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另一个时空落入“缝隙”的久久, 在这里曾短暂地停留过。她放声嚎哭,被路过的安流和樊醒听见,命运从此改变。
鱼干落到地上, 怔怔看地面痕迹。“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它喃喃说,“原来是我做的么”
安流击碎了自己的一颗眼球,在深渊手记的帮助下,强行在这个小小的“鸟笼”里搭建出一个通道, 只能容纳单一生命体通过,不确定落点。他们把久久放进陷空里, 看着她沉落、消失。最后陷空也一并抹去,“鸟笼”中空空如也。
只剩樊醒和忍受疼痛的安流。
载着樊醒离开, 樊醒问安流笼主被他们用这种方式送走, 那这个“鸟笼”还有别的笼主吗
一人一鱼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敢询问母亲。安流最后推测笼主应该仍是那个小孩儿。小孩儿离开之后, 无论安流还是樊醒, 都没有成为新的控制者, 这说明“鸟笼”认可的依然是小婴儿。
但小婴儿离开了“缝隙”, 她不可能再影响“鸟笼”。“鸟笼”便一直保持着她离去时的样子。
“她还会再回来吗”樊醒抱着安流的独角,“她会记得我是他哥哥吗”
安流戳破了他的幻想“你才不是她哥哥。”
离开“鸟笼”之前, 安流犹豫了一会儿, 转头在这个“鸟笼”外设下了保护网。“免得有乱七八糟的人进来, 破坏了这儿。”安流说, “这可是樊醒妹妹的地盘。”
樊醒“我不是她哥哥。”
安流的立场变得很快“你说是就是了, 她也不能否认。”
说着载起樊醒,晃着尾巴慢悠悠地游走了。
这段记忆早就彻底从鱼干脑海中消失,它茫然看地面痕迹, 又看余洲和樊醒。
“真的吗”
“当然。”樊醒搓它小脑袋,“骗你干什么”
余洲也搓它鱼鳍,鱼干的样子又呆又好笑。
它的心脏被剥离之后,在海洋里沉睡了很久很久,确实失去了许多记忆。但余洲心里充满了温柔和感激但鱼干始终没有忘记每一个被自己照顾过的孩子。它怎么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类孩子献出自己的眼睛可是回过头来想想,这又确实是鱼干会做出的事情。
余洲忍不住亲他一下“谢谢你,安流。”
鱼干看不出羞赧,用鱼鳍不停挠头“嘿嘿,嘿嘿”
几个人围着那痕迹看,每个都瞧着余洲笑。余洲笑了一会儿忽然哭了,许青原“又哭什么”
“久久应该没有掉进缝隙,”余洲擦眼泪,“我在想,如果她仍旧是这儿的笼主,那即便落入缝隙也应该立刻回到这里。”
骷髅用脆弱的指骨打响指“对,有道理”
许青原坐在地上,想想说“我还有另一个推测。”
他指着余洲,还有余洲手里的深渊手记。
“一开始,深渊手记想要接近的人或许根本不是你,而是久久。”许青原说,“久久能看到樊醒,樊醒能碰触久久。深渊手记为什么会粘上你,正是因为你身上有久久的气息。”
余洲登时愣了。
鱼干立刻反应过来,学着骷髅用鱼鳍打无声响指“对,有道理”
“深渊手记怎么会无缘无故选人肯定是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了手记。”许青原边思考边说,“当初是手记送走了久久,它会主动靠近与久久相关的人,不是很正常”
余洲越想越觉得可信,随即心中一阵后怕。
他清晰地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樊醒把装有鱼干的小瓶子给了久久,之后久久把瓶子交给余洲。手记从余洲包里落下,打开了,余洲低头看到手记上的文字。
“幸好久久没有碰过手记,是我碰到了。”余洲喃喃道。
樊醒默默牵着他的手,仰头看空白一片的鸟笼。他们会抵达久久的笼子,这绝非偶然,而是手记的指引。
手记从来没有指过错误的方向。这儿会有什么转机
一种古怪的声音忽然从鸟笼上方传来。
所有人抬头,只见鸟笼上方苍白的天空正渐渐笼罩浓云。浓云在天空中形成一个巨大漩涡,漩涡中心,两只巨大的手正试图撕裂云层。
在那两双手拨开浓云的时候,樊醒、鱼干和骷髅几乎同时跳起来。樊醒化出怪物形态,把所有人保护在后,鱼干缩进余洲的头发里,骷髅就地一滚,竟然跟所有人拉开距离。
一个古怪的、只长了一只硕大眼睛的头颅,从天空的缺口中低垂。
冰冷的空气直灌进来,余洲浑身汗毛直竖,冒了一身鸡皮疙瘩。
硕大的眼睛与之前在付云聪城市里见到的一模一样。它的眼珠缓慢移动,仿佛在审视眼前渺小的人类。
“樊醒。”母亲开口,那声音仿佛无数人同时说话,令人耳朵生疼的奇特嗓音在鸟笼中回荡,“终于见到你了。”
母亲的第二句话是“云游之国,已经彻底消失了”
它不像询问,倒像是喜悦。片刻后等不到回答,她继续盯着樊醒。
“不乖。”母亲说,“不乖的孩子就要被惩罚,被被”
转动头颅的时候,它看到了骷髅。
骷髅站在远离众人的地方,它正等着意志发现自己。逃了这么久,它心知这次绝对无法躲避,为了避免意志迁怒他人,它只得远远避开。
意志的声音颤抖了。
“樊醒”它呼唤的是骷髅的名字,“你居然躲在这里”
大手从天而降,抚摸骷髅的头骨。谁都看不出骷髅是否紧张,它声音倒是还很正常“听说你在找我。”
“是啊、是啊”意志忽然狂笑起来,“找到你,才能继续制造我的孩子们。完美的人类,我能制造完美的人类,你看他。”它指向樊醒,“我的孩子,他和你一模一样。”
意志顿了顿,忽然问“那安流呢你不是跟安流在一块儿”它看着樊醒。
樊醒心头一凛母亲原来是知道这件事的。
“你们还抢走了安流的心脏。”意志的头颅低垂,那颗过分庞大的眼球如巨大的悬空天体,瞪视樊醒,“心脏呢心脏在”
瞳孔忽然放大了,意志顿了顿,大手忽然以肉眼看不到的速度抓向樊醒。樊醒试图躲避,但他没有逃出意志的抓捕范围。意志抓住他躯体,狠狠用力,用可怕的声音质问“安流的心脏在你这里”
它完全没有给樊醒解释的机会,伸出手指就要掏向樊醒胸口。
“他不是你最完美的产品吗”骷髅忽然说,“你杀了他,不可惜么”
意志停手,仿佛在思考一般喃喃“孩子,孩子很麻烦。孩子们不好看,和你不一样。”
“毕竟他是你成为了母亲的证明。”骷髅说,“世界上能制造生命的只有母亲,母亲不会杀死自己的孩子。”
意志犹豫着,忽然说“那,你必须跟我回去。”
骷髅“我回不去了。”
意志怒吼“为什么”
骷髅“我成了云游之国的笼主。”
此话一出,鸟笼中一片寂静。
余洲和许青原等人飞快交换眼色,随即又听见骷髅重复“唯一的笼主。”
意志深深地看它,眼珠咕噜噜转动,半晌才答“不,你不是。我知道的,这个鸟笼还没有笼主。”它说完自己也觉得诧异,“大家都死了,可是笼主尚未确定。为什么为什么”
它没有提起任何一个孩子的名字。或许是忘记了,或许是根本不在意。
樊醒一言不发。所有人都看着骷髅,鱼干在头发里揪住余洲的耳垂,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骷髅想让樊醒离开。”
它话音刚落,骷髅果然开口“因为杀了白蟾、雾灯他们的是我。可我不是一个切实的生命。你能帮帮我吗”他的语气里有无尽的温柔和诚恳,“让我实现愿望吧,我喜欢这里,喜欢你制造的鸟笼。我想把它变成你最中意的样子。”
骷髅走近意志,抬起手,触碰意志巨大的手腕。它空洞洞的眼窝注视意志,语气带一丝老友重逢的亲昵“真的很久不见了,你完全没变。真是太好了。”
余洲心中大震他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意志会如此信赖骷髅,也就是樊醒的原型。这种信任和依赖最后成为疯狂的占有,意志甚至要以吞食的方式将它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但他现在懂了为了在“缝隙”和意志身边生存下来,如骷髅所说,也是为了更深地研究和探索“缝隙”里的一切,骷髅竭尽全力让意志认为,自己和它是站在同一边的。它全心全意为意志考虑,它和意志是唯一的、最牢固的同盟。
这里面的诸多心机与狡猾,骷髅毫不掩饰。
“我一直想有一个做笼主的机会。”骷髅说,“现在眼看要实现了,但还差一点点。你是笼主,你一定知道让鸟笼承认我的方式。”
意志静静地看他,许久才开口。
“鸟笼只承认活物。”意志说,“你不是。不过你可以通过吞噬另一个活物,来成为笼主。”
骷髅一愣,随即便听见意志疯狂的笑声。
它紧紧地抓住樊醒,挤压樊醒腹部,樊醒在它手中吐出几口血来。余洲眼睛都红了,许青原和柳英年忙拦住他。
“去啊,去选啊”意志大笑,“我最疼爱的安流会背叛我,我最完美的孩子从我身边偷走了深渊手记,你,你也会的,我知道。人类太擅长欺骗。去啊,樊醒,去吃人吧。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这就是唯一的办法。你必须拥有一个真正的生命,你必须选择一个活物作为你的容器,只有这样,我才会允许你控制我的鸟笼”
它挥动四根手臂,把浑身是血的樊醒举到骷髅面前甩动“吃了他吧,他最合适反正他是你的复制品,吃啊吃啊变成和我们一样的怪物吧”
尖利的笑声如惊雷般在“鸟笼”中滚动。
骷髅受到惊吓,不禁退了一步。
樊醒是余洲等人离开“鸟笼”乃至缝隙的唯一希望。它声称自己是唯一笼主,正是想借助意志的力量来确认这一点。若它成为笼主,樊醒自然就得以解脱,可以离开云游之国,一直保护余洲他们直到离开。
意志从不说谎。骷髅确认,它所说的,正是唯一的办法。
就像当时骷髅与白蟾融合一样,它需要依赖另一个真正的生命,才能得到鸟笼和意志的承认。
哪怕是一只鸟,一只猴儿,都可以但云游之国所有生命已经随着白蟾的消失而彻底消散。尚活着的、有心跳的,只有眼前的几个人。
这是一道无解的题目。
“骷同志。”
在许青原背后,有人忽然抬高了声音。
“用我吧。”
柳英年举起完好的右手,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冲骷髅喊“我我愿意成为你的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