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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5
    接到消防队的通知, 刑侦支队立即赶到了现场,李沛和于景分头在现场检查,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于景拿起窗口的香薰灯, 因为窗边的氧气浓度非常高, 香薰灯已经烧的干干净净。

    不只是香薰灯, 一套的床上用品颜色很是活泼, 就连房间的窗帘也和床单颜色搭配,厨房的碗碟餐具也用了简单大方的颜色。

    即使这场大火将家里的陈设毁掉大半, 但是从各种细节还是能看出家里的女主人在很用心经营着她的生活。

    楼下围着层层的群众仰头看着刚刚才灭火的房子,偷偷闲言碎语。

    “听说上头烧死人了”

    “哎哟,这火可大了, 这一烧,应该是成碳了”他们的房子就在旁边, 也被波及了,没死人还好, 这要是死人了,之后找起火的房子要赔偿, 还不太好意思开口。

    人群中,有人认出来起火的房子, 表情里带着几分惊讶,“啧,我看这房子不是那个赵勤家吗”

    “他啊。”一旁的居民嗤了一声,心想着,这要是赵勤家里出了事儿,那还真是见怪不怪了。

    他说着,朝旁边花圃看去,赵勤和他妈魏艳玉正在配合警察录口供。

    特别是他妈, 嗓门那叫一个大,大喊着“这场火就是意外我要找保险公司,必须把钱赔给我”

    街坊邻居们瞅了一眼,压低声音继续说话,“哎,你们看见她儿媳妇儿了吗”

    旁边的人纷纷摇头,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外头的叫喊声丝毫没有打扰警方现勘,所有人都在自己负责的区域侦查。

    张法医蹲在尸体旁,因为局里还有其他案子,所以今天助手没有跟来,他一个人显得有些忙乱,见李队从旁边经过,叫住了他。

    “李队,还能调个人过来吗我有点周转不开。”要是一具两具尸体,他努努力还能应对,但今天死者人数属实多了,只有他一个人,实在太忙。

    李沛思考了一会,对着厨房里的人轻声咳嗽,似乎是在暗示着什么。

    于景叹了一口气“知道了,找他吧。但我不能保证他愿意过来。”

    李沛得逞一笑,拨通了早就输入好的电话号码,“喂,陆法医啊,现在忙吗你们于队刚才在现场夸你来着,正好我这儿有点难题,想麻烦你,你要是有时间过来一下。”

    于景听到李沛的话立即转身,上来就要抢手机,“谁夸他了也就办了两个案子,还不知道他能耐有没有吹的那么好听,我怎么可能认可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半晌才有人说话,那声音咬牙切齿,“于景,你给我等着。”

    质疑他什么都行,但他的工作能力绝对不输给任何人。

    陆砚挂断电话,冷笑一声,立即开车赶往事故发生现场。

    于景佯装抢手机的手收回,得意地冲着李沛挑眉,“看吧,这才几天啊,我就把这家伙的性格摸得透透的。”

    李沛佩服地点头,“我看你对他也没那么大意见了,以后能好好处不”

    于景咋舌,避嫌地看着队长,“什么叫好好处搞得好像我俩处对象似的。”

    经过人群时,陆砚停下来多看了两眼,只见一男一女正在被警察盘问,看他们年纪,大概是母子。

    陆砚的眼神凝聚在了年纪大一些的女人身上,她的手腕有一圈红肿,走近了看,似乎还有些许抓痕。

    “你谁啊你”魏艳玉见来的人一直盯着自己,狠狠地剜了一眼。

    警员闻声,转头见来人,恭敬问好“陆法医好,李队于队都在楼上。”

    “嗯。”陆砚应了一声,继续盯着女人的手腕,冷静询问,“刚才打架了”

    法医的工作并不是天天验尸,偶尔也会有伤痕鉴定,再加上自己又练了几年的散打,对伤痕非常的敏感。

    这名女士手腕上的伤痕明显是打斗挣扎留下来的。

    魏艳玉仓皇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儿子随手捂住手腕,解释了一句“被猫抓的。”

    她自以为这么一句就能把人糊弄过去,但警察怎么会是这么好糊弄的。

    “等会带她去做伤痕鉴定。”陆砚嘱意警员后,便要往楼上走,上楼前,回身看向一旁的男子。

    赵勤见自己被盯上了,错愕地转移自己的视线,故作镇定。

    这一切都落在陆砚眼里,作为法医,他见过太多死者家属,如果楼上的死者是这两人的亲属,那他们也太镇定了。

    陆砚一走进现场,入眼的便是一座神龛,神龛的摆放位置有些偏移,似乎它的旁边原先摆放着其他东西,只是现在那东西不见了。

    一张木桌安放在神龛前,仔细辨认还是能看出桌上摆放的一些果蔬什锦、瓜果甜点、猪头猪蹄,这些东西同时出现,大多是祭祀所用。

    虽然时代在进步,但某种腐朽思想在一些人的脑子里根深蒂固,每到传统节日必要祭祀,对着刻了所谓神像的木头跪拜,祈祷自己来年好运。

    要是在大街上也罢了,在家里祭祀,起了大火,还要麻烦消防员跑一趟。

    消防员也是人身,一次次的灭火都是拿命在赌,再想想摆这些东西的人在祭祀时会说的话,他就觉得无比讽刺。

    “陆法医这儿”不远处有人朝门口打招呼。

    陆砚颔首,从警员手里接过鞋套手套穿戴好,才向里走去。

    他一眼就注意刚从厨房走出来的于景,眼睛微微眯着,不满的情绪写满了他的脸。

    “别瞅我了。”在陆砚的注视下,于景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心虚,“警局人不多,拉你过来帮个忙,回头请你吃夜宵总行吧”

    “谁稀罕。”陆砚嘴上说着不满,但还是和张法医打配合,开始整理尸体证据,为装进裹尸袋做准备。

    三具尸体中唯一一具大人的尸体躺在贡品桌大约三米,没有挣扎痕迹,只是硬挺地躺在地上,她的不远处是一具焦黑的婴儿尸体。

    而在贡品桌边,离门最近的地方,还有一具七到九岁孩子的尸体。

    看着地上三具尸体,陆砚突然询问“大火一共烧了多久”

    还没离开的消防队员信息,“因为消防大队就在附近,所以从居民报案,到我们完成灭火作业,一共用时26分钟。但因为这三具尸体离门口比较近,大概不到20分钟吧我们就发现了他们,没有让他们继续烧下去了。”

    陆砚大致查看了尸体,娓娓说道,“普通火情在起火后的10到15分钟内,火场温度就有400度了,而工业火化炉的温度能够达到1000度,将一个成年人的尸体焚烧殆尽,大概需要40分钟。如果尸体体脂率高,那烧得会更快。而我们面前这三具尸体在短短20分钟内,烧毁的程度堪比同样时间的火化炉。”

    一般司法鉴定中心会建在火葬场旁边,他每天去火葬场的次数比去洗手间都来得勤快。

    现场两具小孩的尸体已经接近碳化,下手重点恐怕都要碎掉。唯一一具大人的尸体也烧的差不多了,恐怕很多证据都会因为这场大火被销毁。

    于景低眉想了想,询问“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场有因素导致火情异常猛烈”

    陆砚颔首,“所以我的判断是,尸体上应该是有助燃剂的,否则不会这么烧得彻底。并且,这三具尸体只有一具有挣扎痕迹。”

    警方进入现场后不会挪动尸体,只有等技侦的人来了才能动,所以现场还是案发时的样子。

    正在整理婴儿尸体的时候,张法医突然闻到了一股味道,“陆法医,这个味道有点熟悉,你觉得呢”

    陆砚也闻了闻,仔细回想后,打开自己带来的工具箱,从中取出一张试纸,提取一点尸体底下的尸油做检验。

    尸油一般是尸体高度腐烂,人体脂肪转化为油状溢出形成的液体,但高温燃烧下也会出现。

    “这是甲醛试纸”张法医再次闻味道,“真的有点像福尔马林”

    陆砚看着试纸颜色,“果然超标了。”

    也就是说这个婴儿之前泡在福尔马林里,平常人的家里怎么可能会有福尔马林,也不可能会有需要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

    “福尔马林是可燃物,暴露在明火下可发生爆炸。”

    陆砚仰头看向于景,于景竟然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对李沛请示道“李队,这个案子交给我们吧。”

    李沛不止办案经验丰富,为人处事也很有一套,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明白什么意思,颔首表示同意,“这几起案子不好查,有需要帮忙的,随时叫我。”

    于景微笑着点头,说了两句感谢。

    随后,他给队里的人发了短信后,蹲在了陆砚旁边,“这孩子的dna报告优先给我,我拿去和失踪婴儿的名单做对比。”

    于景后槽牙咬紧,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刚刚失踪的尹言非常危险。

    “桌上只剩下一个烛台,另一个烛台在尸体旁边,应该就是明火点燃了福尔马林,导致了这场大火。”方知书说着,将烧得黢黑的烛台收集进了物证箱。

    他顺着烛台的方向看向旁边的窗帘,如今窗帘已经基本烧完,但剩余的部分还是告诉他们大火的走势。

    星火燎出的点子向上,并且旁边的桌腿也是证据,本次火情的起火点就在地上,所以桌腿才会从最底下开始烧。

    方知书再靠近窗户一些,但似乎踩到了什么,弯腰捡起一块玻璃碎片,仔细观察,“这是”

    警局审讯室内,于景坐在魏艳玉对面,在问话前先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对方。

    魏艳玉很是不耐烦,皱着眉头问道“你有事儿没事儿啊我下午还约了人打麻将,要是没事儿我可就走了啊”

    她说着,丝毫不畏惧地站起身。

    她身后的两名警员立即把人摁了回去,防止她提前离开。

    魏艳玉当即大骂“你们干嘛欺负老百姓是吧”

    她说着,直接躺在地上开始赖皮,警员也觉得有些束手无策,他们不怕遇到地痞流氓,最怕的就是这种爱耍赖的老年人,动又动不得,说也说不得。

    于景微笑了一声,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报告,起身缓步走到了魏艳玉面前,他的鞋跟有节奏的落地,仿佛声声警钟。

    “我听消防员说,消防车到达现场以后,你阻碍过灭火作业”于景没有将人从地上扶起,垂头看着地上的魏艳玉。

    毕竟根据消防员所说,魏艳玉就是这样直接躺在地上不肯起来,他们劝不动,只好让两名消防员把人抬起来挪到一边,否则消防作业会更快完成。

    发着牢骚的魏艳玉声音一顿,眼睛提溜一转,随后继续哭喊,“我都一把年纪了,腿脚不好,突然起火把我吓到了那些灭火的都是杀千刀的随便把我丢在路边,我要投诉我要投诉”

    她哭得撕心裂肺,说话比年轻人还要洪亮。

    于景听笑了,他靠在桌边,看着手里的报告,悠悠说道“一到这种节日,消防队早就提前做好准备了,你要是不拦着,或许家里烧的不会这么严重。而且保险公司应该不赔偿故意纵火吧,你说呢”

    魏艳玉立即坐起,扯着嗓子喊道“你说谁故意放火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地烧自己的家,你们警察都是怎么调查的”

    于景将报告拍在桌面上,眼神示意警员把人从地上拽起来。

    魏艳玉不停挣扎,刚坐上椅子又想躺在地上,这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所谓的“老年人腿脚不好”。

    于景的指节敲了敲桌面上的报告单,没再和对方周旋,“现场发现了三具尸体,这已经不是一场普通的火灾,而是一场重大命案,再不配合,我就采取强制手段了。”

    因为目前只是审问环节,不清楚魏艳玉是否有嫌疑,要是她再继续这么顾左右而言他,他不介意把椅子的栏板放下来,到时候性质可就变了。

    寻常人听到警察这么说,多少都会老实一些,但魏艳玉毫不顾忌,她知道警察不会对她动手,现在就算押着她,也没使劲。

    她顺势趴在了桌上,大喊道“警察动手打人了,我受伤了,赔钱”

    魏艳玉这点小伎俩,于景早就看穿,她越是这么蛮横无理,就表示她想分散警方注意力,对于这次起火,她肯定知道什么。

    “知道这三张报告是什么吗”于景没搭理魏艳玉的诉求,警员根本没用力他是看在眼里的。

    魏艳玉的大喊声没有停止,但目光在报告单上看了几眼,清楚地看到了上面的名字,却没有表示。

    她的小动作,于景尽收眼底,冷笑了一声,坐在她的对面,“消防员问你楼上还有没有受困人员的时候,你为什么说已经没人了。”

    他说着,敲了敲魏艳玉面前的报告单,木制的桌面发出闷响,令闻者心生压抑。

    “死的人一个是你儿媳妇,一个是孙女,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他们已经明确了三名死者中的两人身份,现场火势凶猛,但好在扑灭得及时,房门关闭的次卧和儿童房烧得不算严重,还是找到了一些证据证明,家里除了赵勤和魏艳玉还有两个人的生活痕迹,对比检测发现,其中就有本案中两名死者的dna。

    在进行审问前,他们调查过赵勤一家,业主赵勤是经贸公司销售部的总经理,与妻子李巧慧结婚10年,妻子9年前生下女儿赵睇,李巧慧婚前是经贸公司市场部的员工,婚后就一直肄业,在家当家庭主妇。

    魏艳玉惊呼,“什么死的是我儿媳妇我以为她们出来了”

    她的脸上满是惊讶,紧跟着辩解道“这事儿我是真的不知道,脚长在她们身上,她们自己不跑,我们不用负责任吧”

    坐在一旁的杜峥神情凝固,即使不能在公事上表达自己的个人情感,但他还是忍不住皱眉,在心里暗骂。

    出了事,她第一时间想着摆脱自己的责任,关于死者的事一句话不问。

    他见过不少婆媳关系差的,但死者里还有一个她的孙女啊

    于景的目光紧紧盯着对面的魏艳玉,尽可能的再拖延一些时间,警察的直觉告诉他,面前的这个人肯定有所隐瞒。

    但一场大火烧掉的东西太多了,现在线索都集中在三具尸体上,他需要那个让尸体开口说话的人来告诉他答案。

    解剖室内,防护服略有些限制行动,但烧毁的尸体会发出有害气体,并且有烟尘散播,所以陆砚还是老老实实地穿着。

    “陆哥,理化检验出来一半了,排除了常规毒物,暂时也没发现病变。”林向黎刚从检验科回来,完成一整套的理化检验要花费不少时间,但楼上的于队他们应该等不起。

    陆砚颔首表示自己已经听到,见林向黎换上防护服后也进了解剖室,他将手里的记录本递给林向黎,说道“就目前的解剖情况来看,死者赵睇,皮肤有生活反应,逃生状态明显,尸体呈双手抱头的保护姿势,全身器官充血,呈点状出血点。”

    他说着,示意林向黎看向死者的眼周部位,“死者眼周有睫毛症候和鹅爪状改变,复合生前烧死的表征。”

    所谓的睫毛症候,意思是在火场的高温中,受害者出于自我保护,会紧闭双眼,他们的睫毛仅有尖端被烧焦。

    也正是因为条件反射地紧闭着双眼,他们外眼角会有一部分未被烧到,形状就像鹅爪,所以叫做“鹅爪状改变”,也被称为外眼角皱褶。

    “死者呼吸道有烟灰异物,内有烧伤,体内消化道均能发现烟灰和炭末。因死前吸入一氧化碳,死者的血液、内脏均呈樱桃红色。”陆砚一一指给林向黎看。

    林向黎颔首,“血液和内脏切片均发现了大量hb。”

    他说着,走到另一具尸体旁边,他是负责检查李巧慧尸体的,“死者李巧慧35岁,与死者赵睇不同,死者烧伤无生活痕迹,尸体呈平展状态,无逃生反应,消化道无烟灰,仅有呼吸道口鼻部发现少量烟末,心脏及血液未发现hb,是死后焚尸。”

    “两名死者头面部躯干四肢出现大面积烧伤和碳化,但不同的是,一个是生前烧死,一个是死后焚尸。”陆砚一边说着,一边低头做着记录,他的笔尖顿住,对林向黎问道,“查到死者李巧慧的死因了吗”

    “嗯,查过了。”林向黎说着,示意陆砚来搭把手。

    “死者内脏泛白,生前可能休克了,但我检查过她的体表,发现并无外伤。”林向黎说着,和陆砚一起将死者固定在铁床上,合力将另一面降到死者面前,翻转铁床,顺利将死者翻了一面。

    陆砚的注意力立即被死者后脑的凹陷吸引了去,凹陷粗略估计有拳头大小。

    但凹陷并不是圆形,更倾向于椭圆,着力点在长中轴线上,显示撞到了拐角或桌边等位置。

    死者的头发在大火的高温下烧尽,黏在头皮上,林向黎刮去了死者烧焦的头发和头皮,基本可以看清死者后脑的模样。

    多年的搭档养成了无声的默契,林向黎从工具台上拿来开颅锯递给陆砚。

    法医专用开颅锯有别于其他锯子,开颅锯只对骨骼这样没有弹性的坚硬物体有切割效果,并不损伤皮肤和肌肉,能够大程度的保留尸体证据。

    “死者前额开放性颅骨凹陷骨折,伴硬脑膜破裂,颅内出现血肿,是以着力点为中心的粉碎性放射状骨折。”

    陆砚头上的无影灯照射着死者的颅脑,明明是无比血腥的画面,但两人并没有感觉到不适,而是关注对生命的探究。

    林向黎对尸检过程做下记录,“所以死者是被人砸死的。”

    “而且是在死者没有注意的情况下,进行的偷袭。”陆砚补充说明,如果死者面朝凶手,那么骨折的位置不应该是在后颅,显而易见,死者当时是背对着凶手的。

    林向黎恍然醒悟,“这样一来,赵勤和魏艳玉的嫌疑非常大。”

    首先,案发地点在死者的家里,并且死者非常放心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别人,可见其家人的嫌疑。

    “哎,陆哥,你说明明大家朝夕相处,为什么会闹到现在这个地步”林向黎想不通,他现在一年能回家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清,眼看着自己父母的年纪越来越大,而他没办法一直陪伴着父母,每次想起,他都觉得有点愧疚。

    虽然父母嘴上说着没事,让他不要担心,但其实他很清楚,父母就算真的不好受,也会憋在心里不说。

    林向黎叹了一口气,发现陆砚压根儿不搭理他,叫了两声“陆哥”

    “有东西。”陆砚冷静回答,他半蹲在铁床前,手里的镊子夹着颅骨碎片夹缝里的硬物,缓缓向外拽,终于取了出来。

    陆砚用水冲去表面的血迹,才看清它真实的面貌。

    “玻璃碎片”林向黎凑近看,这块碎片嵌在颅骨内,更像是在受到撞击时留下的。

    结合死者颅骨骨折的形状,凶手可能是用一个玻璃罐砸人的。

    “叩叩叩。”解剖室外传来敲门声。

    陆砚走出解剖室,走出消毒间前脱下了身上的防护服,见敲门的人是方知书,于是问道“方知书报告出来了”

    方知书颔首,将报告递给陆砚,“确实是福尔马林,而且少说也泡了一个月,已经开始泛白了。”

    陆砚将手里的托盘放在一边,低头翻看着报告,他们检查过现场发现的婴儿,体表无任何外伤,却在呼吸道、消化道内检测到了福尔马林,所以这个孩子是活生生地泡在福尔马林溶液中死去的。

    一想到这个,陆砚觉得自己指尖发冷,沉声叹了一口气。

    “这是什么”方知书看向托盘里的物证,“玻璃碎片”

    陆砚点头,“在李巧慧骨折的颅骨里发现的,她是被坚硬的玻璃瓶底缘砸死的,拓了死者颅脑骨折角度,模拟出凶器大概是个半径15厘米的透明玻璃瓶。”

    方知书喃喃自语,没多说什么,拿上托盘往法医实验室对面的鉴定科走。

    没多久,他又带着一张照片回来,“是这个吗物证科拼了一下午,砸得太碎了,只能拼到这种程度。”

    大部分都是在柜子底下找到的,似乎是有人故意把碎片往角落踢。

    虽然支离破碎,但大概形状还是能看出来的。

    “很接近。”陆砚微微颔首,看着照片抿了抿唇,“我上楼一趟,把报告交给于景。”

    审讯室内,于景负责审问,杜峥负责记录,但魏艳玉回答的问题没几个,却一直在说自己媳妇的不是。

    “李巧慧那个白眼狼,天天拿着我儿子的钱,在家里好吃懒做,家务不做,还把她女儿也带得一身臭毛病。说两句就给你脸色,现在好了,把家给烧了,她满意了”魏艳玉冷笑着哼了一声,想到李巧慧现在已经被烧死了,身心都舒畅了,“她死了,也算是为我们家除害了。”

    这些话作为口供会原封不动地被记录下来,于景见魏艳玉说话时,双手交叠着,看着就是一副在信口胡吣的样子。

    于景顺着她的话,问道“哦我们基本了解你和死者之间的关系了,那么你们家着火又是怎么回事谁放的火,为什么放火”

    魏艳玉的一侧嘴角微微一撇,眼睛向下滴溜着转,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抬头就说道“当然是李巧慧干的这不要端午祭祀了嘛,我就让她搭把手,她不怎么下厨,但谁能想到我去门边摆贡桌的功夫,家里就着了。正好我儿子刚下班回来,发现起火了,我在门口喊李巧慧赶紧把孙女带出来,就和儿子一起下楼了,我们都以为她早就出来了。没想到她竟然没出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她低眉想了想,身体微微前倾,靠在面前的桌子上,拉近和警察之间的距离,“警察,我觉得这个案子很清楚了,就是李巧慧粗心,不小心把家里给烧了,我和儿子不想把事情搞这么大,就这样吧,回头我把她俩的尸体领回去,找个地儿给她们埋了”

    “很清楚了吗”于景追问道,“你说起火的时候,你在门边”

    魏艳玉笑着点了点头,“对啊,我不是说了吗警官你没听清楚啊”

    而另一间审讯室,赵勤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和自己的亲妈对比鲜明,面对警方的问题,要是极力配合。

    “我晚上加班,还没进门,我妈就喊我快逃,我是和她一起下楼的,后来才发现我老婆和孩子没跟下来。”

    孟景宜正记录着口供,询问道“关于死者,你有什么看法”

    赵勤微笑了笑,不像他妈那样恶语相向,他慢悠悠地说道“死者为大,我不想再污蔑她什么了,清者自清。”

    周晓阳转了一下手里的笔,“不用顾忌,我们是在问询,说你的真实感受就好。不用担心口供泄露,这些都是保密的。”

    赵勤有些为难,纠结了许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才说道“唉,其实巧慧挺好的,只是我可能不够努力,没能够给她想要的生活。”

    “她想要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周晓阳询问。

    赵勤又叹了一口气,“我老婆虽然已经是孩子的妈了,但女人嘛,总是爱美的,喜欢一些衣服包包都是正常的,只是”

    “这要是自己挣的钱,买多买少都是自己负责,但我老婆已经将近十年没工作了,家里的经济压力只有我一个人承担,一份钱得拆好几份花,挣再多都得省一省。”他说着,看向旁边的女警,想要寻求她的赞成,“女同志,虽然你看着不太像但也是女人,你能明知道家里困难,还会大手大脚吗”

    突然被提问的孟景宜有些发懵,手里的笔戳了戳后脑勺的头发,考虑了一下措辞,表情有些纠结,“应该不会吧。”

    得到体谅,赵勤的语气也越发激动了起来,“不仅如此我每天工作累死累活的,一回到家就想吃一口热饭,再不济,让我好好休息一下也好。但我老婆呢,我一回来就和我吐苦水,说我妈的不是,说我女儿不乖,说我不负责任,所有人都有错,而她是最辛苦的那个。”

    他说着,无奈地扶额,“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十年但再怎么说也是十年的夫妻了,她突然这么没了,我心里其实也不太好受。”

    赵勤的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但仔细回想一下,总觉得不是滋味,可周晓阳怎么想也没找到赵勤说话的破绽,于是问道“所以,你怎么看待这次起火”

    赵勤摇了摇头,恢复了一开始微笑,“抱歉警官,我说了,当时我刚下班,什么都不知道。”

    而另一间审讯室,于景也问了同样的问题,他的表情逐渐冷漠,一改之前的和声和气,“死者所在的地方离门边只有三米,你看不见”

    魏艳玉脸上的笑容也收起,一口咬定“我离开的时候,没看见。”

    审问全程,看着魏艳玉是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但她全程不回答对自己有威胁的问题,而赵勤看似可亲,但其实字字锥心,同样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审讯室的门被敲响,于景示意杜峥一眼,立即起身打开门,见陆砚在外面站着,他的双眼一亮,关门上前,“报告出来了”

    “这里是尸检记录的复印件,没来得及做正式报告,先拿来给你看一眼。这两份份是物证检验报告,方知书让我顺道带上来。”陆砚将手里的报告递给于景后,向后退了一步。

    于景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细想了一下,确实能够闻到陆砚身上的味道,但他并不介意,“下次可以让人下楼拿的。”

    陆砚微微颔首,东西已经给于景了,他现在得下楼把身上的味道洗掉,虽然穿着防护服,但仔细闻还是能够闻到一股尸油和焦味,也就因为这里是警局,没什么人会介意,要是这么出门,路人闻见会觉得不舒服。

    “陆砚。”于景出声喊住。

    陆砚过头看向他,问道“还有事吗”

    于景摇了摇头,拿着手里的一叠报告扬了扬,“这些对我们很有帮助,辛苦了。”

    陆砚一愣,脸上的局促一闪而过,“应该的。”

    他的话音落下,一头雾水地转身离开。

    “啧。”于景左手摸着后脖颈,突然之间觉得浑身难受,“我说这么多干嘛人又不领情。”

    他看着陆砚的背影,往后退了两步,将报告复印件给周晓阳他们送了一份,随后再次回到审讯室。

    “李巧慧不是被烧死的,她是被这个罐子砸死的。”于景将照片放在魏艳玉面前,“魏女士,记得这个罐子吗”

    一进赵勤的家里,祭祀的桌子就摆在正对门,但神龛的位置稍微偏了点,旁边空了个位置,好巧不巧,放这个瓶子倒是刚刚好。

    魏艳玉脸色有些难看,她明明记得瓶子的碎片,被她踢到柜子底下了,警察的眼睛怎么这么尖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是李巧慧自己带回来的,我和她关系不好,就没问过。”魏艳玉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我现在可以把尸体带走了吧”

    见魏艳玉已经开始着急了,于景反倒没那么激动了,他依旧指着瓶子,继续追问“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那瓶子里装着一个死婴,这件事儿你知道吗”

    “不知道。”魏艳玉立即激动的瞪大了眼睛,“等等,你说什么死婴这事儿我真的不知道”

    她回想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松了一口气靠在了一椅背上,“我知道了孩子上学了,家里开销有点大,所以这两年我和我儿子就建议李巧慧重新出去找工作上班,分担一下家里的压力。她估计是想偷懒吧,觉得再怀一个又能在家里躺个几年的。但她都这个年纪了,不好怀估计是听了什么歪门邪道,想了这一出”

    她说着,看着坐在对面的警察,反问,“我觉得我说的也没错啊,夫妻本是同林鸟,家里有困难,就应该分担一下压力。警官,你们觉得我说的对吗”

    而赵勤得知这些事以后,也是同样的震惊,同样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警官,我每天工作,只有晚上在家里休息休息,其实家里很多事情,我不清楚的。”赵勤的回答依旧搪塞。

    明明分开审讯两人,但两人的回答出奇的一致,或许是事实就是如此,但也有可能是两人提前串供。

    但不管如何,这个既然发生了,他们就要追查到底。

    魏艳玉和赵勤两人都有嫌疑,即使再三说明自己的无辜,还是被暂时拘留。

    办公室内,于景掐着自己腰间的皮带,眉头紧皱“我还是觉得他俩有问题。”

    参与审问的其他人齐齐点头,他们总觉得这两人很奇怪,尤其是赵勤。

    “老杜,你带着张程去赵勤公司走一趟,查一查赵勤和李巧慧的人际关系。晓阳,等会跟我走访走访附近的居民,魏艳玉是个外放的人,这样的人会经常和邻里有交集的。”

    其他人都有安排了,孟景宜一脸兴奋地看着队长,“我呢我要干什么”

    于景细想了一下,“你等报告结果出来,如果找得到死婴的身份,去走访看看,如果找不到你带着楚理,配合陆法医和方知书把案发现场模拟出来。”

    孟景宜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噌的站了起来,“是”

    被点名的楚理也跟着起身,“那我去找陆法医和方前辈要一份详细报告。”

    昨天大晚上的火,烧得许多人心惊胆战,被波及到的居民要么花钱睡酒店,不愿意花钱的只能暂时在楼底下将就将就。

    一看见警察来了,纷纷将他们团团围住,不停问赔偿问题。

    “赔偿问题之后有保险公司和物业负责,我们今天来就是想问问各位,对于起火赵家有什么印象吗”于景站在人群中,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居民们听说自己的赔偿又得再等等,是不情愿,但一听警察是为了赵家婆媳来的,有几个人来了兴趣。

    “他们家啊,那可太有意思了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婆婆这么对自己儿媳的。”一个阿姨坐在草坪边嗤笑,旁边的几人也附和笑出声。

    “哦可是我听说,是李巧慧的态度最差。”于景为了融入他们的气氛,一米八的高个也坐在了路边的草坪边沿。

    一名婆婆冷哼,“是魏艳玉告诉你的吧,这个人可不能信,她的十句话里有九句是骗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进度

    周晓阳这不对啊,怎么这么快就出凶手了

    方知书看一眼进度条,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于景叹气啧。

    周晓阳老大,你怎么了

    于景我和陆砚的进度不对啊明明说好了合作,他怎么这个态度

    方知书你们只是说了合作,他挺配合啊。于队,得寸进尺了啊

    于景闭嘴吧你

    作话

    不好意思又来晚了正文一万小剧场来啦感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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