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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心上人
    酉时已过,天地陷入昏黄。

    华淮音的案子如今闹得甚为激烈,宫宴结束的第二日闻栗就全身心的去审讯华淮音,现在已经快三日了。

    红墙披着厚实的雪顶,红梅掩映在朦胧暮色之中,还荡着馥郁的香韵。

    闻栗过来时身上还染着馥郁的梅花香气,外头候着的小宣子鼻子灵,隐约还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气息。

    只是作为下人不可肆意打量,小宣子恭敬垂首,就那么眼神一飘忽的细碎功夫里,就瞧见闻大人雪白鞋靴刺眼的红迹。

    那可不就是血迹

    小宣子尾骨发麻,呼吸凝滞,赶忙进去禀报陛下。

    闻栗刚从大牢里来,自他就任奏谳掾起,地牢去的次数不少,沾染的污血也多;牢中所关押的大多是犯下滔天罪孽的亡命之徒,常施加重刑问责画押。

    今日刚带到牢里的华淮音也是如此,不过那人的颈骨倔,人证物证俱在,到现在还不认罪。

    楚御衡手上正在忙着雕刻什么东西,听小太监说闻栗了,楚御衡便放下了手里的刻刀。

    自打闻栗被封了官职就时常不入住在宫里,楚御衡给他安排了宫外的一处宅子。

    仔细算来,二人除了每日能在朝堂上会见上一面,其余时间都没工夫相见。

    对于闻栗,楚御衡如今亏欠之心居多。

    他们春风一度也是在药物的作用下,当初闻栗国国破家亡,前来灏京投奔于他,他念在儿时情谊,便将人留在宫里住着。

    只想着日后将其送出宫去,但楚御衡没想到有歹人胆大包天敢对他用了药。

    这才让他同闻栗有了那一晚。

    早年他后宫女子充盈,但前期朝政不平,无得闲暇与欲念,况且后头有容暮作伴以后,他渐渐对旁人没了兴致,后宫名存实亡。

    闻栗是个意外。

    他因中药而将闻栗强迫了去,可事已至此,闻栗没有怨恨他,还愿意留在他身边。

    他索性任由失态发展,毕竟他同闻栗的事,是他有错在先。

    他把闻栗留在宫里,封了贵人。

    闻栗和容暮不一样的气魄,也的确让他时不时的失控。

    直到容暮从北疆回来,他才觉察这般不可。

    容暮因为闻栗同他生了嫌隙,容暮会因为闻栗同他争吵,容暮还会为让他醋味,和别的男人喝酒。

    前面几个他都能原谅,但最后一条,他生气了。

    容暮是他一个人的,不该同旁的男人那般亲近。

    他碰了闻栗在先,所以他把闻栗安排出宫住着,还许了官职。

    “微臣参见陛下。”

    “平身。”

    楚御衡掀了掀眼皮子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过来了”

    而闻栗听到当今君王这话也不在意,嘴角勾起的笑恰到好处“陛下现在就想远着微臣了”

    话语里甜腻腻的像是被糖霜裹挟过,就算动作恭敬言情神色里也洋溢着对君王的亲昵。

    这就是闻栗和容暮的不同之处。

    容暮从来不会在正经场合同他这样说话,容暮只会在谈及正事的时候面色清冷,说话也带着不折的干练。

    又想起容暮来,楚御衡无言的攥紧手中的刻刀。

    案机上还有雕刻玉石留下的粉末,而他手上的玉石只差最后一点就要完工,正是容暮之前送他的那块。

    闻栗看在眼里,又笑“这是陛下送给丞相大人的”

    楚御衡没有否认。

    他和闻栗的春风一度始于,后来他亏欠,才会将闻栗留在身边,可心里的人还是容暮,这一点他未曾瞒过闻栗。

    当下看闻栗促狭的神色,楚御衡凝眉乜斜“朕没有想远着你但你今晚过来是为何”

    天色模糊,闻栗的笑脸在御书房透亮的烛火下熠熠生辉“属下刚从地牢里出来,得了些华淮音的物件。”

    “华淮音”

    华淮音几年前的纵马案楚御衡还记得,当时华淮音判定无罪被放过。

    毕竟华家早已在朝堂上失去威望,不足为惧,而闻栗上任翻出重理的案子不少,翻出这个案子的时候,楚御衡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

    但现在听闻栗意味深长的语气,楚御衡不免严肃几分。

    闻栗抿了唇,从怀袖中取出一面玉佩“这是微臣从华淮音身上搜寻到的,这玉佩看着可有点眼熟了。”

    楚御衡的视线陡然凝滞,一双鹰目紧紧拢着,里面翻滚着暗夜里的潮涌。

    这是一面精雕玉琢的玉佩,无论是玉料还是雕工皆属上乘。

    但让楚御衡吃惊的还是这玉佩的料子,和田玉里还夹杂着罕见的血红色纹路,和自己手上的这一块一模一样。

    所以一眼看去就让楚御衡分外熟悉。

    “这是华淮音的”

    “用刑的时候从他怀袖里落下来的,微臣想着陛下似乎也有这么一块料子,就带来了。”

    楚御衡的确也有一块这般玉料的玉佩,还是容暮从北疆回来送给他的,现在他动手雕琢的也是容暮送他的这一块。

    虽然两面玉配的雕刻物件截然不同,但显然出自同一块玉料。

    闻栗不嫌楚御衡火大,当下把这面从华淮音身上得来的玉佩搁置在案机之上“其实属下前几日在华府捉人的时候,还遇到了丞相大人。”

    炭火噼啪一响,闻栗轻描淡写的就将今日二人见面的场景归了下来“丞相大人还前来过问过华淮音一事,不过属下没说明朗。”

    若是之前的楚御衡知道闻栗和容暮暗地里碰过面,必然会紧张。

    容暮本就在酸味着闻栗的存在,见面以后容暮心里必然会有旁的想法。

    但现在楚御衡听闻栗说他们是在华淮音的府上碰面的,楚御衡皱紧了眉,刻刀的尖利锋刃顿顿地卡在着指腹。

    “你下去吧。”

    龙椅上的帝王风平浪静。

    闻栗抬头瞧了一眼,在离开之际问了一句“那华淮音的事”

    “你秉公处理,不用考虑丞相他,他身子困乏,还需少些忧思。”

    觉察天子提及容暮的亲昵,闻栗挑眉笑笑“如此,属下就放心了。”

    闻栗伏礼退下。

    等闻栗离开以后,御书房里才风雨大作。

    楚御衡怒从心起,随即劈里啪啦的重物落地声连番响起。

    闻栗刚刚话里的意思楚御衡明白,但他不信他的阿暮会同他离心。

    容暮也不会看向旁人。

    玉有相似之处,但能相似到近乎一模一样的料子,这实属罕见;即便是见过那么珍宝玉玩的楚御衡,也不免怀疑容暮同华淮音之间有些什么。

    想起容暮回来以后对他的冷漠,以及暗探禀报着的容暮同华淮音唯一的那一次相处,楚御衡无声握紧了手上快要完工的玉佩。

    可阿暮绝对不会变了自己的心

    “小宣子。”

    小宣子候在外头,端着个拂尘,听到传唤紧忙着进来了。

    他早已不是那个跟在喜公公后头时不时吓得腿抖的小太监了,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惧怕天子的怒火。

    伴君如伴虎。

    明明闻大人进来前陛下还温和着,闻大人后脚刚走,陛下就怒意四起。

    小宣子偷偷窥视天子,君王还是以往模样,高大的身子,烛火灼烧而起的火光照亮了半张脸,却让阴影下紧皱的眉头更显阴鹜。

    陛下在盯着手里的玉佩,不悦且烦闷。

    小宣子茫然。

    这般权势的人,也要不开心的时候么

    可陛下这次没有对奴才们动怒,只吩咐着将散落的东西都拾掇了,然后摆驾去舒云宫。

    舒云宫,那可是丞相大人如今住着的地方,还是陛下每日叮嘱着要仔细照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