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部叫卡萨布兰卡的老电影里。
身穿白西装打着黑色领结的男主人公面前空无一人, 他的眸光里盛着水光和醉意,圆桌上是透明香槟和两个玻璃杯。
“全世界有那么多城镇,城镇中有那么多家酒馆, 可她偏偏走进我这家。”
人们好像总是很难抗拒巧遇, 不管是重逢还是初见。
他的猫衔着茉莉跳进了窗户,紧接着要来寻花的客人出现在他的琴房中。
清水月感受到胸腔里的心脏砰砰跳动着,从中涌出来的是完全陌生的情绪。并不激烈, 也不会似野火燎原般霸道,只是光看着那个人,就让人莫名愉悦起来。
傲慢的世家子对人对事的评判标准从未改变, 人总要分三六九等,最高一级也不过有幸被自己敷衍一二。世家的私生子按理说该划去第三级的位置, 可他把对方从这金字塔里摘了出来。
无任何客观理性的理由存在, 连清水月自己也觉得奇怪又没有道理。
不过没关系, 哪怕迷情剂也有失效的那天,他可以暂且享受当下。况且他从不是感情动物, 就算有不理智的情绪影响,下刀时也不会犹豫。
清水月出去时客厅的玻璃门是拉开的。
室外的无边泳池被室内灯光照出粼粼波光, 见雀坐在池子边, 穿着浴室架子上放着的绸面浴袍, 水滴顺着她精致的侧脸滑下脖颈, 再狡猾地溜进袍子。
月色凉薄如水, 柔情地披洒在她的周身。微微上挑的眼尾为清冷的五官平添几分生动,她波澜不惊的眼底, 是北半球冬天的海。
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看出来了”
“差不多。”清水月走过去坐到她身边,“第一眼就觉得你是女孩子, 还想你怎么穿着男士西服。”把名字和脑子里的资料对上的时候他还觉得奇怪来着。
“这样啊。”见雀弯着眼笑了笑,“后来呢”
清水月也笑“嗯后来就稍微留意了一下,发现了不少蛛丝马迹。”
“比如”
“比如,你的喉结和t恤里的裹胸。”
关于后者,他补充道“不是故意看的,只是那件衣服的料子太薄了,风刮过去的时候隐约能看出来穿了东西。”
见雀点头。她其实也觉得t恤很容易暴露,所以大部分时间都穿着料子更厚更挺拓的衬衣。
“不问问为什么吗”
清水月的眉眼温柔“如果你愿意的话。”
于是她没怎么想就选择了放弃“那就先算了。”毕竟需要伪装身份的不是她,而是原身。再如何解释,也是别人的故事。
高冈雄第二天为他们安排了不少水上项目,原本还有水疗sa,不过被清水月直接否决了,因为不想别人触碰自己的身体。
从摩托汽艇上下来时她的体恤下摆湿了一半,清水月从服务生手里接过毛巾还没给她披上,自己就咳嗽了起来。见雀拿过他手里的浴巾,反手给他披在了肩上。她是身体素质不行,清水月则是先天体弱,说起来比她还需要被悉心照顾。
“先回别墅换衣服吧。”
“晚上八点会有篝火晚会,要去看吗”
“嗯,等吃过晚饭”
清水月算了下时间“那就让他们推迟一会儿。”
白色沙滩中央熊熊燃烧的篝火点亮了静谧的夜,椰子树下有酒店工作人员为架子上的烧烤撒上香辛作料。
两个人出门时都戴了口罩,见雀将鸭舌帽扣在头上,把t恤扎进了短裤里。这样的打扮是真正的雌雄莫辨,说是清隽的少年可以,说是高挑的少女也行。
见雀看上去面色寻常,倒是清水月出门前特意问了句“就这样出去么”
“没问题吧。”她把帽檐往上抬了抬,露出一双含着浅淡笑意的眼睛来。
因为清水月的吩咐,酒店的工作人员都尽量减少了在他们面前的曝光。此时的沙滩除了游客外,便只剩了烤架前的厨师和弹奏木琴和皮鼓的艺人。
看他们走过来,几个工作人员都不由多看了几眼。
酒店原先是没有这个晚间项目的,今晚是高冈经理为了让集团二少爷体验当地特色特意安排的一出,听说九点半还有十分钟长的海上烟花秀。担心沙滩上只有几个人少了氛围,还把场地开放给了所有客户。
马屁还是人家会拍,大领导想的花样就是多。
他们找了个沙滩躺椅坐下。
不一会儿,走来个戴墨镜的男人。端着鸡尾酒和他们寒暄几句后,这个叫麦奇的男人好奇道“你们是情侣吗”
清水月笑眼弯弯,看上去心情不错“我们看起来像情侣吗”
一般这种回答说明两人一半可能都是暧昧对象,麦奇很懂的摊摊手“当然,你们很登对很般配。说实话,我一开始还以为你们是哪家新签的艺人模特。”
光远远看着,这两人的气质就很打眼,在火光的映照下,短袖短裤下露出的皮肤更是白到发光。虽然右边那位全副武装看不清脸,但左边的男孩子口罩往以上的半张脸就很好精致,让他不由期待起旁边这位的长相来。毕竟好看的人总是喜欢呆在一起的。
前半句说的还不错,于是清水月的笑容还算礼貌客气“我们只是来度假的。”
麦奇坚持不懈“那两位对这一行有兴趣吗实不相瞒,我其实是费立传媒的经纪人,有时候也做做星探的工作。楚溪婷都知道吧她就是我”
不等他说完,清水月笑眯眯地重复道“抱歉,我们是来度假的。”
男人被打断了话,才觉得自己草率了。石上的客户,最低年消费也要在30万以上,还得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或者实际权利。他也是带的小花最近刚爆,蹭了手下艺人的光。这两人能坐在这里,一定不简单。
至于他们有着哪方面的背景,那就说不准了。
“是我冒昧了。”麦奇笑着挑了挑眉毛,“就不打扰二位了,我也去找我的朋友们了。”
讨厌的苍蝇飞走了,清水月扫了一眼旁边的小桌子,发现清一色全是椰子后忍不住皱起眉来。
见雀轻轻笑了笑,把自己手里的矿泉水递给他。
燃烧的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富有节奏感的乐声愈发响亮。好几位客人结伴走到了篝火周围,女人们几乎都穿着碎花沙滩裙,踩着草鞋,一只手放在男人的背脊上,随他们的动作翩跹着。
是最简单的那种交谊舞。
没有任何炫技的意义,舞者选择它也不是为了彰显自己的高雅姿态,于情人之间只是为了贴近彼此间的距离,感受对方肌肤的温度。
见雀眨了眨眼。
这种舞步似乎是挺久远的记忆了。
她其实会很多舞种,甚至男步女步换着来也没有问题,但这样散漫的舞蹈上一次跳要追溯到许久之前。家族的绝大部分社交场合,她只需要执着高脚杯站在楼梯平台上,身后身材魁梧的异国保镖自动形成一堵铁墙。哪怕是在衣香鬓影的宴会上,腰间也别着手枪,时刻戒备。
庄园总是这样,像铁桶似的密不透风。
但大概也正因如此,在午夜时分绕过所有人翻上自己房间的窗的少年,才会那么像一个不可思议的梦。
不管多少次,都是如此。
“今天又学了什么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
“日语和一种舞步。”
“很难么”
“当然。主宾谓的顺序很麻烦,还有各种语法和句型句式,敬体简体也是明明也有汉字,却比俄语还要头疼。”她揉了揉额角,“交谊舞倒不是”
说到这里,见雀停了下来。
眉目清浅的少年看着她,耐心地等待下文。她在他琥珀色的眸子里,看见属于自己的一汪倒影。
“上午的舞步没记全,要陪我练练么。”
“唔,可我没学过跳舞。”少年看上去有些苦恼。
“没关系,我记得一点男步。”见雀一直觉得他是很聪明的,不管学什么都是。她只教过他最简单的指法,他却能在旁观几次之后完美复刻出自己弹奏的曲目。油画和一些基础课程同样如此,他代替自己完成的作业总能成功瞒天过海。
相比起来,见雀觉得自己要愚钝的多。
算不上天才的头脑,只能靠勤来补拙。明明一天六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外,各种课程接连不断,哪怕磨破了脚跟长出了老茧,反复背书背到反胃,也永远做不到让母亲满意。
她那空荡的房间里,少有的装饰是墙壁上十七世纪的油画和价值连城的古董,最喜欢的布置是厚重的葡萄牙纹章地毯,因为它可以让夜晚里的一切动静都变得悄无声息。
从头到尾都未曾挑明关系,最亲密的距离就是月光下无声的共舞。
前进,右转,身体回正,后退三步,旋转
虽然说着只记得一点男步,但最后还是带着他跳完了一整曲。
家族庄园是铜墙铁壁,墙壁外是对准自己的刀光剑影。紧锣密鼓的行程按时间依次进行,疲惫是永恒的主题曲,奏响在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
只有在那个清瘦的少年身上,才能汲取到一点虚幻的安心,稍稍呼出那么一口气。
“素舒。”
“嗯,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这章真的卡太久了。我每天都以为自己能写完,结果改了又改,每天都写不完
小雀之后是会回档的,所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