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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收割者(1)
    高山上, 积雪如崩泄一般倾倒而下,冲垮树林、房屋,扬起遮天蔽日的雪雾。

    大地轰鸣, 群山狂啸。姜笑拔腿狂奔, 方才要拉她一把的那骑士已经在百米之外, 他不会回头了。

    姜笑听不清楚鱼干的声音, 冰冷的空气灌入她的口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跑

    在前方的高地,余洲等人正在等待姜笑。

    跨入这个“鸟笼”之后, 他们立刻碰到了雪地里巡逻的人。对方自称历险者,提醒他们即将发生雪崩,把所有人带到高地上。越过高地就是休息处, 但余洲他们并不愿意离开。姜笑还未来到这儿,他们得等她。

    就在这个时候,雪崩开始了。

    白色的大地上, 姜笑是一粒影子, 微不足道。

    她身后无边无际的雪海, 如浪涛一般势不可挡。

    带路的历险者点起一根烟,转身道“走吧, 救不了了。”他起步离开,见余洲等人并未跟上,也没有回头。“往前走就是了。”他大喊, “看到的第一座房子, 就是落脚处。”

    鱼干已经奔往姜笑身边,可它无济于事。

    “完了完了,姜笑姜笑跑啊”柳英年声嘶力竭。

    樊醒身边一空,余洲扭头往高处奔去。他立刻醒悟“余洲不行”

    来不及了。他追赶余洲, 但抓了个空。余洲没有停顿,直接从高处突起的石头上跳了下去。

    雪地中一声长啸

    提醒姜笑要快跑的人已经纵马奔上高地,停马回身。

    高地下方的雪地里,一条惊人的怪鱼骨骸如冲破海面,腾空而起。

    它醒目的独角上,赫然挂着一个人。

    余洲抱住鱼干独角,感受到鱼干此时此刻的愤怒。

    他摸了摸鱼干的背脊“快”

    姜笑冲疾游而来的鱼干伸出手。鱼干抓不住她,直接用鱼鳍抄起了姜笑,往背上一抛。

    雪沫纷纷扬扬,姜笑落在鱼干背上,还未抓紧鱼干的骨头,雪浪携带的狂风滚滚而来,把她掀翻。余洲下意识伸手去抓,他抓住了姜笑手腕,但被下坠的力量狠狠一带,另一只手松开了独角。

    两人都跌在鱼干背脊上,往下滑落。

    鱼干再次长啸

    背脊上当的一声脆响,有人一把抓住余洲的手无数浅灰色藤蔓从樊醒衣袖中窜出,绳索一样死死捆住余洲身体。樊醒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把切肉刀,正是许青原从杂物堆里翻出来的那把。

    刀子扎在鱼干的骨头里。

    两个人都被拉了上来。姜笑冷得发抖,余洲对樊醒道谢。

    “这就是你吞了鱼干心脏的后果”余洲问。

    樊醒只是看着他。

    “怎么了”余洲奇道。

    “你的救人本能,对任何人都起作用”

    余洲听不懂这句话,更不知道怎么回答。樊醒顿了顿,回答了余洲的提问“安流在哪里,我就会出现在哪里。同理,我在哪里,安流也可以瞬间来到我身边。我们是一体的。”

    姜笑“安流谁鱼干的名字”

    樊醒“到了安全地儿再解释吧。”他躺在鱼干背上,心脏跳得飞快。捂着左胸,这种太过激烈的心跳让樊醒非常难受,但它无法短时间内平息。余洲纵身跳下雪崖的瞬间,樊醒几乎连呼吸都停顿了。

    余洲和姜笑靠在一起,相互取暖。樊醒躺了一会儿,也说冷,强行插入两人之间,三个人缩着肩膀脖子,坐在鱼干背上,看下方大地完全成为雪海,而大雪崩裂之势仍在继续。

    在雪沫的间隙,余洲忽然发现山头上有一个摇晃的影子。那是一个几乎有半座山那么大的庞大人影,如黑雾一样,影影绰绰。

    余洲心头一跳“山上有人。”

    话音刚落,人影瞬间消失。

    樊醒挽着余洲的手“头晕么眼花么你可以靠一靠我宽阔结实的胸膛。”

    余洲挣扎脱离他的钳制。姜笑看见在安全的高地附近,刚刚要拉自己的那个骑士正仰头看着他们。

    鱼干悬空下落,等背上三人都平安着地,它翻滚消失。几乎同一时刻,余洲耳边响起它尖锐的叫声“疼死我了”

    樊醒把切肉刀还给许青原“谢谢您。”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砍我”鱼干的鱼眼睛里涌出大颗眼泪,它抓着樊醒头发嚎啕大哭,“你好对得起我”

    雪崩此时开始缓慢停止。樊醒捂住了鱼干的嘴,雪径上,一匹马缓步行来。

    马上的人摘了帽子围巾,是个瘦削的女人。“原来你们有一个奇妙的帮手。”她对姜笑说,“显然,你们并不是新生者。”

    鱼干变大后所有人都能看见,但缩小后只有余洲等人和笼主才分辨得出。它肆无忌惮地抓挠樊醒的脸,樊醒强忍住把它捏碎的冲动。

    姜笑“刚刚多谢你提醒我。”

    女人微微一笑“走吧。”

    她前行两步,回头见几人都不动弹。“快走,你们的衣服不适合长时间呆在这种雪地里,去历险者的营地吧。”她说,“我不知道你们经历过怎样的鸟笼,但在这里,如果历险者不团结起来,很快就会被人收割。”

    女人叫季春月,也是“鸟笼”的老手。她已经忘记自己在这儿度过了多久,因为之前曾陷入一个沉睡“鸟笼”。她在“鸟笼”中睡了很久地觉,醒来是因为笼主被杀,有人取而代之。

    她谈兴很高,似乎是为了消除余洲等人的警戒心。虽然关于自己的来历并不多言,但讲起“鸟笼”里的事情,很是热情。

    但经历过阿尔嘉的王国后,余洲他们对热情的人多了几分戒心。只有樊醒与季春月攀谈,有说有笑。

    历险者的营地就在高地后方的低谷之中,十分温暖。在余洲看来,这已经不算是“营地”目之所及,完全是一个小小的村镇。

    余洲一直在打颤,但他们不敢贸然踏入营地,季春月下马打了个唿哨。很快,第一栋房子有窗户打开“大姐,接到了么”

    “接到了,所有人都平安无事。”季春月边走边问,“文锋呢”

    “他比你回来得早一点儿。”那人看到警惕而踟蹰的余洲等人,“哎哟,怎么都是年轻人”

    季春月“拿点儿衣服出来。”

    很快,那圆脸的胖子便拿了几件棉衣,不顾余洲他们的推搪,一件件地往他们身上套。余洲跟这人道谢,左右看看,发现樊醒不见了。

    樊醒已经跟着季春月进入房子。

    这是一间简陋的饭馆,进门便被热气烘得鼻腔一辣。

    樊醒坐下来时不停擦鼻涕,左右地看。饭馆里有男有女,人们衣着肤色各异,说的话也夹杂各种语言,樊醒并不能全部认得。他很快在饭馆角落的桌子上,看到把他们从雪地中带到高处的男人。

    季春月和男人坐在一处,称他文锋。

    樊醒也过去凑热闹,端起他人畜无害、四方通行的笑。

    不料文锋根本不吃这一套,冷冷瞥他一眼“不是怀疑我么怎么现在又凑上来了”

    樊醒点头笑笑,起身离开。

    余洲和柳英年正好进门,柳英年哇的一声,眼镜瞬间蒙上一层白雾。

    瞬间,饭馆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们身上。

    “怎么还有小姑娘”有大汉朗声笑,“香香软软的小姑娘,从来都是收割者最喜欢的猎物。”

    姜笑连白眼都懒得翻。众人见她没有反应,起哄得更为热烈。柳英年把姜笑拉到身后,那大汉拍腿大笑“还有人护着,怎么,你们是约会啊,还是来鸟笼送命”

    “她是我妹子。”季春月起身说。

    饭馆里哄笑声瞬间被收束起来一般,停了。

    文锋按住她手,微不可察地摇头。季春月抽开手,笑着走来挽起姜笑“走吧,我带你们去休息。”

    穿过饭馆,进入后院,再穿过一条小径,便是白茫茫的雪路。路两侧都是房子,有人居住、有人活动。

    余洲等人的警惕心并未消除,一路上只有樊醒话匣子关不上似的。季春月领着他们往前走“吃饭就去饭馆,里面人杂,当心点儿。”

    “那些都是历险者”樊醒问。

    “对。”季春月答,“包括我和我丈夫文锋,都是进入这个鸟笼之后,被迫滞留在此的历险者。”

    “多久了”

    季春月“九个月。”

    她和文锋是历险者中滞留时间较长的人,在多次危机中活下来,并且救过不少人,因而很有威信。

    余洲忽然开口“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季春月回头,冲他笑笑。她给人一种可靠的踏实感觉,余洲小心斟酌词语“你和文锋为什么会在那里等我们”

    季春月“你发现了”

    “像是你们早就知道会有新生者出现在那片雪地上。”余洲说,“你们是去接我们的。”

    “你很敏锐。”季春月点点头,“没错,雪崩就是新生者到来的标志。我们如果不尽快把你们带走,你们会被收割者盯上。”

    樊醒“谁是收割者”

    “让他来告诉你吧。”季春月在一栋小楼前停下。

    小楼门口亮着两盏油灯,在雪与风中摇曳不定。

    敲门后,很快有人来开门,与季春月低声交谈,仍问她是否顺利接到了新来的历险者。

    屋子里弥漫着舒适的香气,余洲仿佛置身于另一个空间,室内陈设、温暖的炉火,都让他有一种恍惚之感。

    许青原靠窗而立,掀开窗帘观察门外情况,并伸手松了松窗户插销。插销可用,若是要逃离此处,这是一条通道。

    他冲其余人微微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找好脱身路径。

    樊醒和姜笑在客厅四处走动,柳英年则掏出笔记本,开始记录这个新的“鸟笼”。季春月摘了帽子围巾,脱下外套,意识到余洲看自己,笑问“怎么了”

    余洲渐渐明白,她并非热情,而是温柔。这位年长的女性对待他们这几个人,有一种对待孩子一般的耐心细致。

    余洲不敢轻易信人,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不反感季春月。相反,他乐意和她说话。

    “这个鸟笼的笼主是谁”

    季春月微微摇头“谁都不知道,没有露过面。”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有人从楼上下来,出声询问“这次是几个人”

    “五个人。”方才启门的青年答。

    “嗯,比前两次多。”说话人终于踏到地板。

    季春月即刻起身“谢白老师。”

    被称为谢白老师的青年比季春月年轻,他身材高大挺拔,穿一身轻便的衬衣,在温暖的室内另披一件外套而已。任谁看了他,都只会觉得他文质彬彬,有君子气质。

    谢白第一眼没看到历险者,而是朝季春月迎了过去。但立刻,他被季春月身边的余洲吸引了视线。

    他顿了一瞬,快步走近余洲,手势、语气和眼神,全都流露急迫与激动。

    “”他抓住余洲肩膀,须狠狠控制自己力气,才不至于抓疼余洲,说出的话如气声一般,随时摇摇欲坠。

    谢白的眼里甚至涌起了一层泪。

    他吁叹般低语“余洲。”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历险者冷杉、东莨菪碱、花篝、zuog、cao的地雷。

    谢谢历险者nauz、尘埃落腚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