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睁开眼的时候, 久违地眨了眨眼皮。他又重新拥有了薄薄的、能遮蔽光明的眼皮。这感觉实在令人怀念。他拼命地眨眼,忽然开口“柳英年”
“嗯”一个声音从他意识中冒出来,仍是那种有点儿胆怯、有点儿紧张的语气。
他们融合在一起, 骷髅看着自己的手掌而且主导这个身体的人是骷髅。
骷髅一下翻身跳起。它完全不适应人体真正的重量, 瞬间摇摇晃晃。
当时藏进白蟾身体里,它完全沉睡,从不出现,这是它在失去之后第一次重新拥有血肉与皮肤, 一时间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怅惘。
他左右看看, “鸟笼”里只有躺在地上的樊醒和不停蹦跳的鱼干。
意志掳走了余洲和许青原,樊醒正因为受伤不停呕出带血的唾沫, 鱼干慌里慌张, 尖声大喊“怎么办怎么办”
它看见骷髅爬起,火速冲过去“是骷髅大哥还是柳英年”
骷髅“是我。”
鱼干立刻判断“骷髅, 是骷髅。”
骷髅“你怎么猜出来的”
鱼干“柳英年会乖乖说, 我是柳英年。”说着揪着骷髅头发把他拉到樊醒面前。
云游之国的笼主已经确定就是骷髅, 现在外面的一切正在不断变化, 为了救助樊醒,骷髅把恢复人形的樊醒扛起, 示意鱼干开道, 一同离开久久的“鸟笼”。
云游之国将久久的“鸟笼”包含在内, 离开的过程十分顺利。樊醒胸腹受伤严重, 仍忍着疼痛向骷髅求助“快, 开门我要去找余洲”
“等你康复了,我会开门。”骷髅把它扔在地上。周围景色如同浸没在浓绿色墨水里,恍恍惚惚看不清晰。骷髅的“鸟笼”景色尚未成形, 他迟疑一会儿,决定先救助樊醒。
“你是我的鸟笼里的历险者,救你性命,对我来说不是难事。”骷髅说,“但是你得想清楚,我救了你之后,你要怎么去寻找余洲。别横冲直撞。”
樊醒捂着自己胸口“我我能找到。我知道他在那里,也知道他现在的情绪。”
恐惧和紧张占据了樊醒的意识,他甚至不能够分辨这是自己的情绪,还是余洲的情绪。鱼干也差不多,一刻不肯安定,一直在骷髅头上乱蹦。
没有设定好日夜的时刻,云游之国永远像笼罩着不够透亮的浓雾。
骷髅开始回忆他们坐在安流身上穿过“鸟笼”时看到的景色。柳英年画过云游之国的地形图,虽然笔记本被余洲带走,但骷髅仍记得很清晰。
樊醒胸腹内外受伤的地方完全修复好时,骷髅已经基本把白蟾的“鸟笼”复原。樊醒能动弹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继续请求骷髅开门。
鱼干正在帮腔,忽然一顿。下一瞬间,它仰天长啸,化出大鱼骨骸,跃上半空。
樊醒吃了一惊,骷髅立刻反应过来“余洲有危险”
他不再犹豫,闭目思索片刻,指着身边的湖水“我的门在这里。”
那是白蟾右眼曾经藏身的小小湖泊。安流和樊醒毫不犹豫,立刻纵身跃入湖水,甚至没来得及跟骷髅告别。
湖底隐隐透出光亮,他们像被那道光吸入一样沉落。
湖岸边,骷髅摆了摆手“再见。”他换了个口吻,怯生生的,但又充满了勇气“樊醒、安流,再见”
穿过门的樊醒和安流来到了熟悉的漆黑甬道。
天顶上仍有裂缝,雪不停落下。樊醒翻身爬上安流背部,抓紧安流的独角。他们都很清晰地知道余洲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个“缝隙”里有一个最初的“鸟笼”,那是只属于意志的地方。在孩子们还未四散流落之前,他们生活在那里。
通往下一个“鸟笼”的门出现,安流没有理会,它载着樊醒飞起,越过那道发光的门,往门后的黑暗之处飞去。
“安流,”樊醒忽然说,“你当时和白蟾在一起,你见到他怎么吸收其他笼主,是么”
他得到了安流肯定的回答。
“告诉我,所有细节,全都告诉我。”樊醒说。
他察觉了安流的困惑和犹豫。
“白蟾也曾尝试过吸收我,我想,它之所以能这么迅速地吸收其他人,是因为我们都是同源的,我们都是母亲的孩子。”樊醒压低了声音,“而我和母亲,也是同源的,我们都是缝隙的生命。”
安流停住了,不肯再往前。樊醒霎时间感到头晕目眩。安流的痛苦太过于强烈,他胃部紧紧收缩,忍不住趴在安流背上干呕。
“别忘了我最初的目的现在机会正好”樊醒拍拍安流脊背,笑着说,“取而代之,我来成为新的意志。”
浓稠的黑暗让余洲想起他沉落海洋、初次遇见安流的情形。
这里和海洋很相似,只是没有海水,灰暗的天空中是数以万计的蓝色水母。它们漂浮、游荡,从余洲和许青原身边穿过。
余洲是被一种强烈的疼痛弄醒的。他和许青原在被意志带走时昏迷了,睁眼之后,余洲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狭窄古怪的鸟笼之中。鸟笼狭长,他们必须站立才能稳定自己。身上的疼痛源于鸟笼上的金属丝。它们扎进了余洲的身体里,把余洲用一种古怪的方式固定在鸟笼中。
为了忍耐疼痛,余洲歪着头躲开一根即将要扎到自己脖子上的金属丝。
这些金属丝在缓慢生长。
“帽哥。”余洲开口,发现自己声音异常嘶哑,仿佛很久没说过话一样。
关许青原的鸟笼在余洲旁边,他也歪着头,但眼神比余洲清醒许多。
余洲瞪着他,半天才结巴道“帽、帽哥你”
许青原很憔悴。他长了胡子,一张脸干瘪得就像许久没吃过东西,原本结实的双臂消瘦得厉害。
余洲不得其解。许青原的样子像一个被关了很久的囚徒。
他下意识地低头,想看自己的模样,但他无法低头,无处不在的金属丝限制了他的行动。
“你也一样。”许青原说,“别看了。”
“一样什么”余洲哑声问,“什么一样”
“和我一样,狼狈,胡子拉碴,瘦。”许青原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虽然不会饿,不需要水,但我们在这里已经超过十天。”
余洲“十十天”
许青原没有说话,余洲看见灰色的天空里掠过一丝光线。随即,光线扩大了,他瞬间看清了他们置身的地方。
一个无边无际的宽大空间,被黑暗笼罩,在余洲和许青原周围,密密麻麻,数以万计,都是狭长的鸟笼。
每一个鸟笼里都关着一个生物,有的像人,有的和人类形态完全不一样。有的仍在扭动,有的已经沉寂,没有呼吸,皮肤皱巴巴地贴在骨头上,一个凝固的姿势。
无数还活着的生物低头注视新来的两个人,没有人发出声音,这里是一片死寂的空间。
余洲僵住了。强烈的恐惧和疼痛让他心脏有一瞬间的紧缩。
立刻,一种陌生的焦灼涌进他的意识里。
是樊醒和安流的焦灼。
余洲并不知道他的恐惧和痛苦令鱼干恢复成了安流的姿态,他死死抓住这一丝不属于自己的清晰,狠狠咽了口唾沫。“这是什么地方”
暗处有人走来,密密杂杂的脚步声。无数触手在地面蠕动爬行,是意志靠近了。
它这个形态与之前所见并不一样,余洲第一时间想到了小十。小十和意志有些相似人类的上半身,古怪的下半身。意志抬起头,它的脸上没有五官,仅有一颗硕大眼睛,血红色,正打量着许青原和余洲。
“这是我的鸟笼。”意志开口,它的声音也变化了,是平淡普通的女性声线,“也是缝隙中第一个诞生的鸟笼。”
意志长久地住在这里。它不需要睡眠,不需要娱乐,所谓的“住”,仅仅是把这里当做栖身之地而已。每诞生一个孩子,它就扩大“鸟笼”的空间。
余洲和许青原降落了,金属丝从他们体内抽出,两人根本无法支持身体,立刻软倒在地上,不停发抖。
“标本。”意志指着头顶密密麻麻累累层叠的鸟笼说,“樊醒告诉我,生物,植物,都可以制作成标本。”
余洲反应迟钝,好一会儿才明白它说的是骷髅。
“标本,可以用来研究生物。”意志说,“可是我做了这么多的标本,我还是没办法制造出最完美的生命。”
许青原嘀咕“你连完美的标准都还没弄清楚。”
意志听到了,但没理会。它弯腰看地上的余洲和许青原,眼珠子咕噜噜滚动。
“一定是我快忘了人的滋味和结构。”它仿佛在思考。
余洲和许青原对了个眼色,俩人互相搀扶,瑟瑟缩缩爬起。
“如果我要吃一个人,是吃掉你”意志的手指呈现出近乎透明的灰白,它先指着许青原,又缓缓移动,指着余洲,“还是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火速发完,今晚又有精彩比赛大家一起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