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清觉得脸有些疼。
她被三张黄符烧毁了半边身子的时候都没觉得疼过,现下冬风瑟瑟刮过耳廓,丁清觉得脸颊、眼皮与耳尖,无一处不刺疼。
于是她将脸往周笙白的怀里缩了缩,反正都弄脏了,想必老大也不介意再脏一点儿。
周笙白察觉到了丁清的小动作,他低头看去,仅能看见她露出的半截耳朵,与那渐渐转好的脖子。
周笙白搂着她背的手略微往上抬了抬,纤长的指尖贴上了丁清的后颈,指腹下能感受到她脖子边上脉搏的跳动。
温热的手指蹭过而后,就像是掐人一般的姿势,可力道迟迟没有落下来。
因为临近雪月城,许多慕名而来的人都在附近落住。周笙白越过了这几座城镇,他飞得足够远,直至丁清身上的皮肤长好了大半,才落于一片临水的树林中央。
周笙白落地时,丁清明显听到脚下传来了一声咔嚓。
她低头看去,只见玉霄姬的头颅以一个非常扭曲的姿势被周笙白踩在脚下,这么长时间,居然没发出一声。
细看,丁清才明白过来她为何这般安静了。
周笙白的鹰爪从她脑后穿过,压住了她的舌头,玉霄姬发不出多明显的声音,她这具身体怕是彻底毁了。
似是才发现自己脚下还踩了个脑袋,周笙白抬起右足嫌弃地朝玉霄姬的头顶踢了过去,将人踢出几尺远。
丁清眼见着那已经不堪的身体又撞在一棵矮树的树干上,纤细的腰肢也断了。
她突然想笑,要知道玉霄姬最自豪的便是拥有这世上最美艳的容貌与身材,故而当初认永夜之主当主人后便央求对方将自己的魂魄永远留在这具身躯里,以免身体被他人占夺。
现下容貌和身材她一个也不沾,魂魄还被锁住里不得离开,也算是她自己造的孽。
玉霄姬捂着不断流出鲜血的嘴,已经过去了几个时辰,残留在她身上的黄符效应渐渐衰弱,没有鹰爪压住舌头,她终于可以发出声音。
几声咳嗽,玉霄姬微微侧过脸朝不远处的人影看去。
她没立刻认出周笙白。
永夜之主当初给他们下令,要他们想尽一切办法杀了那个人,那个人在夜界被称之为鬼鸟,专食恶鬼恶魂。
得到命令的他们没有那个人的画像、踪迹、身份。
直到周笙白侧过脸,目光落在丁清身上时,傍晚霞光下微微发光的鬼鸟面具,尖喙点着橙红落日,玉霄姬才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原来你真的背叛了主人”玉霄姬面对着丁清,发出嘶哑的声音。
丁清没理会玉霄姬,她太了解艳鬼,认定对方就是个蠢货,除了容貌一无是处。
周笙白身形未动,视线倒是于面具下朝玉霄姬侧目过去,他的眼底似有寒光,嘴角却带着若有似无的笑。
他道“丁清。”
“哎”丁清正低头看向自己逐渐恢复的右腿,闻言立刻抬眸。
周笙白道“去打水。”
“好的,老大”丁清抬脚便要走,随后又像是想到什么般问对方“老大饿不饿要不要我摘点儿果子给你吃我刚才看见那边好似有一片频婆果树。”
周笙白微微挑眉,望向丁清那明亮的双眼,笑容越发深了些。
她知道他是在支走她,变相地询问时间。
“那就摘些回来。”周笙白道。
丁清摆出一个了然的表情,还对周笙白抬了抬眉,仗着自己身体恢复速度快,蹦跳地朝树林内的野果林而去,先摘果子再打水。
等丁清走了,周笙白才望向玉霄姬。
玉霄姬看向那戴着鬼鸟面具的高大男人一步步朝自己逼近,偶尔还能瞧见对方无意间探出衣摆的鹰爪,她能想起来那鹰爪穿破她的脖骨、压住她的舌根时的感觉。
玉霄姬一手捂着嘴,一手藏在身下紧紧抓着地上的枯草,她现在毫无行动能力,就是逃也逃不掉。
不过身体里的力量正在慢慢恢复,或许只要再拖一拖,她便能对对方施展媚术,夜界传闻的鬼鸟,也不过是个男人罢了。
玉霄姬眼珠一转,周笙白便立刻开口,声音比寒风还要刺骨“别动,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玉霄姬吞咽一口血水,心想这人倒是蠢笨,居然主动为她拖延时间,于是她道“是。”
傍晚的霞光从后照在他的身上,周笙白坚硬的下巴折了点儿金光落在玉霄姬低垂的眼皮上,他居高临下,面具里的双眼睥睨着对方,就像在看一块发烂发臭的肉。
时间并未过去许久,玉霄姬却在他的眼神下觉得漫长煎熬。
“你与丁清认识。”周笙白道“说说关于她的事。”
“哈”玉霄姬几乎忍不住便要笑出声来。
难怪这个人要找打水的借口支走丁清,原来丁清虽然背叛永夜之主投靠于他,可却并未获得对方的信任,也是,谁会相信一个想要杀了自己的人。
玉霄姬道“大人要我从何说起呢”
“从你认识她时开始说。”
“我认识她时她就是个背着弟弟流浪的小鬼,后来主人见她可怜,收留了她,替她养双腿不能行走的弟弟,教她本领。可她太不知足了,她非但不感恩,反而一次又一次忤逆主人。”玉霄姬冷声道“大人应该不知道丁清的性子吧她不如看上去那么乖,其实她很会骗人。”
“她谎话连篇,心肠歹毒,阴狠决绝。”玉霄姬道“凡是给过她恩惠的人,最后都会被她背叛,落得个惨败下场。”
周笙白眉心轻皱,望着那张蔻红的嘴一张一合,说出令他心烦的话。
“她坑蒙拐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旦发起疯来便想要拉更多的人垫背。”
“够了。”周笙白的鹰爪重新压在玉霄姬的头上,不轻不重,刚好足够她匍匐下去,却不影响开口说话。
他不耐烦“我不是让你说她的坏话。”
玉霄姬痛呼“我说的全是真话”
她看不见周笙白的脸,不知他究竟信不信,只是压在她头上的鹰爪又重了些。
周笙白道“我要听的不是这些。”
“那大人要听什么”
“她”周笙白顿了顿,问“她喜欢什么”
玉霄姬瞳孔微震,似是不可置信“你被她骗了哈哈哈丁清果然惯会骗人居然骗得你打探她的喜好真是可笑,可笑”
周笙白蹙眉,心想早知还是不问了,这个女人真聒噪。
他的目光开始重新打量足下艳鬼,直接看穿她究竟能让自己饱腹多久,考虑干脆吃掉省得她烦人。
下一刻,周笙白便听见她道“你不是第一个被她骗的了,大人必然不知道,在你之前还有一个男人,丁清哄得那个男人带她四处游玩,回来与未婚妻解除婚约,甚至愿意枉顾世俗娶一个女鬼为妻”
“闭嘴。”周笙白声音沉了下去。
“可结果、结果丁清背叛了他,哈哈哈你也将与那个人一般,最后落得悲惨下场,你们都被丁清的花言巧语了,都被她骗了”
“闭嘴”周笙白一个用力,踩碎了玉霄姬的头骨。
玉霄姬颤抖着声音,虚弱道“你若不信,可去鄞都城,见赵城主,他就是那个被丁清欺骗,断了双腿的男人。”
赵。
周笙白忽而想起来无量深林里,丁清曾在孔御身上搜出过一枚黑玉章,那章被她砸得粉碎,上面便有个赵字。
周笙白不欲再与对方多谈,眼前却一阵红烟吹过,他微微眯起双眼,躺在地上不堪入目的女人消失,转而是一具玲珑酮体扭着细腰慢慢朝他而来。
女人拥有足以让天下女人都羡慕嫉妒的容颜,她穿得轻薄,香肩外露,胸前两团白肉随着行动颤颤,美艳不可方物。
那女人才是玉霄姬真正的样貌,任何一个男人见她一娉一笑都甘心为她而死。
细白宛若无骨的手软软地朝周笙白的方向过来,媚香扑鼻,顿时升高了周围的温度。
眼看那只手就要搭上他的肩,周笙白却露出一记嘲讽的笑容。
玉霄姬见到他的笑容微微一怔,随即瞳孔收缩,眼中满是惊惧。
她呼吸加重,胸腔如擂鼓,玉霄姬看见那张面具下逐渐伸出獠牙的嘴,危险气息扫去一切旖旎幻象,不容她有任何逃脱的机会。
林上惊起一群飞鸟,丁清怀中抱着两颗频婆果,一蹦一跳回到了小溪边,用一片大叶包了点儿水,红彤彤的频婆果便飘在上面。
回到周笙白身边,丁清四下看了两眼,眼中闪过些许意外“老大把她吃了”
周笙白望向她的眼,她只有意外,没有惊讶。
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他想看看丁清还能说些什么。
小疯子抬头朝他一笑,晃了晃手中的大叶问“那你还吃频婆果吗”
周笙白摇头,道“你吃吧。”
丁清唔了声,从水中拿起果子咬一口,这个时节的果子已经很成熟了,即便是野果也一点儿都不酸。
丁清边吃边朝周笙白看去几眼,似是打量,又像是无事。
周笙白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微痒。
太阳已经完全下山,天色将暗未暗,远方还有一片红霞,照耀在溪水上波光粼粼,他们头顶的上空却成了深蓝,一切静了下来。
好安静,只有丁清啃频婆果发出的咔嚓咔嚓声。
她吃得很认真,小嘴水润润的。
周笙白觉得心里像是有小爪子在挠一般,分明在听了玉霄姬的那些话后暂且不想看丁清,可却耐不住她吃东西时发出的小声音,不自觉就将目光落在了她的嘴上。
偏偏,她也在看他。
周笙白每每看向丁清,都能发现她在看他。
丁清与玉霄姬有过节,所以玉霄姬说的话只可听一半,但仅仅是那一半也让他心中不适。
“你曾有过男人”
周笙白打破了沉寂,开口就让丁清愣住了。
一时恍惚,大叶里的水浇在了她的腿上,丁清讷讷摇头“没、没有过。”
“勾引未遂”周笙白又问。
丁清眨巴眨巴眼“我没勾引过谁。”
那鄞都城为你断腿的姓赵的是怎么回事
周笙白差点儿这般问出口,但他稳了稳呼吸,改口问他“你以前可曾喜欢过谁”
丁清依旧摇头“没有。”
这么说是姓赵的自作多情
“那有谁喜欢过你”
丁清闻言,眼眸微微垂下,她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笑容,像是不在意地开口“好像也没有。”
其实不是不在意,周笙白看出来了,她这次的回答比其他回答都要慢上半拍。
“丁清。”周笙白开口,在与对方视线相撞时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看向丁清莹亮的嘴唇,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