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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陛下不配
    闻栗自打被楚御衡送出宫, 就被安置在熙善街的一处宅子里。

    当下闻栗也是有了官位的人了,住在楚御衡赐给他的府邸上,日子过得也算快活。

    虽说楚御衡因为当初闻栗派人对华淮音和容暮动手的事情大动怒气, 但到底没动了闻栗的官职。

    闻栗这几日依旧在解决牢狱里的案子。

    处理公务之余,闻栗倒是得了新的消息, 也不算私密的消息,毕竟一国丞相死在火海里的事已闹得满城风雨。

    真是好笑, 他还没对容暮真正动手, 容暮就一把火死在了自己的屋子里。

    不过也是可惜, 若是那把火能连带着将华淮音也一同烧毁, 那该多好。

    华家的人,都该死

    该日午后, 从天牢里回府休息, 闻栗尚且不知有人要来寻他。

    方脱了外衣, 闻栗着着精致的里衣落坐在榻上, 就见府上侍卫拦不住的一国帝王踏着步子夺门而入。

    闻栗眼里流过一缕流光, 手刚搭在腰带上,当下放下搭在腰侧的手,闻栗躬身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闻栗还维持行礼的姿势。

    垂下脖颈, 闻栗等着楚御衡让他起身。

    但楚御衡自打进屋后就一言不发。

    此刻,楚御衡看向闻栗的双眸晦涩如深。

    沉闷中, 闻栗微微抬头, 一双大而透亮的鹿眼和楚御衡凶恶的鹰眼直直相对。

    楚御衡无声抿紧了唇, 就是这个眼神同他少时, 在凉亭里清醒过来时见到的眼神一模一样。

    圆目微瞪,浅褐色的瞳目全然映照着自己的脸,乖巧, 无辜,一副可任意揉捏的样子。

    闻栗却被楚御衡这般视线看的眸光一紧,嘴角扯出一抹笑,他尚且还维持着行礼的姿态同楚御衡言笑。

    “陛下今日怎么来了”

    楚御衡偏首却不答“起身吧。”

    小宣子从一旁将椅凳挪了过来,楚御衡也不坐。

    当下氛围不算融洽。

    小宣子看看红衣的闻栗,再看看目色冷凝的帝王,微讪后托起拂尘弓腰离开。

    等屋中再无旁人,楚御衡目光如炬地看着闻栗“当初朕同你第一次见面,许你日后若有难则投奔朕,你可还记得”

    闻栗蓦然松了一口气。

    他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楚御衡这般严肃的就到他府上,没想到楚御衡来就是想同他回忆往昔

    知晓自己是靠什么能留在楚御衡身边,闻栗迈步到楚御衡面前,直到二人不过半臂距离,闻栗才忽就一笑“那是微臣同陛下第一回相见,怎能不记得陛下当时躺在亭子里,还是微臣一直守在陛下身边呢。”

    闻栗说这话时眉眼带笑,还轻轻松开了腰带,暗示之意明显。

    闻栗比楚御衡的个子要稍矮些,此刻微微弯着上半身抬眸瞧他,自然让楚御衡可以占据着从上而下看去的地位去看他。

    这个角度的闻栗只要微微向前几寸,就能抬头蹭到男人有如刀削的下颌。

    可闻栗并没有,他说素来说话就像裹着蜜糖一般,甜腻腻的。

    这会儿也是如此。

    就因为楚御衡喜欢,当下他所有的动作,包括他维持的亲密但不过于亲昵的距离,以及他看向楚御衡时裹挟着全然的信任与爱慕的双目,都经过了精细的调整。

    他要勾着这男人主动,才能让楚御衡对他念念不忘。

    但这次不一样,男人并未低头。

    不仅不为所动,还展臂推开靠得过近的眼前人。

    看着不知何时露出半个肩骨和胸前风光的闻栗,楚御衡将闻栗滑落到臂弯的里衣扯了上来,面色变得严肃起来“朕今日问你,当初救朕的到底可是你。”

    揪着衣领的闻栗微愣,很快又展颜发笑“陛下这是何意居然怀疑微臣同陛下少时那场初遇”

    “朕醒来见到的的确是你,但朕不知有救朕的可还是你”

    这句话从男人低沉的嗓子里流出,有些过分压重了音调,尤其后三个字像是用小锤敲着闻栗的心,无形地逼得闻栗说实话。

    闻栗眯着眼眸,当下也明了楚御衡并非一时兴起才过来盘问他。

    这恐怕是知晓了些什么。

    不过他自始至终都选择了去骗楚御衡。

    要瞒,那他必须得有百分百把握瞒住,否则,但凡他何处露了马脚,他的下场也不会算美好。

    毕竟楚御衡倨傲,哪能受住别人的欺瞒,更别提如他这般胆大,还把这个关键的问题模糊了近十多年。

    他当初一口咬定就是自己救的人,是他守在楚御衡身边,才换来多年后如此多的便利。

    尝过了甜头,他哪肯轻易放弃。

    所以闻栗当下看着楚御衡的严肃面容,笑笑将自己松垮了的衣衫整理整齐,平静地选择了继续隐瞒。

    “当初的确是微尘救的陛下,微臣还一直守在陛下身边,等陛下醒来”

    “可有人说当初不是你救的朕”

    “”楚御衡的话让闻栗惊悸,“何人敢说假话敢骗当朝天子”

    闻栗虽不知当初楚御衡为何突然晕厥,但他知晓自己仅凭当初等在凉亭里陪护的半个时辰,就换来如今这万般般好处。

    若楚御衡现在寻到了当初救了他的人,会不会许上更多

    那日救楚御衡的人不过闲散僧人,怎会在多年后还重现灏京。

    就此,闻栗微眯着眼,挑眉看着面若寒冰的男人,避重就轻“陛下今日怎么又提起这事了那是我同陛下的第一回相见,我怎会记错,陛下不还说了,日后我若有有难,便可来投奔陛下,这番情谊岂是别人能轻易记错的”

    可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就会很快生根发芽。

    楚御衡摇摇头,仍在灼灼地看着闻栗,似在思索闻栗时刻说的是否是真话“可你明明见过那人。”

    “何人”闻栗牙尖发颤,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和失控。

    楚御衡面色阴冷得可怕“真正救朕的人。”

    闻栗默然,实则脑海有一身影拂过,但他咬死“陛下在说什么笑话,自始至终就无旁人,一直都是我。”

    随着闻栗确切的一声回复,氛围陡然僵凝了下来,楚御衡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一言不发。

    寺里的净德法师明明说的特闻栗相反,救他的人不是闻栗,况且救他的人将他交付给闻栗,那么这二人其中必有交涉,可现在闻栗却说自始至终只提了自己,没提那人

    玉配断裂的雕纹钝着楚御衡的指腹,昔日他雕琢玉佩精细润滑,现下弧度多突兀尖利。

    就像在提醒容暮不在以后,他身边诸事万物皆为不顺。

    “朕信任你,才会当初就许你那份诺言;可朕发现你并非值得朕信任真要朕拿出确切的证据,你才肯承认你昔日说的都是谎话么”

    楚御衡摩挲玉佩的手骨突兀扬起,上头的青筋微微跳动。

    “陛下”闻栗目光僵直的看着眼前人。

    他不知楚御衡为何会这般问,但此刻楚御衡显然知道了些什么。

    闻栗才明白刚才自己选择说谎的那句有多不对。

    但他咬了咬唇欺身上前,双臂紧紧抱着楚御衡臂膀时,眼里还渐渐蓄了泪“陛下居然这般不相信我吗”

    相信二字,多么讽刺。

    楚御衡眉宇震怒而动,挥开交缠着他右臂的红衣男子。

    看着闻栗倒在榻边捂着脸哭泣的模样,楚御衡丝毫没软下心“你明明知晓不是你救的朕,你却冒名应下这份功劳,而你同样也见过那人,可你现在却对朕说你不曾见过”

    闻栗瞳孔紧缩,此刻他手脚冰冷的可怕,但他依旧努力抑制身上的颤抖“可即便我见过那人,那又怎样,陪着陛下醒来的是我,守着陛下,直到陛下被侍卫寻到的也是我,陛下不能因为我不是初初救了陛下那人,现在就反而责怪于我。”

    “朕没有怪罪于你”

    看着还在狡辩的闻栗,楚御衡就如风暴天被摧折的枯树。

    蹲下身子同地上的闻栗平视,楚御衡此刻的怒意远比面上燃烧的更旺,可说出口的话却万分的轻柔。

    就像春日的飘絮,微风一吹就随意飘过而不知去向。

    “闻栗,朕给你的信任已经足够多了”

    “因为这份信任,朕才会在去年你从敌国间来灏京时好好照料你,让你安置在皇宫里,穿金戴银;朕才会在和你一夜春风后心有不忍,还将你继续留在宫里思索补偿的法子。

    更有甚者,因为信任你,朕才会在容暮回京后还不曾处理好你的事,还为你恩情的存在,而屡次和容暮起了不和。”

    这些都发生在容暮葬生火海的前一月。

    是他让容暮离世前都还不曾拥有快活欢愉的心绪。

    这话说完,楚御衡自己都觉得自己该招人耻笑。

    容暮爱慕了他那么多年,陪着他那么多年,自己却因为虚妄的一份恩情而错信他人。

    何其可笑

    最后天子下令夺去闻栗的官位。

    闻栗的手指紧紧抓着床踏的木板,听到这个消息简直不敢思议“陛下不能因为这么一件事就夺了我的官职”

    “朕怎么不能,朕是一国天子,朕现在只恨会因你而同容暮生了嫌隙。”

    “生了嫌隙”

    闻栗手脚瘫软,他努力撑着床榻起身,站起时佝偻着腰“陛下对容暮那般好,就不想知道容暮那日进宫时在想些什么吗”

    听闻栗提到容暮,楚御衡手背的经脉狰狞暴起,痛苦与悔恨全然出现在他的面上。

    “你不配提他”

    闻栗向楚御衡一步一步的逼近,但以往温顺早已消失不见,宛若下一瞬突然会露出尖利嘴牙。

    此刻的闻栗已经有了破罐子破摔的神色“容暮自从北疆回来,就知道陛下会偏信我,宠幸我,甚至还认为我的地位远在他之上。”

    “朕说了,你不配提他”

    “我不配陛下就配了吗”

    “朕”

    “陛下也不配。”

    看着顿时哑然的天子,闻栗轻轻嗤笑一声,最后出口的那话像惊雷轰炸在楚御衡脑海里

    “那日他在御书房外,可清清楚楚听到陛下纵容了我对他出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