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六, 辰时一刻,承乾殿内。
听完探子回禀的消息,此时的摄政王目眦微红, 周身笼罩着一股摄人的冷气。他凝睇着地上的探子半晌, 一字一句道“你,再说一遍”
探子立即向阴着脸的摄政王再度叩首,跪伏在地上颤抖着声音道“宁王和在他府上做客的那些大臣都,都不见了。”
不见了。
那么大一群活人居然说没就没了
好啊
摄政王冷哼一声,他倒是没看出来, 京城里站在镇东王那一方的人有如此之多。
不, 与其说这群人是拥护镇东王, 不如说是站在小皇帝那一方的。
他倒是小看了小皇帝在大臣心中的份量。
不过一个濒死之人, 有什么可值得他们追随的
他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城外那个曹安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恰好顾景铄死了,他就出现在了人前。
也不知是谁散播的消息,这几日街头巷尾的各大茶坊,书馆都在传太后的死蹊跷,更有胆大者在传是他摄政王动的手。
一夕之间, 那些他准备用来杀之震慑百官的官员,失去了踪影。
要说没有人在其中操纵,他不相信。
思及此,摄政王双臂一振,阴沉着脸快步往外走去。
林丞相立即尾随其后,边走边劝慰道“摄政王息怒, 那些人跑了也不足为惧,皇帝小儿还在宫里,老臣就不信那些人会对他不管不顾。”
闻言, 本在前方疾步行走的摄政王猛然顿住,沉声道“本王等不及了,皇帝小儿若是再不交出玉玺,本王就弑君,篡位”
林丞相一惊,失声道“万万不可”
摄政王没有理他,大步向前,直奔小皇帝的寝殿。
“若是摄政王弑君篡位,给后世留下把柄,日后若是有人打着这个旗号来反怎么办齐国向来尊崇礼仪廉耻,重视血脉之说,还是得等皇帝小儿松口才行啊”
林丞相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生怕摄政王一时冲动酿成大错。
顷刻之间,两人已经接近小皇帝的寝殿门口。摄政王大步流星跨了进去,直接走到小皇帝床前,看着面色苍白却仍是苟延残喘的小皇帝,心中不耐更甚。
对着跟上来的林丞相,他指着小皇帝冷声道“等他松口他这样成日睡着拒不配合的态度,难道要我熬到他死的那日再说,林丞相,你同我讲礼义廉耻、血脉之说,不觉得可笑吗”
林丞相面色一僵,没想到摄政王会转头抨击自己,但想到摄政王对顾景铄的痛恨,如今林书意又从他手中逃脱,他心有怨气也属正常。
“摄政王恕罪,老臣没有别的意思,陛下这身子撑不了几天,等他去了,一切不就水到渠成了摄政王又何必在这个关头给自己加一项罪名呢老臣以为还是继续搜寻玉玺的下落”
“本王若是九五至尊,这天下又有谁敢借此说事”林丞相话还未说完,摄政王就打断了他,但听到他话中的意思,气也消了半分,只是心中仍有些不爽利。
林丞相重叹道“摄政王还是莫要再说这般气话,那城外的曹安不就打着复仇的旗号来的吗”
话音未落,摄政王的贴身侍卫闯了进来,他面色急切地走至摄政王身边,低声耳语。
侍卫汇报完,摄政王当即双目一震,道“消息来源可靠吗”
那侍卫点头,又说了几句。摄政王听之大喜,以拳击掌冲着林丞相道“林相,立即调遣兵马,本王要出城平叛宁王这一跑,将朕的玉玺给露出来了”
等了这么多天,就差最后一步终于来了。
摄政王此刻的情绪已经激动得难以自制,自称为朕了。
说完,摄政王便面露喜意的大步走了出去。一旁的林丞相却是一头雾水,细问之下才得知,原来逃走的宁王等人去郊外投奔了曹安。他们作为投诚的见面礼,便是摄政王找了很久的玉玺。
难怪摄政王激动如斯。
但林丞相为官多年,向来行事谨慎,又多打听了几句。
“这消息从何而来”
侍从答道“是安插在曹安身边的探子亲眼所见。”
林丞相又问“他见到玉玺了”
侍从想了想,有些犹豫“好像没有,但那里的人都知道,宁王为了给镇东王世子报仇投诚曹安,将玉玺献了出去。相爷,您是觉得此事有假”
林丞相抬头抚着胡须忖了忖,勾了唇角道“假的又如何,摄政王如今缺的就是一个名义而已,宁王真是雪中送炭呐。”
曹安之流不过万数人马,根本不足为惧。
只要众人知道那玉玺在曹安手上,且摄政王打着平叛的名义“夺”回玉玺,后面的一切也就水到渠成了。
禅位书已有,这事之后,哪怕没有玉玺,他们也会造出一个玉玺。
林丞相细细地了解完所有的情况后,就马不停蹄奔出了城,前往京郊大营召集人马。
林丞相府
自打林书意被人偷偷截走之后,林玉照就总觉得心神不宁。回想先前的种种,林玉照觉得林书意此人很是邪门。
以前她被妒忌冲昏了头脑,如今冷静下来仔细思索便发现,很多原本不该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件接连一件。
自己和摄政王的婚事不稳,前往北境却坠崖,还有后来的入狱
林书意就像是一个灾星,一出现就抢走了她一切的好运,还给她接二连三带来灾祸。
她已派了大量人手去搜寻林书意的下落,可她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毫无痕迹。为此她还特意去了乐菲的公主府试探镇东王妃,可从镇东王妃的表现来看,她甚至都不知道林书意失踪这件事。
要么是镇东王妃的演技太过逼真,要么就是她真不知情。
总之,林书意不死,她此生难安。
此时,派去送汤药给林夫人的婢女回了屋,禀报道“小姐,那药,夫人还是倒了。”
林玉照闻言拧起了眉头,片刻后又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扫了一眼婢女端着的空碗,淡淡道“罢了,随她吧,身为女儿我该尽的孝已经尽了,是她自己不要。你下去吧。”
婢女躬身退出了屋子后,林玉照重重地吐了一口浊气,她明白,如今在这丞相府的地位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母亲这样的态度再继续下去,府里那些下人们还不知道会怎么传,一个个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如今她能指望的,就是摄政王早日拿到玉玺,继承皇位,迎娶自己。
她已经不想在丞相府呆下去了。
屋外,林玉照院子边上的小花园里,林夫人正坐着品茶。
“夫人,您这样给玉照小姐脸色看,她心里多少会有些不痛快的。”常嬷嬷小声提醒道。
“她不痛快就她娇贵,打小什么好事都让她占了,我的亲生女儿替她受了这么多年的罪,她居然容不下我的书儿,她有什么资格不痛快”林夫人面部表情地抿了一口茶。
“可她毕竟是夫人您一手带大的,她这也是一片孝心”常嬷嬷想要继续劝说,却被林夫人利落的打断了
“怎么,你想替她说情她给了你多少好处”
常嬷嬷一震,立即伏身跪了下来,解释道“夫人息怒,老奴伺候了夫人一辈子,怎么会收她的钱。老奴只是害怕您这样激怒了玉照小姐,她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来,毕竟这段日子,玉照小姐她一直在找大小姐,老奴担心她失了理智对大小姐不测,这才一直多嘴,还请夫人宽谅”
林夫人哼笑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她私底下那些小动作她都敢把我的书儿囚禁起来了,她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只怕她现在心里想的,是把书儿找出来怎么弄死呢。”
伏在地上的常嬷嬷没敢起身,后背已是冷汗淋漓,她清楚地感知到林夫人身上压抑的硝烟味,只怕,夫人对玉照小姐已经动了杀心。
半晌后,只听林夫人轻声道“你记住,没有我林府,她什么都不是。你且起来,日后这些话莫要再说。”
常嬷嬷立即恭敬地起身称是。心中暗道,主子们心思万变,高兴时可以将人捧在手心,可一旦得罪了,那便是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林夫人抬头对上常嬷嬷肃然的脸色,眸光一闪,想到了什么,问道“书儿如今还是没有消息吗”
常嬷嬷回答“相爷和大小姐都派了人出去搜寻,还未消息。”
林夫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她知道林玉照打的什么主意,她去寻找书儿可没安什么好心,估计巴不得书儿死在外面,她好继续霸占着丞相府独小姐的位子嫁给摄政王。
只可惜,她从未想过,她动了林书意,就等于动了自己。
现在她还想嫁给摄政王,甚至日后做皇后
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相爷同自己提过,如今摄政王对她可没什么好感,甚至让她禁足在府中,只是为了不让她进宫;相反的,摄政王对书儿好像有那么一丝兴趣。
顾景铄已死,顾家已经倒台,书儿也并未有顾家的子嗣,待摄政王上位之后,一道圣旨免了书儿和顾家的关系,恢复自由身即可。
若摄政王真对书儿有意,只要他不反对,那送进后宫里去的,换成书儿也未尝不可。
林家在后宫总归是要有人的。
那后位,林家也是要争一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