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比般脸型更为尖俏的下巴压上梦鸠的肩膀, 这个姿势,这个角度,偏色严重的发梢扫过脸颊, 衬得他的面容宛若女子般精致柔美。
津岛修治原本就是个秀气的男人,缺乏应有的男子气概, 所以他这样小鸟依人的攀附在梦鸠身上,仿佛柔若无骨的白蛇缠上无心振翅的飞鸟, 轻描淡写的语气是信子吞吐在空气中的声音,微微浮动在耳侧的呼吸,是毒牙析出的动静。
梦鸠不寒而栗
“你、你说什么”
背后安静了瞬,他忐忑的等待着,耳侧微风浮动的频率渐渐变成了低笑。
津岛修治道“不要装模作样了, 青瑛, 你在隐瞒的到底是什么”
好像是从喉咙深处挖出来的恶魔的呓语,梦鸠看不见的地方,他的脸色已经一片凝重。
不对劲儿
这个样子的津岛不对劲儿
看起来就像是彻底进入了战斗状态, 完全不在意暴露什么的样子。
与其说他正在装模作样, 其实在梦鸠眼里,喜欢装模作样的人一直是津岛修治
所以这个样子的他绝对不正常
“津岛修治”意识到不对, 发觉到不祥,梦鸠当机立断的放下手里的活计转过身, 在对方惊讶的视线中握紧他的肩膀,担忧的问道“你还好吗”
“”顿了顿, 津岛歪过头反问, “我有哪里让你觉得不好吗”
梦鸠不假思索的道“你今天很不对劲儿”
津岛修治责备的看了他眼,幽幽感叹。
“我不对劲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啊”
“快点儿做早餐,吃完我要去茶屋趟。”
“哎, 有任务吗”
“没有,但是你不许跟来。”
津岛修治的脸,四月的天,会儿一变,独留站在厨房里的梦鸠傻乎乎的目视他挥手离开的背影,思考了半天也没有琢磨出来头绪。
穿上厚实的大衣,没有如上次一般招摇入场,白天进入茶屋的客人个比个低调,在这些人中,身看不出名头的打扮,背形笔直修长的年轻人在雨幕中露出一张清秀如玉的侧脸,此人正是甩下搭档不管的津岛修治。
自从上次在这边大闹了场,还带走了茶屋中一位地位不低的女性,津岛修治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
这次他到场,不少打扮华贵艳丽的女性争相恐后的前来侍奉他。
不管这些女子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如何争夺的比母狼还要凶狠,但来到男子面前,她们举一动轻盈柔美的仿佛蝴蝶飞舞花丛,翩然优雅,举一动仿佛可以入画般出众而富有诗意。
有些时候津岛修治来见她们不需要花费金银,大多时候他仍需要和普通客人样走过繁复的程序,不过这些都不影响女人们给他开的后门。
比如所有客人中,只有他能悠闲的躺在整条花街最美丽迷人的女人的腿上,享受她柔情蜜意的抚摸。
好久没有见过他的女人不会不识礼数的扎堆前来,所以这次来见他的,只有这名叫做华鹤的女性。
女子身名贵的鹤纹,头上戴着紫藤花的发簪,珠玉宝石点缀在她素白的手腕上,双迷人的凤眼弯成柔媚的形状。
许多人光是看见她,就不由自主的停下离去的脚步,听见她的声音,就不忍从这间屋子里离开,与她交谈两句话,那么就再也舍不得远离她的身旁。
然而就是这样一名女子,如今却温柔细致的陪伴在津岛修治身旁,难以想象这会是怎样高规格的待遇,更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能吸引这样一名女子全身心的呵护。
不过这样想的人肯定是会失望的。
津岛修治的身上,没有男人能找出优点来,喜欢他的人都是女子,唯有女人才会忍不住去怜爱这个男人。
如果是男人只会忍不住杀之后快
瞧瞧这到底是多么奇怪的个人
也许他自己也发现了自己的怪异之处,所以每次来,都会把脸埋在华鹤的小腹间,像是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回到母亲的身旁。
女人们从这刻的他身上瞧见了脆弱,故而越发爱恋于他。
“津岛大人,时间差不多了。”
原来时间已经不知不觉过去那么久了,廊下的雨丝细密如织,天空也是昏沉沉的瞧不出云散的样子。
津岛修治懒得起来,不想起来,倦懒的蛇蜷缩起身子,掀开眼皮,瞥了这个已然厌倦的尘世眼,随后就懒洋洋的重新蜷缩起来。
“津岛大人”华鹤不得不又次呼唤道。
津岛修治这才拖着衣物起身,藏蓝色的浴衣在他身上几乎是随时可以散架的模样,交缠在脖子,手臂,腰腹上的绷带嚣张又醒目。
华鹤多看了他几眼,就忍不住伸手帮他打理起来。
津岛修治全程老老实实的任由女人摆布,但唯独某个时刻,他忽然望着窗外询问。
“今天有没有人来找我”
正为他打理衣物的女子愣,华鹤想了想,其实不用去考虑,像她这样的女子都是专业的,肯定会牢牢记挂住所有和客人有关的事,所以她仅是略一沉吟便摇了摇头。
“这样啊。”津岛修治萎靡不振的看起来像是要重新躺回去,华鹤不得不费力支撑起他的身体,忧郁的问道“津岛大人您为何心情不畅”
津岛修治闻言诧异的挑挑眉,指着自己。
“我有吗”
华鹤美眸流转,轻轻笑道“似我这样的女人,总是要比旁人更了解自己的客人,大人您并不是为了这不停的梅雨发愁,那是为了情人”
津岛修治嗤笑声,大大咧咧的说道“我可不会有什么情人。”
“原来如此,那么,那是怎样的女子呢”
“”
津岛修治噎住了,看了看笑容不变的华鹤,几秒后,重重叹了口气。
“华鹤,你这样就没意思了。”
“津岛大人会责怪我吗”面貌高雅如仙鹤,姿态清净如浮云的美貌女子悠声问道,心中已经认定他不会。
津岛修治果不其然的摇起头,捏着手指慢慢说道“啊,华鹤你都这样说了,我当然不会怪你,只是你要说他是什么人,条件从一开始就不对劲,他是个男的。”
华鹤的呼吸停滞了,仿佛确认般望向津岛修治的表情,然后从他的神情中察觉到刚才短暂忽略的内容,心情时不知是喜是悲
“津岛大人,介意说说他的事情吗”尽管心情复杂,但作为舞妓培养出的修养却是无需质疑的,几乎是下意识的按照津岛修治的语气,打探起那个人的故事。
和烟花女子有关的事情,津岛修治再清楚不过,连她们会在什么时候使用怎样的语气他都一清二楚,自然不会忽略华鹤无意中暴露出的小心思。
在这方面他同样也是个专业人士,随口念叨了几句,仔细品味一下,其实和什么都没说没两样。
华鹤通过这样的行为了解到那个人对津岛修治绝对是不同的,心中不由一凛。
“那个人那么重要吗”
“重要吗也不算,只是很特别。”津岛抿着杯子里的酒,眉眼和神情都是淡的。
落雨的天气,整个世界都变得昏暗不明,像是覆盖上层灰色的涂料,只有点灯的地方才亮起柔柔的光晕。
即使已经到了现代,也没人无缘无故的在白天点灯,所以茶屋内的切都褪了色一般,不见昔日繁华盛大。
梦鸠如果这个时间过来,可能会为花街的变化大吃惊。
但是和他不同,津岛修治见识过各种时期的花街,因此早就见怪不怪。
习以为常的和这些精致如人偶的小姐姐们聊天,习以为常的在这里寻找温度,习以为常的在感受到另一个人的心意之前离开
与其说他是薄情,不如说他把女人的心思摸的太透,恩爱做的太顺手了,所以当他起身离开,自然而然的也就带走了另一个人的温度。
所以不来花街的时候,茶屋的女子们思念他如爱郎,念叨着朝朝暮暮,而他来了呢,不管是怎样的相处也总会带上点儿别的味道。
故而他总是薄幸的。
但也正因如此,他在欢场永远是最受欢迎的客人。
阴沉沉的鬼天气隔着扇纸窗也能感觉到阴云带来的压抑。
街道上的人偶尔抬头,不会儿就会露出不愉快的表情低下脑袋。
这么做的人总会后悔让自己的眼睛看的太高,不这么做的人又会好奇看上眼会变得怎么样。
所有人中只有个人平静的穿过人流,手里拿着黑色的大伞,既不对天空好奇,也不会为这时踌躇感到后悔。
人群中,多他这么个并不稀奇。
人群中,少他这么个的时候也同样。
无人察觉。
这可能就是另外种活法吧。
拉开窗户之后,整个人趴在上面全程看了下来的津岛修治慢悠悠的想道,他旁边的华鹤同样看见了这幕,但却没有任何感想。
尽管是白天,来花街的男人也不少,像梦鸠这样将自己伪装的不起眼的男人,更不会惹来花街第一美人的注意。
进入花街的男人每一个都会接受前辈们的告诫,那就是美丽的女人在这条街道上就该如日轮般高高在上,所以不会有人因自己倾慕的女子高傲而不满,他们只为无法讨好这样的女子,不被她们视作可以交往的客人而努力提升自己
不过如果她知道梦鸠并不是这条街任何个人的客人,也许她就会低下头,认真的打量这名不起眼的男子。
个能被她心心念念的男人评价为特殊,连谈起他来神色都是不样的,言辞之间更是多加维护的男人,华鹤不可能会不想见他。
只是见到了又如何
道惊雷划破天际,愈发暗沉的天色,黑云滚滚压在心头。
华鹤在刚刚那阵雷声中受了惊,只是不等她说些什么,身旁的男人就已经起身,自然而然的带走了她身上的暖意。
“津岛大人”
“接我的人来了。”
津岛修治来时用的是浪子的模样,走时却毫不留恋,他本是许多女子心中多情又冷清的爱人,但此刻他把花街最美的女人抛在身后,副急匆匆归去的模样。
华鹤看了他离去的地方许久,半天之后方恍然大悟,嘴角噙起苦涩的笑意,连望向窗外的神色都透出了然。
“什么啊,您这不是已经找到归处了吗”
“有家的男人,不应该再来茶屋,看来我也该试着拒绝您这位客人了。”
只不过还是忍不住从这层楼的窗户朝街道上看去。
换好衣服的津岛修治被一张大伞罩住,华鹤有瞥见伞下人的相貌。
那真是不输给津岛大人的出色。
随后,大雨落下的声音压过了纸窗合起的细微声响。
天空此时被怒吼的风雨笼罩,天光寂然。
作者有话要说 我基友看这章的时候吐槽我过分,但我觉得我其实很喜欢太宰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