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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病娇(五):烨凰
    今日的神京, 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几百顶轿子要一齐汇入坐落在城南的宏伟神宫。

    林宣沿途行来, 街道上拥挤不堪, 行人之间摩肩接踵,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兴奋喜悦的笑容。

    此时刚过正午,太阳在天边悬挂得很高,大大小小的街铺里, 无数伙计扯着嗓子在门口高声迎客, 路边的摊贩也比往日密集了好几倍, 看来是都想趁着这佳节好好地赚上一笔。还有官府雇佣的工匠们正抓紧时间往道路两边的树木或是建筑物上悬挂造型别致的灯笼。神京太大, 他们要在除了皇宫坐落的京南外, 分别在京西、京东与京北都开一个诗节。选为诗节的主街道今晚必须要灯火辉煌,漂亮得仿佛让人如坠仙宫。因此整个神京的官府人员都动了起来,这里指挥那里营造, 等不及晚上的老百姓们都嘻嘻闹闹地站在大街上旁观他们工作。杂耍团的伶人小丑也都纷纷就位, 趁着人多还没到晚上就先演了起来, 博得路人的阵阵喝彩。

    一切都喧闹、喜庆、欢快与热情。

    林宣也几乎要被这种气氛所感染, 脸上不自觉挂上了笑容。

    迦南之鼎盛, 一个诗节便是最好的佐证。

    二度进入神宫,林宣更有时间细细打量这辉煌的宫殿。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上次她孤身一人求见, 这次却是与很多衣着华丽的人一道儿走进宫门。

    边跟随着小太监的指引,林宣亦步亦趋,不用分心观察也能发现无数道打在她身上的目光。这些贵胄们大多互相认识,到了宫门口下了轿便互相作揖,接着边谈笑边一起步入宫门, 朝迎接着他们的琉璃宫走去。唯独林宣一人始终孑然一身,气质出众却目不斜视,旁若无人般从一簇簇人群身边经过,仿佛一阵清风吹过躁动的大地。

    不过,那些初是惊艳与好奇的眼神过了一会儿便挤进去些嘲笑与轻蔑。

    即使林宣那张脸初看是陌生又实在抢眼,但他们再仔细想想,这种杂糅着异族式的五官都指向了一个较为确定的身份北陆人。而能够受邀参加神京春晓诗会的北陆人,今年应该只有那一个。

    是的了,那个可怜的、怀北国来的,

    质子。

    不多时,那些稍显年轻的华服青年群里,便不时爆发出持着恶意的噗笑声。

    最是顽劣少年郎。林宣心里不介意地笑了笑,继续走她的路。

    就是不知,那个烨神公主今天会否到场,而如果到场,自己有没有可能有和她攀谈的机会。

    “王子殿下,前面就是琉璃宫了,杂家就送到这里,进了宫自会有人指引落座。”一直跟在林宣身边带路的小太监停了下来,给林宣鞠了一躬便退下。

    林宣定睛一看,离她三十步之外的是一所无比面积与体积惊人,且殿身砌满了流光溢彩的五彩琉璃的巨大奢华宫殿。午后阳光照射下,琉璃宫殿是如此的晶莹剔透又五彩斑斓,仿佛一座放射着异光的天上神宫。这实在堪称工业革命前建筑之瑰宝,之皇冠

    林宣暗自赞叹,心想就是雍容华贵的大乾皇宫与精巧瑰丽的重渊皇城都不能与这座宫殿相比。若想营造一座这样的宫殿,那不仅是造价不菲劳力甚高,甚至要历几朝几代估计才能堪堪竣工。想到此,林宣大概能理解为什么迦南皇宫要自称神宫了,估计从开国皇帝开始,就决心在人间建造一座能媲美天宫的殿宇,再加上国力日益强盛,国泰民安,财政充裕,代代皇帝添砖加瓦接力扩建,才能打造出这么一座神仙宫殿。

    林宣立刻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琉璃殿殿外阶梯分五级,规格是皇家宫殿中的最高级别,是皇帝举行重要大典、祭祀、宴会的特别场所。殿外第三级台阶右侧,立着一个头戴朱红色薄纱帽,手拿拂尘的公公,他身后整齐跪着几十个低着头的小太监,一个人进去,他往往先满面堆笑地与对方攀谈一会儿,之后就指使一个小太监跟着进去随侍。

    林宣进去时,那太监眯了眯眼,嘴角勉强挤出一点弧度,阴阳怪气道“恭迎怀北王子殿下。”说罢拂尘一挥,一个跪在最角落里的小太监便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引着林宣往里走。

    林宣点点头道了声谢,路过他时,瞟到了他方帽右后侧绣得两个小字“十二”。

    “殿下这边请。”那个可怜的小太监似乎很害怕,一直像一个受伤的小动物一样不住发抖,直到走出了殿外公公的视线范围内情况才稍微好了一些。

    进入殿内,宫殿又高又深,给人的视觉空间很大,然而却一点也不显的寂寥。因为偌大一个殿宇里,几乎每处宫墙都被各种奇珍异宝、奇花异石所装点,琉璃铺成了整个地面,走上去宛如踏入某处洞天仙境,令人不敢高声,脚步迟迟,仿佛唯恐惊扰了某位休憩于此的仙人。

    除了主殿,左右两边还修缮有云梯,可以登上殿内三层,每层楼都如空中楼阁,半浮在宫殿里似的,一层可以容纳五十人宴饮享乐。

    林宣被引入了主殿之内,落座在第三排靠殿门的一个位置。座上有一个绣鹤精垫,沉香木桌面散发着沁人的香气,上已摆放一盘瓜果,一杯清茶以及一个大攒心糕点盒,里头盛放着十种精致糕点。陪他入座的小太监忙跪在桌旁给他斟茶,一边询问林宣要点什么吃食。

    林宣随口一问“有什么吃食准备”

    那小太监从袖口拿出一叠折子,展开一看,密密麻麻勾画着数不清的菜名。

    “除了晚宴陛下已经定好要上的大菜,殿下可以随意选择单子上的菜品。您一吩咐,小的便即刻着令御厨去做,丝毫不会耽误殿下您的胃口。”小太监道。

    林宣微微环视周围,之中稀稀拉拉坐下的十几位中已经有不少正在大快朵颐,想是要珍惜机会好好尝尝这皇家的美食是个怎样的滋味。她便也随意点了几道名字有意思的小点心,准备鉴赏鉴赏这迦南的皇家手艺。

    点心刚上,精巧有趣,林宣刚欲举箸,身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喧闹。

    “狗东西去问问你十二公公究竟该把本公子安排到哪”

    回头望去,一个身形壮硕装束风骚的男子正抓着侍奉他的小太监的脑门儿敲。那小太监哪敢反驳,只一个劲儿地喊“饶了我吧,饶了我吧”,让人看了感觉真可怜。

    不出林宣所料,很快便有人站起来制止。一位书生打扮的男子站了起来,义正言辞道“这位仁兄,若是位置安排有误,还请找十二公公核对,这小太监并没什么大过错,仁兄在天子脚下这般行事,恐怕非君子所为”

    对面欺负人的男子哪里听得进这么个位置还没他靠前的人讲话,呵斥道“本公子的事,你个不知哪里来的小官管得着吗”

    林宣不语,转过身来沉稳地夹起一个小糕点放进嘴里品尝。

    嗯,入口即化,鲜酥多汁,很不错。

    “仁兄怎么能这样说话”那书生一下子被气得脸色发白。

    “哼你要喜欢这小太监,送你好咯拿回去当男宠养着呗”男子提起小太监的衣领,把他朝书生方向一丢。

    小太监跌到地上,发出一声惨叫,连滚带爬地便朝他最近的一个同伴扑去,仿佛困兽下意识里逃脱进群体中寻求保护。而他无意中抓到的目标,正是林宣身边伺候的那位小太监。

    “叫公公,叫公公”那人惊慌抓着小太监道。

    于是,战况无意间便波及到了林宣这边。

    那欺辱人男子定睛一看,看到端坐在前方的林宣,像是突然发现什么宝贝似的,大踏步便向她这边走来。他一把又提起那个小太监,眼神逼着林宣,鼻子重重冷哼一声“我道是什么人能坐本公子前面,怎成想是一个质子狗东西,你去问问十二公公,我堂堂迦南帝国国丈府的公子,还比不上一个北陆来做人质的无名之辈么”

    此语一出,在场的所有人的目光顿时聚焦到了林宣一人身上

    就连那之前为太监出头的书生,突然也缄口不言了。

    随侍林宣的小太监也慌了,他一会儿看看林宣,一会儿看看那个男人,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得好。

    只见听到这话的林宣却连筷子都没停,继续试着第四道点心。

    嗯,这个外焦里嫩,火候把握精到,看来迦南神宫里确实有神厨,不知能不能拐回怀北国去。

    那小太监哪里能理解林宣为何如此淡定,急扯着她衣袖,嘴哆嗦着问“这这这,王子殿下,这可如何是好”

    “嗯”

    林宣仿佛才回过神一般,微微偏头,看向了正对他怒目而视的男子。

    那男人突然正视林宣的相貌,不免心头一跳。刚刚只观侧颜,他倒没发现这个异域男子面相居然如此哼管他无非只是个卑微的质子罢了。

    而林宣根本懒得理这种浑身散发着酒气的无赖泼皮。他只瞟了一眼,便冷淡回头,对随侍太监说“去叫十二公公来,就说有人不满他的定座,正在殿内喧哗闹事。”

    话说到这,刚刚那个气焰嚣张的男子脸却突然绷住了。他略略迟疑,抬手就想制止那个准备听命出殿的太监。

    “你你你,你稍微等会儿”

    “怎么公子不是认为自己位次安排不公么冤有头债有主,那便去找十二公公质问个清楚,”林宣声音冷淡,没有一丝一毫情绪的起伏,“而不是在这里,拿小太监们出气。”

    一边,他又高声对随侍说“去请十二公公进来”

    “你别动”那个男子紧张地喊。过了会儿,他似乎也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和刚刚的嚣张很不相符,只好咬牙切齿道“本公子亲自去问,不关你这个质子的事”

    说罢,就拽着服侍他的那个小太监急匆匆出了殿,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一切复归平静,只是刚刚目睹了那一幕的迦南贵公子们都纷纷时不时地将目光踱到林宣这边来。

    “王子殿下,真是无妄之灾,还好您及时开口把他赶走了。”小太监长舒口气,蹲在林宣身边讨好似的给她捶腿,目光带着几分感激。

    “那人是谁竟然在琉璃宫里也敢大肆喧哗。”林宣问。

    “哦,那位啊。那位确实算是国丈府里的公子,只是陛下后宫佳丽三千,那国丈数目可海了去了不过母凭子贵,他是当朝笑妃的同母弟弟名叫祁瑞,笑妃生了两个皇子,一个八皇子殿下一个十皇子,仗着是两位皇子的母族,他家也确实风光过一阵。只是谁成想一年前十皇子殿下犯浑,竟敢在宫外公然诋毁烨神公主消息一传出来,不仅十皇子被贬去了边境,他的母妃笑妃也因教育不当而获罪,扣了一年的例钱不说,更被罚半年在荩停寺思过,前几日才刚刚回宫呢”

    林宣皱了皱眉“那十皇子究竟说了什么,竟然招致这么严重的惩罚”

    小太监叹息般地摇摇头“可不就是那些说什么烨神公主在陛下心目中地位太高,阴盛阳衰,后宫畸形,等等。总之,不过就是那老几样抱怨的话。陛下最忌惮宫里人对公主说三道四,他喝了酒就敢触陛下的逆鳞,我们这些做太监的,也都觉得惩罚得值。”

    “哦”林宣更好奇了。刚刚这个小太监明显对那些权贵们怕得要死,怎么如今谈起十皇子就连说话的口气都变了。看了十皇子因言获罪,失势如此严重又如此彻底。

    “所以,笑妃背后的祁家也因此地位一落千丈。他们以前得势的时候可得罪过十二公公,故而公公排座的时候,就故意给他们家这个小公子一个远比往年要后得多的位置。”

    “原来如此,我就想他为何情绪如此激烈。”林宣笑说“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刚刚那个祁瑞明显也浑身酒气,喝酒闹事。他外甥十皇子也是因为喝了酒,才搞成了这样。”

    “确实,确实。”那小太监忙不迭点头。

    林宣早在祁瑞开口时便料到他发火的目的主要是为宣泄情绪,说的好几句话都只是在朝小太监撒气,反而迟迟不去找真正主管的人第十二监。由此,不难猜出他大概是不敢惹怒十二公公。于是刚刚林宣便直接要求找十二公公进来处理,这才把这个闹事者给吓出去。

    不过想来,这种公子哥儿估计也是在神京骄横了很久,一朝落魄,又哪是这么容易能接受的呢

    “孤初来乍到,有很多不明之处,正好想请教一下你。孤一直很好奇,这烨神公主,究竟是为何如此得宠呢”林宣继续追问。

    “烨神公主乃已故烨莲皇后唯一的子嗣。陛下虽贵为天子,却对烨莲皇后情深似海。小人进宫晚,不过听宫里老人们说,烨神公主出生那日,云雨大作,很多人都看到当时皇后生产的祥云宫上有一只凤凰在驻足休息。与此同时,当日西境捷报频传,犯边的西陆蛮人王被打得向后退却了三百里。不仅如此,当年举国大丰收,风调雨顺,无病无灾。陛下与满朝文武皆认为公主殿下是神仙为迦南降下的福报,陛下还为公主殿下亲取名为「烨凰」,封号烨神,称千岁。只可惜烨莲皇后福薄,盛宠之下遭奸人嫉妒下毒,公主出生后三年便去了。自此,陛下更是一日更似一日地宝贝这位公主”

    林宣一边耐心听着,一边脑子里思索着自己的事。

    原来,她叫烨凰,林宣心想。

    夕阳西斜,落日的余晖尽情地铺洒在耀眼的琉璃宫上,烂漫的色彩迷乱了所有人的目光。

    大殿里此时已经熙熙攘攘,高谈阔论的声音汇聚成密密麻麻的嗡嗡声,覆盖整个殿堂。宫女们捧着冰笼为大家消热,琉璃殿外奇珍异木的香气与殿内的沉香木味道交融,共同织就一副香丽的画卷。

    此次诗会不仅只有男子受邀,因为诗歌之包容宽广,故而女眷也在欢迎之列。不少高官贵爵拖家带口,带着自己的妻子或女儿也一并入会。只是那些嫁人了的妇人常常带着面纱,唯有还未出阁的闺中女子露着脸,好奇又羞涩地偷偷窥探,暗中物色自己心仪的年轻郎君。

    故而,这春晓诗会,又被称为相亲大会。每年诗会过后,总有好几对喜事诞生。况且能受邀参加诗会的大多是贵族子弟,门当户对,故更易成事。

    而顶着这样一副身材脸蛋,又始终优雅地端坐于垫上的林宣,便收获了殿内无数少女的暗送秋波,款款深情。

    林宣呵呵呵呵呵呵呵,好尴尬啊

    林宣无语了,来早了,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林宣还不开始姐姐妹妹们你看我做啥,快吃点东西啊好尴尬啊

    007:“宿主,刚刚那男的盯你怎么不见你这么紧张”

    林宣“废话男的能和这些姐姐妹妹们比吗”

    终于,正当林宣真的即将承受不住殿内女孩们的目光扫射时,鼓响了。

    沉重的、威严的鼓声,从遥远的殿外由远及近,仿佛云雾中轰响的雷。

    殿内所有人面色一紧,顿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过了十几秒,有太监匆匆进来,高声来报“皇上驾到”殿里众人立刻各归其位,好整以暇端坐其位。

    林宣隔着前面两重人幕,眯着眼睛饶有兴趣。她自来到这个世界,还从没见过这个世界最富强的帝国的帝王究竟是什么样子。

    驾銮缓缓进殿,所有人微微低着脑袋,恭敬地迎接

    “恭迎陛下,陛下万岁金安”

    “恭迎公主殿下,殿下千岁金安”

    “恭迎太子殿下,殿下千岁金安”

    林宣只象征性地低了低头,待仪仗行过面前,复又抬起头,独自在角落里观察着走在仪仗最前面的几个人。

    当朝迦南皇帝南虚谷神色庄严莫测,举手投足一股统治者的肃穆,他虽已有四十,但面容年轻身姿挺拔,一丝白发也无。而与他并肩而行的,正是那位

    烨神公主。

    正当林宣看向她时,仿佛冥冥之中有种神秘感应一般,烨凰突然微微偏头,隔空与林宣的视线相接。

    林宣心头莫名一阵狂跳。

    烨神公主与她所想象的刁蛮小丫头的形象,不仅是一星半点儿的不同,而几乎是,天壤之别

    她看起来是那样的雍容华贵,气度不凡,简直仿佛从天宫中走下光临凡间的天帝神女。整个迦南最好的珠宝首秀都捧到了她面前,而她夺目的脸颊却足以使一切珍奇珠宝黯然失色尤其是那萦绕在周身的气度,上位者浑然天成的霸道与傲慢,几乎让人觉得,如若是她想要人去摘天上的星星,即便简直是异想天开天方夜谭,全世界的人必须要恭敬从命,即使劳名伤财祸国殃民,也依然在所不惜。

    林宣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烨凰正式登陆

    林宣“受苦受难”倒计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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