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妍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烟花砰地一声绽放在自己脑中, 炸开一片空白。周围那么喧嚣,可她什么也听不到了。
一触即分的吻,轻得像是阳光下的泡沫,还没回过神来, 就已经消失不见。
时间短暂的凝滞, 然后开始流动, 沈肆已经抬起头来了,半垂着眼睑, 睫毛上盛着烟火和气球的碎光,目光温和地看着她。
“新年快乐。”他说。
童妍还呆呆地站着,眼波闪烁, 手脚发烫,呼吸也被搅乱, 有点分不清自己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
烟花太美好了,面前的少年也太美好了,一切美到让她害怕自己一开口说话, 梦就会醒来。
周围的人挤来挤去,童妍一动不动的, 肩膀被人擦了好几下。
沈肆轻轻皱了皱眉, 手掌下移松松护住少女单薄的肩头, 将她拉到喷泉边坐着,清冽的嗓音唤她“童妍”
眼前, 他淡色的唇线微微张合, 童妍想起了刚在摩天轮上的遐思。
原来这样疏冷的少年,亲人时嘴唇也有着柔软滚烫的温度。
“嗯”她睫毛扑簌,微红脸颊应着。
刚才还恣意热闹的少女,仿佛一下子被吻封印了嗓音。
沈肆看了她很久, 然后走到一旁,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
烟火将半边天映得一闪一闪,人头涌动,小孩儿骑在父亲的肩膀上,一部部手机和相机争相高举着,只为记录下这一时半刻的绚烂美丽。
童妍控制不住异想天开,要是时间也有倒退键就好了,这样她就能回到几分钟前,看看那个轻轻的吻到底有几分真实
沈肆将视线投向天边,侧颜镀着烟火的光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童妍悄悄打量他许久,没忍住开口“沈肆”
“嗯”他立刻应着。
童妍咬着唇,手指无意识捻着挎包肩带,断断续续问“你刚才,是不是”
沈肆的睫毛抖了抖。
“是不是亲了”
童妍说不下去了,光是想起那一幕,脸就像火烧似的灼烫,呼吸也变得很奇怪。
她腾地站起身来,支吾半晌,掩饰似的说“我,我去买点夜宵吃”
说着不等沈肆反应,逃也般朝小吃车的方向跑去。
在餐车边排队,听着烟火和人群的喧闹,鼓噪的心跳才渐趋正常。童妍长松一口气,揪着衣领平复急促的呼吸。
十七八岁,这种事本来就是说不得的秘密,沈肆不主动提,她也没法腆着脸问。
那可是她的初吻,沈肆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是一时冲动的“新年礼物”,还是和她一样动了别的心思
童妍猜不明白,就像蒙着一层白纱薄雾,想要一窥究竟,又怕掀开后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将围巾上拉遮住嘴唇,看着手腕上绑着的气球细绳,在新年即将伊始的时刻,第一次有了甜蜜的烦恼。
十米开外,沈肆站在喷泉边,顺着餐车前悬浮发光的气球,准确地找到了人群中少女清丽的背影。
嘴角扬起一个浅淡的弧度,稍纵即逝。
刚才一定将她吓到了,明知道不可能,明知道她是因为青梅竹马的情分和掺杂着的一点愧疚,所以才对自己百般照顾和亲近
他还是可耻地,借助夜色和疯狂的掩护,夺走了她最干净的唇息。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卑鄙的人,竟妄想将那抹星光拽入地狱。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打断了他近乎自虐的思绪。
沈肆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是个异地的陌生号码。
掐断电话,没过几秒,手机又锲而不舍地震动起来。
他眉头轻蹙,按了接听。
刚将手机放在耳边,就听见那边传来一声阴凉的、令人浑身发麻的呵笑声。
沈肆瞳仁骤缩,浑身肌肉绷紧,陈年旧伤就像活过来似的隐隐作痛。
“小杂种,你厉害啊,能和我对抗这么久。”
那边的声音恹恹的,“是不是也要像对付姓沈的一样,打断你的右腿,你才会乖乖听话啊”
车祸,血色,无数个噩梦惊醒的夜晚,那道阴凉的笑声就如此刻一样盘桓在虚空,搅得人不能安宁。
只是这次,他不再是孤零零一人被抛弃在黑暗里,睁眼到天明。
沈肆低低笑出声来,比霍钧更疯更狂。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霍钧问“你笑什么”
“疯狗只有在被打痛的时候,才会对人狂吠。”
沈肆带着彻骨的狠意,一字一句说,“我笑你啊,最近一定很头疼吧,竟然窝囊到来我这找存在感。”
“是啊,头疼。”
那边有酒杯碰撞的声音,霍钧病态的嗓音慢条斯理传来,“每年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你母亲,想到她竟然和别的男人结婚生子了,我的骨头里都是疼的,疼得睡不着觉。可是林绮已经死了,她宁可死也不愿回到我身边,我能怎么办呢”
听到母亲的名字从这张肮脏的嘴里吐出来,沈肆攥着手机的指骨微微发白。
那边仿佛感受到了他情绪的波动,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于是我想起了,还有你这个认贼作父的小杂种活着呢毕竟你是我和林绮间唯一的联系了,我难受,怎么可能让你好受呢”
疯子又发病了,每年这个时候临近林绮的忌日,他都会发一次疯。
只是今年霍家私生子回来了,他没法亲自到眼前来折磨自己。
霍家权利式微,沈肆心里甚至涌起一股阴暗的快感,冷嗤道“疯子。”
“我是疯子,你又好到哪里去你身体里,不也流着疯子的血吗”
霍钧听到了烟花的声音,笑声淡了下来“跨年夜啊,你和谁看烟花呢是你那个破训练队的队员,还是上次那个小姑娘”
沈肆咬牙,眼里满是刺冷的寒意。
电话里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许久,苍冷沙哑的嗓音响起,阴恻恻所“骨头硬了,开始交朋友了是吧你说,我要不要去认识一下她呢”
“沈肆”
童妍端着两盒章鱼丸子,笑吟吟跑来。
沈肆瞳孔微颤,立刻掐断了电话,哑声道“别过来”
童妍被他哑冷的嗓音惊到了,忙停住脚步,茫然地眨眨眼睛。
沈肆眼里的温情平静全不见了,脸色冷白,目光凌寒,站在那儿充满了戒备。
“怎么了,沈肆”
童妍小心地问,不知道自己离开的那五分钟发生了什么。
沈肆抿紧苍白的唇,一言不发。
怎么了呢,刚才还好好的。
身后一家三口在拍照留念,年轻的爸爸一边调整相机角度一边倒退,不留神踩到了童妍的脚后跟,将出神的她撞得一趔趄,章鱼小丸子掉在了地上。
在人多的地方站着不动,的确很容易被冲撞到。
而且那男人明显不是有意的,也及时扶住了她,沈肆却像是见到什么可怕的敌人般冲了上来,掀开男人覆在童妍臂上的手,目光阴鸷地瞪着男人。
他的眼神实在太可怕,像是下一秒就要出手揍人,女人抱着孩子跑过来,将一脸懵逼的丈夫拽走了。
刚才那一瞬,沈肆真的很反常,有着压抑至极的紧张和绝望。
童妍忙拉住沈肆的手腕“沈肆,我没事。你别紧张,他不是坏人,也没有伤害我”
刚触及沈肆的手,童妍就止不住一哆嗦。
他的皮肤绷得像是铁块一般,冷入骨髓。
腕上的细绳被扯松了,气球终是飘飘荡荡飞向天际,悬浮在烟火的余韵中,成了遥不可及的一个光点。
童妍蓦地心疼,双掌合拢握住沈肆紧攥的拳头,用自己的体温给他回暖。
渐渐的,沈肆急促起伏的胸膛渐渐平息,紧绷的拳头也缓缓松开,无力垂在身侧。
烟花散了,游客尽兴而归,周围的人群像是潮水般模糊退去,只有童妍和沈肆还站在广场中央。
垂下的额发搭在少年冷峻的眉眼上,落下一片深沉的暗色。
过了很久,沈肆才慢慢、慢慢地将手从她掌心抽离,嘶哑说“走,回去。”
这个时候没有地铁,也没有公交车了,两个人拦了的士回家。
半个小时的路程,车上沈肆一句话也没说。
他的眼睛是冷的,身体也是冷的,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脸颊始终对着窗外,离得童妍远远的。
童妍胡思乱想,猜测是不是因为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所以沈肆的心情才变得这么差。
到了小区门外,童妍先下了车。
沈肆坐在副驾驶没动,童妍想了想,走过去轻轻敲了敲车玻璃。
不一会儿,车窗降了下来,露出沈肆英挺漂亮的侧脸。
“我走了,谢谢你送我回家。”
童妍弯着腰说话,眼里盛着干净的暖光,声音轻而乖甜。
沈肆看着童妍,半晌,低低“嗯”了声。
童妍看到了他眼里淡淡的红血丝,心也跟着一抽痛。
“今天我很开心,希望你也一样开心。”
她没有再追问那个亲吻的事,只和平常那样单纯地笑着,手搭在车窗上眨眼说“新年第一天不能生气,这一年才会过得顺遂开心。沈肆,你也笑一笑呀”
沈肆听出了她毫不掩饰的担忧,闻言嘴角动了动,扬起一个浅得看不见的弧度。
他伸手调整了一下童妍歪扭松散的围巾,神情专注,好看的睫毛就在童妍眼前一抖一抖的,挠得人心痒痒。
硬朗的指节擦过耳廓,整只耳朵都发烧似的烫了起来,童妍下颌埋在围巾中,真希望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
“明天上午我还能来找你吗”童妍小声说着,“中午过后,我就要回c市了。”
沈肆难得摇头拒绝“忙。”
“那好吧。”童妍眼里的期许黯了黯。
司机已经催了几遍了,沈肆捻了捻她鬓角垂下的头发,温声“乖,回家。”
他说“乖”,嗓音低而隐忍,像是有蛊惑人心的魔力。
童妍所有的忐忑和担忧瞬间被抚平,后退一步,朝他挥手“学校见”
沈肆一直注视着她,直到她的身影进了小区花园,车窗才缓缓摇上,开走了。
几乎关上车窗的一瞬,他眼里的温度就骤然冷了下来。
一夜无眠,行李箱中的巧克力盒空了,地上积了一堆烟蒂。
凌晨呵气成冰,房间没有开灯,一片黛蓝的昏暗。
电脑荧幕的冷光映在沈肆眼中,像是折射着刀刃的锋寒。
他捻了捻那只小小的u盘,对照着许知书给的霍家资料,隐藏i给上头的邮箱发了份足以让对方心动的匿名邮件。
附带一句话我有你想要的东西,来做个交易。
元旦之后,就是两周暗无天日的期末冲刺复习。
复习冲刺的日子既枯燥又累,每天都是刷题讲卷,没有片刻的喘息。晚上赶夜车的学生很多,第二天晨读课睡倒一大片。
童妍倒是一点也不累,反而一天比一天精神。
昨天听唐也说,她和沈肆都顺利晋级,开春后就要代表省队去武城参加全国决赛。
这意味着,沈肆马上就要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肩颈疼,今天只能到这儿了呜呜呜tat
感谢在20210910 21:42:1720210911 22:5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香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