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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病娇(七):崩溃
    烨凰由第三监和一众宫女们陪着, 在琉璃宫后面的小花园里散了小半会儿步。夜风袭袭,她心里回味了半天离开时林宣的那个笑,心中涌起了很多自己都难以解释的情绪。

    一种恍若隔世的熟悉感。

    烨凰向来不信鬼神, 但那人身上确实有一种让她望一眼,便觉沧桑的羁绊感。仿佛她们曾在某个地方认识过很多年, 一起经历过许多事。

    虽不信鬼神, 却难不信来生。

    然而,思多, 错多。如今不过初见, 烨凰怎么会因为仅仅心中感情便有什么逾矩之举她想问林宣, 想了解林宣,那也得等今夜过去, 以后来日方长。

    打定了这般主意, 烨凰觉得胸口的闷意似乎好些了。于是, 为了不耽误春晓诗会的顺利举行,她对第三监使了个眼神, 队伍便浩浩荡荡地重新进入了琉璃宫。

    此时,宫内已进入到自由唱和, 晏饮狂欢环节。林宣这匹黑马的杀出使今年春晓诗会的三甲诗词已无悬念,各位才俊不必再为拔得头筹而煞费苦心, 反而更加开怀自在,吟诗作赋不亦乐乎。

    今夜琉璃宫内的酒水不限量, 迦南人尚好诗配美酒, 自酌自饮, 或举杯同庆。皇帝已进内席,与重臣皇子们一同宴饮享乐,其乐融融。离南虚谷最近的那个座位空着, 毫无疑问是烨凰的座位。

    她施施然入座,尊贵得体地接受过一轮席上人的问安与敬酒,也没忽视观察每个人望向她各怀鬼胎的眼神与细微表情。

    “未曾想这怀北国质子才情如此非凡倒与我迦南国风甚为相配。”南虚谷开怀道“哈哈哈,这个质子,怀北国倒还送对了”

    “确实未曾料到。”“是啊是啊,如此年轻。”

    席上人纷纷抚须附和。

    “今日内宴,在座都是熟人,那臣弟不妨求求皇兄,”平纶王南虚澈喝的面色红润,带着几分醉意大声说“这个怀北质子长得眉清目秀,臣弟三女正待嫁闺中,刚刚在座下好几次叫家丁传信给臣弟,说对这个怀北王子暗中嘱意。求皇兄赐恩,不如就将臣弟三女许配给怀北王子做妻好了”

    全座顿时愕然,不久会神后便纷纷伏案大笑。

    “哈哈哈哈,纶王真是心直口快,刚见了准女婿一面竟直接求亲来了”

    “哈哈哈,不愧是纶王”

    烨凰面无表情,是全席中唯一没有笑的人。席中有人渐渐注意到烨神公主的不寻常,立刻机敏地止住了笑意。

    而皇帝南虚谷听到后,第一反应便是望了眼烨凰。他本来的打算,是想送这个怀北王子给烨凰当面首,没想到他的弟弟纶王竟然想要捷足先登了。本来给烨凰挑面首的事就让他非常头疼。首先是烨凰本人似乎从来就对男子没多大兴趣,偌大个神京从没哪个男子入得了她的眼。再者,做公主的面首,即便是迦南最有权势、最受宠的公主殿下的面首,对于贵族儿郎来说都不是一件十分光荣的事情。虽然南虚谷明白,倘若自己下詔,没有哪个子弟胆敢不从,但他不想为了选面首而败坏了烨凰的名声。总归说来,还是因为南虚谷自己的私心不想让烨神公主离开皇宫嫁入夫家,遵守人妇规矩难得再与父兄相见,所以才决议在公主当嫁年龄为烨凰遴选面首而不是进行正常的嫁娶,所以,在这件事上,南虚谷必须小心再小心。既不能伤害女儿名声,又不能伤害女儿的感情。而怀北王子的出现,倒让他觉得面首一事有了个很好的着落。

    首先,怀北王子只是北大陆怀北国来的一名质子,地位说高也是王室,说低也就不过区区质子,易操纵,又不辱皇室身份。再者,这个质子面容俊美,才情非凡,尤其是今夜大展才华后必闻名整个神京。若配公主,定能收获全京城闺中少女的羡慕,也教所有人明白,烨神公主自然是要享用最好的一切,包括,最好的男子。最后,当南虚谷观察此时烨凰的面色,他更下定决心不能将林宣便宜了纶王家的三郡主。

    于是,南虚谷嘴角荡漾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语气尽量温和地回复道“皇弟真是着急了。怀北王子初来乍到,对迦南人生地不熟,就断然给人家许配婚事,岂是待客之道此事容后再议。尔等众臣亦不复再问。”

    那些个心里也早偷偷算计着怎么求得皇帝赐婚的大臣们也纷纷止住了念想,一会儿瞅瞅陛下,一会儿再瞅瞅公主,该懂的,也就都懂了。

    唉,可惜了。这么个才子,已经被钦定了

    林宣这边可不知道内席里发生了什么。这边,宴会正是高潮。

    没了皇帝在场,即便知道皇帝还在宫中但只要看不见,这些与会年轻人们都放松了许多。

    因为自己刚才的杰出表现,现在他的席边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人,干什么来得都有。有递邀请函邀请光临家宅的,有谈论刚刚所吟诗词的,有专门拿给林宣过目评鉴诗的,还有单纯求签名的迦南确实是惜才之盛世,比起空大排外的民粹主义来说他们更注重的是真正的才华。才华是没有国界,也没有地位高低之分的。

    就在林宣不堪其扰几乎考虑提前退席的时候,一阵丝竹声拯救了她。

    众人定睛一看,只见刚刚还是一片空荡的大殿中央,不知什么时候起围了一排的乐器以及好整以暇的乐师。管弦齐鸣,流畅柔美,似乎在昭示着有什么特别的表演即将呈现。

    听到音乐声响起,本来还围着林宣的人们迅速散去,各归其位。离她最近的那个少年还好心地提醒了句“是花魁诶春晓诗会每年都会邀请神京评选出的众花之魁前来表演助兴,这可是大家第二期待的大事儿了”

    花魁林宣心念一动,那不就是卫些欢

    果不其然,随着音乐渐转激昂,一众身着绣花白衣的女子从屏风后鱼贯而出,走至中央形成一圆圈形状,摆出一个后仰宛如花开的姿势,花蕊位置却空空如也。

    突然,从刚刚掉落十二卷轴的位置,瞬间跃下一道鲜红的身影,稳稳地落到了舞台中央,花蕊之位。

    众人哗然,继而是铺天盖地的掌声雷动。

    林宣放眼望去,那女子生得与那日马车相见中一模一样的一双眼睛,只不过这次,她没有带面纱。

    音乐再度加快,转为愈加激烈。卫些欢身着红衣,两个渐变色彩的水袖舞得魅惑了所有人的眼。红衣昭昭,灼灼其华。魅惑舞姬,迷人心智。

    在场所有男子的眼神都肆无忌惮地落在了卫些欢那不可方物的美貌脸蛋与姣好的身材之上,贪婪地像一匹饿狼,毫不掩饰地释放着自己的欲望。

    林宣看得不由眉头紧锁。这些才俊,说到底也不过是贪图美色的年轻世俗男子。烨神公主虽同样是绝世的美人儿,只不过碍于对方无上的地位,他们只能将自己对于女子美貌的贪婪渴慕深藏在心,不敢露出分毫被帝王或是太子察觉。而对于卫些欢,纵使她再美,也不过只是一个青楼女子罢了。青楼女子,不就是供人欣赏,受人玩弄的吗素日安现在的卫些欢明确表示卖艺不卖身,但假以时日,等她稍微色衰,总有新的花魁上任。届时,失去了花魁特权的卫些欢,也不过是他们这些未来权贵的玩物罢了。

    如此念头,深植在他们每一个人心中。看向卫的眼神,也愈加百无禁忌起来。

    台上,卫些欢舞姿翩翩,美不胜收。她将在座所有人的表现尽收眼底,悲哀,却也无可奈何。生活在这座大染缸里十几年,卫些欢对所有人性的糟粕都已经见怪不怪,处之平常。然而唯有林宣,唯有与她虽未谋面却自小青梅竹马纸上相处的林宣,看她的目光与在座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卫些欢心中一动,点滴感慨涌上心头。

    藏浪兄,看她的眼神,是怜惜吗为她感到哀伤与愤怒吗

    为什么呢藏浪兄是因为,你终究还是女子身,所以对我等青楼女子,仍能带着一份彻底的理解吗

    藏浪兄

    林宣察觉到卫些欢的视线与她频频交织。

    红衣舞步随着乐声在整个大殿旋转、跳动,卫些欢游荡过好几处地方,每经过一个地方,那些男人几乎在拼尽全力忍耐自己失态碰她的欲望,这是她做花魁的荣耀与能力,亦是她做花魁的无奈与忧伤。

    欲望,永远都藏着欲望。

    卫些欢小心翼翼地偷偷更改舞步,仿佛不经意般走过林宣的桌前。一个旋转,她直面了她。

    这只是一个瞬息。那个瞬息里整个大殿只有林宣看得到卫些欢的正脸。

    她读懂了她的口型。

    “出来。”

    卫些欢这样对她说。

    林宣了然。

    一舞完毕,掌声雷动。

    卫些欢优雅地向四方谢幕,俏皮机敏地回应着台下喝醉酒的公子们尚且算得上克制的调戏与对话。按照规矩,花魁只能在春晓诗会上献舞一首,卫些欢这次完成得很精彩,很魅人,经过今晚,她花魁的地位会更加稳固,做幕上宾的价码也会更高昂。

    谢幕完毕,后面还有一波又一波的各种表演献礼,花魁队伍迅速撤去。身影彻底消失前,卫些欢找了个无人在意的时机,悄悄向林宣比了个手势,指向琉璃宫后面的地方。

    林宣了然。她又在原位坐了一会儿,估摸着卫些欢准备好了,便起身告诉身边陪侍的小太监,自己要出去吹吹风散散酒气,且不用作陪。若有人来问,便说解手。

    那小太监今晚很是开心。自己侍奉的主子刚巧在诗会上大放异彩,自己在众小厮面前也很抬得起头,事后宫人司论功行赏起来,也必然能得一份颇为不错的奖励。于是,林宣提的任何要求,他自然忙不迭地应承下来。

    寻小门走出殿外,林宣悠然自得地踱到琉璃宫后,眼前便出现一座精巧雅致的小花园。刚走入园子,一股百花异香便寻至鼻尖。

    花园中间是一座极大的假山,镂空别致,颇有古意。

    “藏浪兄,是你吗”从假山背后,传来卫些欢清澈的嗓音。

    林宣笑了笑,边走过去边说道“是我,是我。你怎么藏在后面呢”

    她还不知道卫些欢找她出来干嘛,不过猜测可能有卫离蔻传达的要事通报。要么,就是小姑娘单纯在宴上见到个熟人,所以想出来聊几句

    “怕被人发现呀。”卫些欢笑得眯了眯眼睛。

    “如今我们在外面,你可不能再叫我藏浪兄了。”林宣提醒道。

    “那我该叫你什么,藏,浪,兄”此时的卫些欢宛如豆蔻年华的少女一般可爱俏皮。

    “哈哈,如若我们私人相处,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只是外面人多耳杂,些欢妹妹唤我本名即可。”

    “好啊,宣哥哥。”

    林宣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宣哥哥真是不习惯自己的名字后面缀这么个称呼。算了算了,谁叫自己在这个世界正女扮男装着呢。

    于是,她挤出个笑脸,点点头算是默许。

    眼下,林宣与卫些欢二人正在小花园里相谈甚欢,以为天地间就她们二人。然而,却不想一位不速之客正姗姗来迟,刚好赶到

    早在音乐声起,花魁起舞之时,烨凰便彻底变了脸色。

    她身在内席,外殿看不到她们,而她却对外殿一览无余。

    如此这般,她才能敏锐地发现,那个一直言笑晏晏的林宣,竟然第一次改变了眼底的色彩。

    烨凰自幼长在深宫,虽受万千宠爱,然而帝王心术耳濡目染,加上皇帝南虚谷刻意培养,察言观色功夫了得。因此,她也能一眼识别出在卫些欢出场后林宣心绪的变化与不同。最大的不同就是,如果说之前诗会上的种种,林宣心底里真正的态度是不在乎的话,那么在卫些欢出现后,她却格外在乎。在乎的对象,无疑是那位容貌绝色,民间人送外号“人间烨神”的新任花魁卫些欢。

    迦南公认,正值芳龄的一辈女子里,最美的美人当烨神公主莫属。然而烨神公主出身皇家,又得到了绝无仅有的天家荣宠,身份尊贵,无与伦比。故而,烨神公主在民间的形象几乎宛如神界公主,只可朝拜供奉,不可稍有非分之想。而神京票选出的花魁,同样国色天香,虽被有些刁钻评论家评头论足道仍差公主容貌几分,却被视为诞生于人间另一个“烨神公主”。当然,这里指的只是外貌,若论真正的权势与力量,没有人能胜过真的烨神。

    烨凰惊恐地发现,这个观察给自己带来了无法遏制的恐慌与愤怒。她慌了。她的灵魂在接触到这一讯息的刹那,便不可遏制地陷入了一种难以控制的情绪。这情绪万般复杂,她一时半会儿自己也理不清头绪,反而刺激得脑袋又开始刺痛难忍。

    在座位上挣扎隐忍了好一会儿,头痛也不见分毫环节,而自己的目光,已经不知道为何根本不能从林宣身上移开分毫。

    为什么会这样这真的是她自己吗烨神公主无比痛苦地反省着。

    当她看见林宣走出宫殿,一种奇妙的直觉告诉她,对方一定是去见那个舞女了

    于是,再度不受控制,又似乎是心甘情愿地,烨凰直接离席,命令第三监与宫女们留在琉璃宫后门,自己独自一人去寻找那两个人的踪迹。

    今天晚上的一切,似乎都失控了。她仿佛驾驭着一匹脱缰野马,野马难驯,一路带她逃离一切熟悉的世界,走进一个命运未卜、却分外熟悉的世界。一个命中注定的世界。

    于是,跟随着这匹野马的指引,她来到了小花园,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音地进入了小花园,并站在假山对面,默默偷听着一双人的谈话。

    “宣哥哥,些欢在后面偷偷听人说了,说你今晚技惊四座,将满迦南的才俊压得抬不起头来”

    “哈哈哈,是吗还好吧,或许只是因为我占得了先机。”

    “宣哥哥不必谦虚。哥哥今日必然一夜成名,到那时,估计满神京的女子都会惦记着你了”说到这儿,卫些欢的语气莫名有些黯然。

    “惦不惦记,那是她们的事儿。我自然是不会在乎的。”

    “真的吗宣哥哥,明日来暗香楼神秀阁找我可好我可以给你弹弹琴,你同我聊聊今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好”

    面对小妹妹真挚的邀请,林宣很难拒绝,况且自己清闲质子一个,又无要事要处理,思虑片刻,便欣然应允。

    “好啊。”

    “轰”

    林宣并不知道,自己这短短两个字的回答,竟给躲在假山后偷听的烨凰五雷轰顶般地打击

    她脑子里像炸开一声惊雷,各种不切实际的幻想纷至沓来。

    青楼花魁的邀约好啊宣哥哥

    她猛地一下攥紧胸口的衣服,心如刀绞。

    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听到这句话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明明,明明那个质子不过是今天才出现在她的眼前

    明明

    终于,堵在神识里的那抹黑暗仿佛露出了一点缝隙。一道光芒闪过,紧接着,所有的块垒都土崩瓦解,露出明亮的真相

    而烨凰最终,因为承受不住心理与生理上的双重重压,晕倒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因为这周末都在分析档案,所以更新时间被推后了。明天至少双更,谢谢支持感谢在20210530 21:46:4520210606 00:0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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