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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楼道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因为是冬天, 空气里散发着些许凉意。
顾温一动不动,任由时渡抱着。
他怀抱很暖,像春夏交接时的微风。
顾温头一次觉得, 竟然在时渡身上找寻到一丝安全感。
意识到这念头时, 她自己也惊了一瞬。
因为时渡在她心里, 实在是个纨绔子弟的形象。
从上大学时就是。
他人虽然看着斯文高冷, 挺像那么回事儿,但行事作风肆意, 从来都只上自己想上的课,不想去的课理都不理, 经常把跑车开到校门口, 带着妹子到处兜风。
好几节选修课,都是她帮他答的到,写的日常作业,他也不过是清淡地道了句谢。
毕业后,她本来是要去4a广告公司,offer都已经拿到,听何猛说他创业不太顺利, 招不到高质量的人云云, 她想了想,义无反顾地去了, 薪水也没多要。
时渡是个挺不耐烦的人, 虽然在服装设计上很有天赋, 但在渠道和推广上可谓一塌糊涂, 何猛也只是擅长销售,在这方面一窍不通,好在她大一就开始实习, 对这些流程已经十分了解,摸索着逐渐将这条男装线推广步入正轨。
即便如此,日常的事物,时渡也不太耐烦管的,但后来业务越做越大,他不得不开始学着管理,也是她在中间充当桥梁。
所以她有时候会觉得,他在她面前像个小孩子,依靠她,离不开她。
包括他连提跟她结婚的时候,说的话都是“你把我照顾得挺好”,像是对她十年劳苦功高的一个施舍。
她的自尊心不允许。
但现在,她竟然在他身上找到了安全感。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干净清冽的麝香味儿,若有若无地在她周身蔓延开来,带着一股镇定的力量,也让她渐渐冷静下来。
不知是不是电压不稳,天花板的白色灯盒轻微地闪了下。
顾温回神,天色已经微亮。
她这才意识到,在时渡的怀里待了已经很久,抬头时下巴尖甚至在他西服的肩膀处压了道痕迹。
顾温脸稍稍一红,不好意思地从时渡怀里出来。
时渡喉结滚动了下,有些不舍,但还是放开她。
顾温很快恢复如常“今天的事谢谢你。”
时渡“嗯”一声,清冷的眸子看着她,似乎带着点探究。
顾温起身“我去看看我妈妈。”
她抱了他一会儿,似乎真就恢复了平日的镇定自若。
时渡点一下头。
病房里,宋春华刚刚摘掉点滴,可能是因为没什么力气,很快又睡着。
时渡怕顾温一个人忙不过来,请了个护工帮着一起照顾。
中午十一点左右,云城的外科医生带着团队过来。
一下午的身体检查,两天后全部结果出来会诊,很快就确定了手术方案。
时渡找的是顶级专家,外科手术业内前十,医生给出了比较有信心的回答,动手术时又有时渡陪着,顾温安心许多,六个小时后,手术顺利结束。
宋春华被暂时转入icu病房,情况稳定,每天探视时间有限,顾温终于有了心情和时间,去洗个澡好好地睡一觉。
在做这些事之前,她要先把时渡安顿好。
这些天他都在这儿跟她一起陪床,胡茬都长出一圈。
对他这种近似洁癖的人来说,简直是难得。
顾温想了想,掏出手机找到附近一个五星级的酒店,熟练地给时渡订了个总统套房,包括他要求的蚕丝床上用品,红酒牌子和饮食习惯都跟对方讲明白,然后才看着时渡说“你去睡一会儿吧。”
时渡眉梢一挑“你呢”
顾温没他那么多毛病“我附近找个快捷酒店睡一下就好。”
时渡看她。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也平淡,但顾温却无端从他眼里看出点暧昧的意思。
好像是在邀请她一起去。
顾温垂眸,解释了下“那什么,我我不太方便过去,而且等会儿我还想过来看看我妈妈。”
时渡正想问有什么不方便,顾温手机响了。
她拿起来看了眼,屏幕上显示很大的三个字周言礼。
时渡忽然记起来,何猛说她要快要领证了。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几乎完全要忘记这件事。
这几天在医院跟她朝夕相处,像梦一样。
现在被拉回残酷的现实。
时渡眼眸暗下去,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转头离开。
背影潇洒挺拔,却似有几分落寞。
顾温盯着他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手里的电话,连忙接起来“不好意思,我妈妈动了个手术,最近有点忙在吴市,不用麻烦你了,谢谢。”
“谢什么,我们马上就要领证了。”
尽管顾温说不用,周言礼还是在周末来了躺医院探望宋春华,以表示结婚后的责任心。
听到“领证”二字,顾温有一刹那失神。
宋春华从icu病房转到普通病房已经养了半个月,她恢复得很好,现在已经可以开口说话,只是还有些虚弱“阿顾,快给小周洗个苹果。”
顾温回神,连忙转身去洗苹果。
周言礼温声“不用阿姨,我自己来吧。”
他从顾温手里接过苹果,转身进了浴室。
宋春华也是通过这次手术才知道顾温竟然这么能赚钱,住的是病房不说,竟然还请了护工,听说手术也是请的云城专家,顾温花这些钱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而且隔壁邻居昨天来看她时,还笑说她找了个好女婿,那真是风流倜傥,浑身气度不凡,一看就大有来头,人还负责,亲自陪着顾温把她送到医院。
想到这儿,周言礼从浴室出来时,她对他的笑容愈发温和了,问顾温什么时候跟他领证,婚礼倒是不着急。
原本两人预定的时间是下个礼拜,但顾温这时说“等您出院我们再去吧,不然我也不放心。”
宋春华“这有什么不放心,我这不都恢复过来了你们赶紧领证才是正经,别让我耽误你们。”
顾温柔声笑一下“您安心休养,先别管这些了。”
她起身拿了个热水壶,“我去接点热水,你陪我妈聊。”
周言礼点头“好。”
一开门,刚转身走出一步,顿时吓了一跳。
时渡就站在那里,倚在墙上。
正午刺眼的阳光从楼道一侧穿堂而入,恰好打在他侧身。
黑色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
他偏头,清淡地扫了她一眼。
顾温下意识把病房门关紧“你怎么来了”
时渡笑一下,淡声“来出差考察分公司,顺便看看你和伯母。”
顾温握着暖水壶的手紧了紧。
吴市不过是个县级市,根本没有分公司,只是有个办事处而已,他完全没必要来。
为什么,不言而喻。
不知道他在这里站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又听到了多少刚才的话。
她缓缓看他。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似是没什么情绪,一双丹凤眼里透着清冽,却有几分叫人猜不透。
顾温犹豫片刻,回身准备开门“那要不你先进去”
时渡起身,看着她手里的暖水瓶“走吧,你不是要打热水”
医院打水比较方便,顾温觉得现在让时渡一个人进去也有些尴尬,便跟他一起去打水。
水流很小,顾温站了好一会儿才打满,时渡就在她旁边等着。
他以前甚至连在公司咖啡机前等一杯咖啡都不耐烦,今天却格外有耐心。
两人往回走,到了病房门口,时渡忽然说“我好像忘了买东西,空着手不太好,改天再来。”
顾温也似乎松了口气“嗯,也好。”
等他背影消失在转角,顾温才突然看到他刚才站的隔壁座椅上,放着一大束百合花。
她想了想,弯腰将百合花拿进去,摆在医院的花瓶里。
宋春华“怎么去了这么久把小周一个人晾在这儿多不好哎哪儿来的花啊”
顾温仔细摆弄着这束百合花“隔壁有个病人花粉过敏,刚好送我了。”
宋春华笑起来“你打小运气就好。对了,等会儿去陪小周吃饭,不用管我,这不有护工。”
顾温垂眼,轻轻“嗯”一声。
吃饭时,顾温有些心不在焉。
周言礼以为她担心母亲,也没多跟她待,吃完饭象征性地问了句“需要我周末来陪床吗”
顾温“不用,我跟护工忙得过来。”
周言礼于是点头“那我下周再来。”
送他上了出租车,顾温独自一个人往医院走。
太阳渐渐落下来,温度也降低。
她环抱双臂,脑海里不停地浮现出时渡放在靠在医院门口墙上的样子。
那是一种平静到极点的落寞,难过,抑或是被抽干了情绪,她找不出合适的词形容。
只是心微微有点刺痛。
想起大学时,她打工很久,省吃俭用兴致勃勃地在他生日时送了他一本国外出的汽车鉴赏,还放了她亲手做的银杏树叶标本,告白的符号。
但是隔天起来就知道了时渡跟别人谈恋爱的消息。
他也许没看到,也许看到了不在意。
她那时的心情,就像是跌进了深渊,只剩下煎熬。
镜子里的自己也仿佛失去了所有活力,只剩下躯壳。
她当时的样子,跟今天时渡脸上的表情,一模一样。
所以他是真的喜欢上她了吗
到了医院住院部楼下,恰好接到时渡的电话。
他淡声问“现在方便去看阿姨吗”
顾温几乎怀疑他找了人监视他,后来一想,他只要问护工就行了。
她点头,踢了下脚边的一片落叶“方便。”
时渡是在十分钟后到的。
他穿了一身灰色西装,手里重新拿了捧百合花,进门跟宋春华浅浅鞠了个躬“伯母你好,我是时渡。”
正式到像是见家长。
宋春华显然被他鞠躬这行为愣住,看了眼顾温。
顾温立刻说“妈,这就是我老板,时渡。”
宋春华更疑惑了,老板为什么要给她鞠躬呢可能比较礼貌吧。
她微笑起来“谢谢,时先生快坐,这么多年我们阿顾多亏您照顾啊,她天天说老板对她好,总给她涨薪,给她机会发展,倒不知道您这么年轻。多大了呀结婚了没”
顾温完全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嘴角抽了下“妈,您别乱问人家隐私。”
时渡点头看她一眼“没关系。”
他脱掉西服外套,顾温连忙习惯性地顺手接过来,将外套挂好。
时渡看她一眼,含笑跟宋春华说“我今年三十,单身,我爸也着急。您要是有合适的,可以给我介绍个女朋友。”
顾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