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拉克勒斯摸了摸腰间的锋利的刀, 计算着猎犬的数量,他的箭矢恐怕数量不足,然而恶犬们只是对着他们虎视眈眈, 并不敢靠过来。
“看着它的眼睛。”赫拉克勒斯听见了少女的耳语,“动物天生害怕比自己更加庞大的。”
“即使是地狱里的怪物。”她轻声说道。
“你别说话。”赫拉克勒斯说道,“没关系吧。”
她略微地摇了摇头。
“而且我的血对他们来说,也不算香甜。”她轻轻地说, “他们只是饿疯了而已。”
“不要把后背给它们,慢慢地走过去。”
赫拉克勒斯点了点头,他直视着恶犬们的一眼, 然后用后背靠着岩壁,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 恶犬们果然和他保持着一点距离,不断地威胁着,然而并没有一只愿意先扑上来。
“不要惊醒克洛诺斯。”普罗米修斯低声提醒着, “他一点都不想看到你。”
赫拉克勒斯小心地不让恶犬们发出声音,从克洛诺斯的背后绕了过去,然后迅速进入了罪人们的领域,离开了旧神被囚的居所。
“为什么”赫拉克勒斯问道。
“因为, ”少女思考了一会,“你是个很重要的人。”
“你会帮助诸神在未来的一场战争中取得胜利。”她轻声说道, “所以也不必要太担心,如果你真的陷入了困局, 他们会来救你的。”
“我的自尊不会容许我坐在什么地方等着诸神的救援的。”赫拉克勒斯说道,“诸神如此强大,为什么会需要我的力量。”
“因为盖亚的保护,现在的诸神无法伤害泰坦们。”少女诚实地说道, “只有人类,有权利杀死他们,所以在你的加入之后,宙斯才能获得杀戮的许可。”
赫拉克勒斯沉默了一会。
罪人在他们的身边哀嚎着,有人抓住了赫拉克勒斯的脚踝,他跺了跺脚甩开了那只苍白无力的手,努力向前走着,少女的呼吸又一次缓慢了下来,她霜白色的睫毛沉沉地垂了下来,合了起来。
虽然知道她不会死,但是赫拉克勒斯的内心中涌起了一股异样的情绪,他突然想起了很久之前,恍如隔世一样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有妻子和孩子,他总会半夜醒来给自己的小女儿盖上毯子,即使她总是说自己很热。
后来妻子揪着他的耳朵给他看女儿的脚上长出来的小水泡,骂他看你做的好事。
他那个时候觉得,自己的一生应该会这么度过,和家人们在一起,做一些声名远播的冒险,然后受人尊重。
他有时候会看到别人的婚礼,看到一箱一箱的财宝,他那时候觉得自己会赚到一大笔钱,给她置办一笔巨额的嫁妆,然后会有一位英俊而有知识的男人来提亲。
他曾经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那个夏夜,当他从疯狂中醒来的时候,他的妻子和他的孩子已经全都躺在了高高的城墙下面,他跑了下去,除了衣服之外,他甚至没有办法分辨谁是谁。
他刚刚明明感觉自己在和凶恶的怪物搏斗,然后成功地将它们推落山崖。
诸神,玩弄了他。
他也不知道哭了多长时间,只感觉眼球也火辣辣的干涩,他的大脑中只掠过了一些零星的碎片,比方说妻子第一次做晚餐的时候他敢怒不敢言的感觉,比方说他的小儿子在读音标,比方说小女儿白色的裙子。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卖身为奴,即使穿上女装,做屈辱的劳役,他只觉得自己的越痛苦,那种心灵上的沉重才会离他更远一点。
后来,他觉得,时间已经恩赐与他,他终于忘记了,他以为他已经不记得他的家人的样子了。
“别难过了。”少女的声音从他的耳边传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醒来的女神把冰凉的手放在了他的脖颈旁边,然后下一瞬间,他感觉头痛消失了,“向前走,不要回头。”她轻声说道,普罗米修斯知道,前方是幽魂迷障横行的地方,如果这个人曾经失去过什么的话,很可能会被困住。
“你可以闭上眼睛,我告诉你怎么走。”她轻声提议道。
赫拉克勒斯摇了摇头。
“不用。”他骄傲地说,“我可以走过去。”
把过往的遗憾和悲伤都一个人吞下去的走过去。
所有的苦难,所有的不幸,所有的历练,杀不死他的,都会让他变得更加强大。
少女轻轻地笑了一声,“好。”她轻笑着说,“那我可以相信你吗”
“您可以全然相信我。”赫拉克勒斯说道,“您作为此世最早的贤者,应该很了解我的。”
“不敢。”少女轻声说道,“我甚至不知道你应该算是神子,还是人子”
“人子。”赫拉克勒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少女轻轻地笑了一声,合上了眼睛,“我相信你。”
冥王哈迪斯是个苍白的身着黑衣的高大男子,他站在地狱通往人间的通道上,有光亮从他的身后洒下来,静默地看着赫拉克勒斯,“宙斯,让我传递一条消息。”他平淡地说。
“如果这位女神不愿意说出神王所需要的那条预言,那么我将扣下她。”哈迪斯说道,声音不高但是透露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赫拉克勒斯正想说什么的时候,他背上的少女略微推了推他,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
白发的少女站在了黑色的台阶上,因为虚弱微微踉跄了一下,伸出了一只手扶住了黑色的石壁,她抬起了头,宁静地看着哈迪斯的脸。
“我不会说的。”她轻声说道。
哈迪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遗憾的神情,抬起了一只手,然而少女偏了偏头,躲过了他的手,她努力站直了身体,看着他身后的阳光,有尘埃在里面上升盘旋,她伸出了一只手,苍白的半透明的手指让阳光从指缝中漏下来。
“但是你不应该把我扣在你这里。”她平静地说。
“我知道你能言善辩,但是神王的命令不容你有半点说辞。”哈迪斯说道,少女的目光在他的脸上扫过,他没来由的感到了傲慢。
这个少女是个傲慢的女神,他一直都知道这一点,然而她聪明绝顶,的确有一份心高气傲的本钱。
她明亮的紫色眼睛转了过去,凝望着深渊的深处,“如果你知道大概,不到十天吧,泰坦们就会拔起山来搭成梯子反攻奥林匹斯山,”她轻轻地抬起手,指了指深不可测的黑暗,“你大概就不会阻止我去见宙斯了吧。”
“到今天,我们还可以相信你吗”哈迪斯忍不住问道。
“看在我们古老的友谊的份上。”少女轻声说道,唇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哈迪斯从里面读出了几分不折不扣的嘲讽。
“或者说,我曾经和你们并肩作战,我也很害怕被他们报复啊。”少女笑着说,“你觉得我在谁这边会过得略微好那么一点点。”
哈迪斯无法辩驳。
他在内心深处,和波塞冬与宙斯一样,还留存着那场大战的记忆,以至于某些东西被刻在了他们的心里。
这个少女诡计多端,足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毁灭一个王朝而给新王戴冠。
“我必须警告你。”哈迪斯轻声在少女的耳边说道,“你不要以为这次的立功就可以赎清你的罪过了,如果你不说出那个秘密的话,众神之父是永远不会放你自由的。”
“我知道。”少女轻声答道。
“不过你不打算告诉他是不是”哈迪斯问道。
“是的。”她宁静地说。
哈迪斯往旁边站了一步,他转过了头,看着那个少女艰难的一步一步走向了那束光。
他知道这个少女是少数的绝对的不死者之一,然而他之前并不知道是为什么。
现在他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
有一种人是没法被杀死的。
比方说她。
她的头发早已是全然的霜白色,力量在长期的折磨中与遗忘下所剩无几,大概是因为长期没有见阳光的原因,她抬起手在眼睛前面挡了一片影子,然而她依旧在向外走着。
赫拉克勒斯跟在了她的身后,让如此一位强壮的英雄尾随这样孱弱的少女看起来很滑稽,然而他垂下了头,将自己的步子放得很小,悄无声息。
她挣扎着,扶着墙壁,终于走出了阴暗的石窟,阳光大片大片地撒了下来,她看见了翠色的草地与不远处白头的雪山,苍蓝色的天空上有拉成细线的云彩。
她已经将近一千年没有看到过生物,没有感受到风和水,没有呼吸过新鲜空气了。
她过分虚弱的身体没有负担太久的行走,因此她摇晃了一下,摔倒在了青翠的草坪上,露水拍打在了她的身上,让她感受到了某种清凉。
也许只有片刻这样的时光吧,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伸出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蒲公英的茎干,让它的种子飞上半空中。
她的余光里看到了赫尔墨斯的靴子,上面还有金色的小翅膀,他似乎正在和赫拉克勒斯聊着什么。
然后向她走了过来,她挣扎着撑起了身体,坐在了地上。
“请让我去见神王吧。”她笑着说。
赫尔墨斯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难色。
他玩弄着手中的手杖,“我很想规劝你。”
“我知道。”少女轻声说道。
“你如今终于恢复了自由。”赫尔墨斯说道,“你真的忍心再失去它么”
“没关系,”少女笑着说,转过头去看了看遥远的远方,目光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向往,然后她收回了目光,“谁知道未来会怎样呢,我们走吧。”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想看大家的评论
打滚感谢在20210831 12:29:0320210901 15:38: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一场 30瓶;42959585 10瓶;践月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