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29、溃疡(8)
    余洲挎着背包来到酒吧, 开口就问“樊醒呢”

    樊醒出去了,带着鱼干。

    “你要找他”姜笑看出余洲脸色不对,“怎么了”

    余洲“他偷了我的东西。”说完推门, 小跑离开。

    姜笑和柳英年面面相觑, 许青原倒是笑着“小偷和小偷, 不是很适合吗”

    自从跟其他人自报姓名, 他说话做事都坦然了很多。姜笑打量他“其实我心里有个猜测。”

    许青原“什么猜测”

    姜笑手上动作很快,一杯鸡尾酒摆在许青原面前。“起初不肯跟我们说名字,说了名字发现我们没人认得你, 所以你放松下来。”姜笑看着他,“许青原,你是犯了什么事吗”

    吧台气氛有些变样。柳英年下意识把屁股挪开, 远离低笑的许青原。

    “继续猜。”许青原说,“猜对有奖。”

    夜晚的城市十分安静。也只有在这样的夜晚里,才更凸显城市的寂静。亮灯的房子极少, 寥寥几处, 在细雨中氤氲。

    余洲几个人在这儿度过几天, 已经相当有名气。会留在这里的历险者不多,人们对新来的人充满好奇和热情。余洲骑了辆自行车四处询问, 在街角看见花姨,花姨说曾在堆满杂物的小码头看到樊醒。

    花姨带女儿出门散步,小姑娘穿着不成套的雨衣雨鞋, 撑一把有污渍的比卡丘雨伞, 在小水坑里跳来跳去。

    她忽然扭头看向大路。路上一辆双层的观光大巴驶来,付云聪在大巴上冲他们挥手。

    “你好啊。”他对小姑娘说,“上来玩吗”

    余洲“你不是在复原水果店么”

    付云聪“嗯。”

    他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余洲便不好再问。花姨抱着女儿上了大巴, 这条路通往城外,也经过码头,余洲放弃自行车,也窜上了大巴。

    “你去哪里”余洲问付云聪。

    付云聪站在大巴第二层上,雨水把他头脸衣服全部打湿。“出城。”

    余洲“城外城外有什么”

    付云聪笑了“不知道。等我抵达你就能看到。”

    余洲霎时明白“等等你的鸟笼没有边界”

    付云聪困惑了“鸟笼是有边界的”

    随着大巴前行,他们经过一道漫长的高架桥。桥的两侧,景物如同从白纸上浮现出来一般,渐渐地自水雾中生长、茁壮。大巴抵达何处或者说付云聪抵达何处,城市的细节便随着他的到来,慢慢丰富。

    “这是我的鸟笼。”付云聪说,“那个声音把这片无边无际的空白给了我。我想知道,我能够在这样的空白上绘制什么样的图案。”

    余洲忽然感受到付云聪与雾角镇古老师、与阿尔嘉最大的不同。他在试图探索“鸟笼”更大的可能。

    “你说得对。”付云聪微微一笑,雨水模糊了他的镜框,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有了新的光彩,“我也想知道这个鸟笼是否真的有边界。。”

    大巴停下,付云聪提醒余洲,前面就是码头。他们走了另一条通往码头的路。

    从码头那边捡拾杂物的人也看到了大巴,有的人坐上来,熟稔地和花姨母女打招呼。他们也想随着大巴出城,看看付云聪会复原什么样的风景。这是生活在这里的历险者们难得的乐趣。

    余洲向他们告别,转头朝码头跑去。

    今日没有新增的杂物,码头上的东西被人翻得有点儿乱,在离大河最近的一座杂物山顶端,余洲看到了樊醒。

    夜里下着雨,刮起细风。风把樊醒的斗篷吹起,上面的细细系绳在风中舞动,像水母细长的鞭丝。

    余洲躲在杂物堆后面。他看到鱼干和樊醒在一起。

    他们并未发现余洲,樊醒不断把那颗金色的圆球在左右手之间抛来抛去。

    鱼干离他有一段距离,用余洲听惯了的尖利声音抗议“我绝对不会吃下心脏你别糊弄我”

    樊醒扭头盯着它“安流,你不讲义气。”

    鱼干顿时闭嘴,气得在空中一弹一弹。它干瘦且小,浑身除了脑袋完整,其余地方都是鱼骨头,舞动时十分怪异。

    “我从母亲手里偷出深渊手记,正是为了寻找你,让你复活。”樊醒说,“你不能这样对我。”

    鱼干“我谢谢你。”

    樊醒“听起来像骂人。”

    鱼干又打滚。“我也想复活,但我不能吃心脏。”它忽然压低了声音,语气阴狠,像换了条鱼,“你知道我吃下心脏会发生什么事。”

    “没有心脏,你永远是这么一条干瘪的小东西。你完全没有力量,就算变成了大鱼,你也不能维持形态。”樊醒仍在劝说。

    鱼干忽然绷直了身体“我这样也很好。我跟余洲他们一块儿历险,我小成这个样子,它找不到我。”

    “可它会找到我”樊醒一把捏住鱼干的尾巴,把它抓在手里,“安流,你复活了,我才有和母亲对抗的能力。我借助手记找到你的骸骨,把你复活,然后你把力量借给我,这样才对。”

    鱼干长久地沉默。

    “我不想像你一样,被它挖出心脏,变成一副骸骨,扔进海里。”

    樊醒的声音很低,余洲几乎听不清楚。听到的内容令他一头雾水,心脏紧张得怦怦乱跳他知道鱼干不一般,但没想到樊醒和鱼干居然熟稔到这种程度。

    樊醒是“缝隙”的人谁是他的“母亲”

    余洲试图靠近,鱼干忽然拔高了声音。

    “你让我吃下心脏,下一步呢下一步你是不是要吃掉余洲”

    樊醒顿了顿“你不舍得”

    鱼干“你舍得”

    樊醒不应。

    鱼干“我知道你挺喜欢他,他很有意思,而且他还抱你。”

    樊醒松开鱼干的尾巴,鱼干有些犹豫,却又继续说下去“你变小的时候,他最紧张你了。”

    樊醒“因为我至少看起来像个人。他把我当成妹妹。”

    鱼干“是人都知道你不是他妹妹。”

    樊醒“看到我的原形,他只会被吓跑。我不是你,安流。”

    鱼干又翻滚,在距离樊醒一段距离的地方打转。

    “总之,这些人之中,对你最好的就是他。别惹他生气了。”它咳嗽两声,“他不高兴,我也不会高兴,哎。人类的情绪好麻烦,就不能开开心心的。”

    “和偷吻他相比,原来最容易激怒他的方法还是聊久久。”樊醒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久久真的是他亲妹妹。”

    话刚说完,身后一股大力,樊醒直接被拽了下来。他从杂物堆上翻滚而下,一路磕碰,小山在这剧烈的动作里塌了一半。

    余洲把他狠狠按在杂物里,揪着他的衣领。樊醒手上仍握着那个圆球,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血从伤口中渗出,在圆球的金色硬壳上涂了一层血色。

    “你说什么”余洲声音嘶哑,“你知道些什么”

    樊醒大笑,他双腿忽然夹住余洲的腰,腰身一挺,直接把余洲掀翻。余洲被他压在身下,樊醒已经成功反制。

    “她是你的引线吗,一点就炸”樊醒舔舔嘴巴。他胸口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兴奋,兴奋中又掺杂焦躁。复杂的情绪虚晃一枪,他低头看余洲,把空着的那只手按在余洲的左胸。

    剧烈的心跳声透过彼此的皮肤骨骼,樊醒能清晰地感受到。

    愤怒、激动、惊愕,连鱼干也开始躁动乱滚,凑上来咬樊醒的耳朵想让他松手。

    樊醒手上使力,按住余洲胸口。他为人类脏器的不停搏动感到惊奇。余洲的心跳是生命力的证明,激烈的情绪让心跳愈发急促,樊醒似乎能听见血液奔流的声音。

    余洲的眼睛发红了。

    “你在胡说什么”他起不了身,抬手往樊醒脸上揍了一拳,“她就是我的”

    “不是、不是”樊醒打断了他的话,“你知道她不是”

    他抚摸余洲的脖子、脸庞,最后卡住余洲下巴。焦躁感爬挠樊醒的心,他恨不得立刻让余洲抛弃脑子里可笑的兄妹想法。

    他不想让余洲无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以久久为先。

    “你也是一无所有的可怜虫,别自欺欺人了。”樊醒一字字道。

    一种陌生的惊恐像虫子一般钻进余洲心里。

    余洲和鱼干目光同步,齐齐看向樊醒手上的金色圆球。

    被血液侵染的硬壳正在裂开

    鱼干发出尖锐的啸声。它的恐惧瞬间侵入余洲脑海,余洲忽然颤抖,他本能地想远离樊醒和他手里的那东西,可樊醒完全钳制住他,大得出奇的力气,就像一只巨手把余洲牢牢压在原地。

    樊醒扬声长笑“安流啊,安流”

    他举起手中圆球,笑声愈发疯狂。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圆球正在崩裂,金色的硬壳化成液体,水一样从樊醒指缝淌下,“你我都是母亲的孩子,我们有同样的源头。你的心脏惧怕我的血液,然而母亲添加的这层壳子,它认得我”

    圆球的硬壳融化了一半,圆球中央那团不断滚动的混沌终于露出全貌。

    它是浅灰色的,如同那些有毒的蔷薇一样,阴郁低沉。

    在夜灯与雨水中,混沌仍旧缓慢翻滚,它们悬在樊醒手心,被樊醒五指牢牢圈住。

    鱼干无处可躲,从圆球开始融化的时候它就僵硬地失去了活动能力,落在余洲胸口。

    “”樊醒松开了钳制余洲颈脖的手。他用手掌盖住鱼干,“好吧,别害怕。你不想要这部分力量,那就直接给我吧。”

    那团混沌的烟气,就这样被樊醒按入了胸口。

    城市有密雨,但从来没有打雷。

    已经抵达城外郊区的付云聪却听见了雷声。回头看见城市天空电光闪动,他心头一突,连忙对车上其他人说“雨太大了,我们回去吧。”

    大巴掉头,往城内疾驰。付云聪跑上观光层,雨愈发的大了,但这不是他操纵的。有人越过笼主,让“鸟笼”的天气发生了变化。付云聪心里升起不祥预感,他想起余洲说过的,出现在某个“鸟类”空中的巨大手掌。

    电光密集的地方,浓云正在翻滚。

    “他是要死了么鱼干”余洲喊出了那个特殊的名字,“安安流”

    鱼干猛地从他胸口窜起。

    樊醒浑身战栗,胸口萦绕着灰色的混沌烟气,已经失去了控制余洲的力气。汗水从他身上淌出来,就像彻底洗了个澡,他长发湿透,紧紧闭着眼睛,嘴唇因为忍受痛苦而咬出血来。

    “我不知道”鱼干无措,“我不知道别人吸收我的心脏会发生什么事”

    余洲“你们最好把所有事情都给我讲清楚我他妈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是把所有人都蒙在鼓里骗得团团转吗”

    鱼干张口结舌。

    余洲将樊醒推翻在地,起身时顺脚踢了一下。

    “既然要死那就去死吧。”

    头顶传来沉闷的雷声。

    余洲抬头时,看到有一只手从密云中探出,像拨开布帘一样,从中央分开了云雾。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四只嶙峋、干瘦的手,把天空挖了一个洞。

    “余洲,余洲”鱼干在余洲身后大喊,“救救我们救救樊醒”

    余洲目瞪口呆。

    他看到一只硕大的眼睛连着细长脖子,从天空黑色的洞口里慢慢探下来。

    “我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鱼干噗地趴在余洲的脸上,“快快把樊醒挪到它看不到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前文提到“母亲”时,我用的是人称代词“它”。这个称谓没有错哟。

    谢谢历险者飘啊飘不起来、cao、冷杉、简以溪的地雷。

    谢谢历险者格林伍德、x1u1n敏、、旧时檐下风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