么消息我会派人联系你。”
林书意的面色很平静,像是在说寻常的话一般。
她停顿了一下,抬手替他拂去肩头的落雪,复又坚定的说道“你放心,即使是黄泉或是地狱,我既决定,便会陪你到底。”
她这次的声音比之前更轻,却比以往他听过的任何一句话都要重,沉沉地砸向他的心口。
顾景硕与她四目相对,怔怔地看着她。
胸口似是被她的话语击穿,先是一片空虚,接着便被眼前这个叫林书意的女人填满。
血液的奔涌声在他耳中变得清晰。
他很清楚,这是难以抑制的心动。
林书意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他,二人均在对方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身影。
他情难自抑地低下头,想做什么不言而喻。
他的动作轻柔且缓慢,似乎带着无限缱绻,林书意没有拒绝,而是轻轻闭上了眼睛。
寒云舒卷,落雪还连。
下人们带着祝福回避。
白茫茫的天地间唯一的焦点,是院中那对相拥的璧人。
卒极之事,虽然万分留念,但也不得不分开。
仅是片刻,顾景铄便又转身投入宫里。
林书意站在门前的雪地上,目送顾景铄离开。直到身影消觅在飞雪之中,她才闭了闭目。
再睁眼时,清丽双眸中的柔色渐失。
她朝着皇城的方向又定定看了半晌,直到如春过来提醒,她才转身回去。
正走着,林书意突然侧头问如春“六安和如东是不是还在府里”
如春点头,回了声“是。”
林书意命道“让他们到书房来,我有话要问。”
如春离开后,她独自一人先去了书房,在书桌前写写画画起来。
待如东和六安二人都进来之后,她让如春关上了门,在外面替她守着。
林书意起初并未说话,一直忙着动笔并未抬头。
六安有些纳闷。
世子妃是女眷,与外男私自在一屋,不太好吧虽然他俩是府上的侍卫,也该避嫌才是。
过了一会儿,林书意突然开口问道“你们,可能找到做兵器的人要可信能保密的。”
如东微微蹙眉,想了一圈,点头道“能,世子妃可是要打造什么东西”
林书意摇头,“不是我,是你们。如东,你即可出门,去寻此人,带来我这里。六安,你拿着这个去军营里召集所有可用之人,统计好人数,回来告诉我,一定要是绝对可信之人”
如东看向林书意的手心,猛然瞪大了双眼,世子妃手中的那是
世子的兵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