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周笙白离开周家后,主动联系周椿的次数屈指可数,周椿将那片蒲草叶折断扔在了墙角,动身叫中堂的人收拾好,随她辞行。
她在辞行时提了一句黎袁峰与孔御交好,希望能在临行前与孔御说上话。
这几日孔老爷子寿辰,孔堂主为避免生事,除了第一日让孔御给祖父磕头,其余时间当真把他关起来了。
孔御本就拜了北堂的宣符长老为师,平日里却不好学,甚至不如中堂拜设阵长老为师的黎袁峰画符好,他若能和中堂弟子结交,多学些本事也是好事。
现下热闹逐渐散去,孔堂主便答应让黎袁峰和孔御碰面。
黎袁峰被拉去孔御院中时,孔御靠在长椅上翘着腿问他“你找我有何事”
黎袁峰抓了抓后脑“我找你没事,就是堂主让我在你这儿待满一刻钟再走,顺便问你一句,我们要去鄞都城,听说那里好玩儿,你要不要一起去”
孔御皱眉“鄞都城有何好玩的”
黎袁峰摇头摊手,他不知道。
一刻钟后黎袁峰走了,孔御却是个闲不住的。
周椿莫名其妙提了一句鄞都城,又不把话说全,使得后来孔御满脑子都在想这没头没脑的半句话到底算什么,好奇地抓心挠肺。
孔家的大门从来拦不住孔少爷,孔御这一身本领全学在了出逃上了,中堂的人前脚刚离开沧海城,后脚孔御便偷骑了一匹马匆匆跟上。
周椿的队伍走得很慢,像是刻意在等他,孔御追上人后便将面纱摘去,外衣随地一扔。
黎袁峰瞧他珠光宝气一身女子装扮,头上发饰叮铃当啷的恐怕路上掉了不少,惊得张大嘴吧,一时忘了出气。
“周堂主。”孔御笑吟吟地望向马上的周椿,见女子一袭红衣英姿飒爽,骑马时肩背挺拔,比他还像个男人。
周椿瞥了一眼孔御眼上的胭脂,笑出了声“孔少侠真是让我叹为观止。”
孔御满不在意地用袖角擦去脸上的颜色,少年的眼睛亮晶晶地望向周椿“我们去鄞都城究竟是为了什么”
“等到了你便知晓了。”周椿卖个关子。
孔御哎哟“周堂主真不够意思,我都追上来了你还不说,若不告诉我,我今晚肯定是睡不着了。”
“那正好。”周椿收回了打趣的眼神,目光落在前往鄞都城的路上,神情有些放空道“我正准备连夜赶路。”
孔御“”
周笙白的传信符上写了速往,周椿也不知那边究竟发生了何事,她带着众人赶了一天一夜,才终于在次日午间到达鄞都城。
无需她去找周笙白,周笙白自会来寻她。
自赵煊知晓丁清曾在城主府前蹲过半日,现下鄞都城的城主府门前已经守着不少人,原先丁清还以为整座城池没有捉鬼人士,实际上那些人全都被赵煊收在家中了。
传信后等待周椿到来共花去两天时间,这两天丁清也不敢待在一个地方,却也没有离开鄞都城范围。
入夜了丁清睡不着,仇人就在眼前的城池中,她只要想起赵煊,满脑子都是丁澈死的模样。
丁清坐在小坡上,从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鄞都城的正门,城内灯火通明,城外仅有她与周笙白二人。
四周太静,无虫鸟声。
丁清习惯了寒冷与安静,在丁澈死后、遇见周笙白之前,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许是往事勾人,丁清长时间的沉默,与她平日里在周笙白面前的模样大不相同。
她的发丝偶尔被风撩过,一身牙白色的长裙拖地,广袖包裹着手脚,那张明丽的脸上没有半分生机,像是覆盖着一层死气沉沉的灰白,眸光也暗淡了许多。
夜风刮过几阵后,周笙白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不与我说说吗”他问。
丁清刹那回神,回头看向周笙白时表情也改了。
鹿眼弯弯,丁清笑问“说些什么”
看见她的笑,周笙白抿着嘴唇,静了半晌后摇头道“没什么,只是太安静了。”
没有谁是个傻子,一次次放下戒备换来伤害后,自然不会再轻易将自己的脆弱露出来。
周笙白不急于一时,总有一天丁清会愿意主动将他在天石镜中看到的一切告诉他,或许那时,他也可以把自己深埋的秘密说出。
“老大,其实你可以入城休息的,赵煊不认识你。”丁清认真提了建议后,被周笙白瞪去一眼。
她摸了摸鼻子,心想自己哪里说错了
周笙白怕冷,这一身玄衣白日穿着好看,入夜就得挨冻了。
去城里有高床软枕,她在城外拖上两日,等周椿到后再会和,没什么问题啊。
周笙白见她那理直气壮让自己丢下她一个人在城外挨冻的表情,便有些气。
小疯子不会为自己着想,即便他说了喜欢她,她也把他当老大。
周笙白一生气獠牙就痒,想在她身上找块软肉磨一磨,于是目光盯上了丁清的唇,径自走到她身边,坐下后朝对方勾了勾手指。
丁清挪着屁股朝周笙白靠近了几寸,眼中好奇,探头探脑,下一瞬人就被带到怀里去了。
被吻上的那一刻,丁清睁大双眼,周笙白的獠牙蹭上了她的唇角,像是随时都会吃人的样子。
丁清心口扑通扑通乱跳,心慌意乱的,即便知道了自己对周笙白的感觉,可依旧不怎会与人亲热,周笙白舔了半天,没撬开她的牙齿。
察觉到了对方的烦躁,接吻的力度也加重了许多,鼻梁互相撞着,丁清单手撑在了身后勉强不倒,心想给点回应安抚安抚他吧,再这么下去就得被亲躺下了。
回想起客栈里周笙白于她身上肆意点火的手指,丁清腿根都麻了。
不是不能亲,也不是不能躺,只是现下时机不对。
于是她另一只手贴着周笙白的肩,学着对方伸出舌头舔了舔。
周笙白觉得小疯子是个难开窍的木头,亲过许多回了都笨笨的,可他正准备把人放开时,丁香小舌勾了一下他的上唇,刹那间,周笙白的心就跟猫挠似的,痒得发疼。
呼吸交缠。
丁清还是被周笙白推倒在小丘上,视线一片泛花,漫天璀璨的星河都变得模糊不堪,她热得想要把人推开。
水声啧啧。
周笙白一双眼锐利地盯着她,丁清立刻以手捂脸,圆溜溜的眼珠子透过指缝看向对方,而后听见他道“清清,下次我亲你,要记得闭上眼睛。”
“可是闭上眼睛,周围有危险了怎么办”丁清的想法很务实,却也将旖旎扫尽。
周笙白伸出手,指节于她额头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道“你就是个小没良心的。”
小没良心的丁清摸了摸被敲的额顶,从周笙白的怀中钻了出来,抿去嘴角的涎水,还不忘戒备四方。
鄞都城的雪都化了,初春将到,接连几日的天气都很晴朗,城外山林间的花草抽出新芽,生机渐现,预兆一切都在变好。
天亮之后,丁清便与周笙白打招呼,拍拍衣摆入城了。
她要将自己做饵,引赵煊上钩。
周笙白对此并未多说多问,只淡淡地嗯了一声,丁清也没有被喜欢的自觉,未觉得周笙白的淡然显得有些漠不关心了。
小疯子不会撒娇,不会诉苦,也不会委屈,她在周笙白面前的脆弱大多都是装出来的,这些周笙白都知晓。
丁清入城后便找了个机会将魂魄碎片分出去。
她选了个离城主府较远的地方坐着,身体里的魂魄碎片并未停止分散
热闹人多的街市里偶尔有捉鬼人士穿巷走过,他们常年以捉鬼为生,对城中的鬼魂尤为敏锐。
人群中分明有鬼魂的阴气,混杂于几条街道中,甚至能察觉到几十上百个,只是每一缕阴气都很淡,他们捕捉不到。
发觉异象,便立刻有人回城主府禀报。
城主府的书房内,赵煊两日没睡,他知道丁清没有离开鄞都城,这几年看似平静的生活其实一直都不安稳。
赵煊与丁清有仇在,她势必会回来报仇,回想起丁清的主人,那个身穿黑袍无所不能的年轻男人,赵煊不得不忌惮着。
得到禀报,这是这两日内最好的消息,丁清曾说过她的魂魄可以分成一千多块,所以城中处处有阴气也不奇怪。
“宁杀错,勿遗漏。”赵煊抬眸,对前来受令的捉鬼人士道“铜钱剑伤鬼不伤人,你们知道该怎么做我不管她的魂魄变成什么样,只要留一口气带到我面前便可。”
“是。”
几人离开书房,站在一旁的侍女端上茶水,茶杯底贴着桌面后,赵煊一掌朝她的背上打去。
一声尖叫发出,侍女摔倒在地,背上黄符燃烧,几片魂魄碎片窜出了书房,那魂魄碎片逃走时,依稀存留女子容貌。
“阿清”
赵煊微微挑眉,扶好腰上的剑,让那摔倒的侍女推自己出门。
出了书房,赵煊才觉得好笑。
他看向书房院前洒扫的几个下人,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那股熟悉的气息。
这些人身上的魂魄碎片很多,所以赵煊能察觉出来。那些魂魄碎片骤然拼凑到一个人的身上,那人从袖中掏出短剑,直直地朝他刺了过来。
当啷一声,短剑落地,赵煊手中握着长金剑,剑未出鞘,已将来者击败。
魂魄碎片四散分离,又于另一个人的身体重聚。
花拳绣腿,丁清的魂魄碎片为了能伤到赵煊,无所不用其极。
能控制人身的魂魄碎片绝对不在少数,那她自己的身体又在何处
几个下人伤的伤,死的死,赵煊已经没有耐心,站在他身后的侍女从未见过这样阴寒的城主,吓得瑟瑟发抖。
“阿清,我没有耐心陪你玩儿了。”赵煊声音沉了下来,他双手比了结印,一声咒语念出,丁清的魂魄碎片像是一片片裂开的镜面摔在了地上,凝聚成缺了半边身体的人形,再仓皇逃出城主府。
那里是五百多片魂魄碎片,冲出城主府后便附身在了城主府前不同的行人身上。
方才寻阴气而来的捉鬼人士几乎集齐于此,一张张黄符化成了阵法,阻挡魂魄碎片离去。
侍女将赵煊推出府门,满天悬浮飞舞的铜钱剑将四周织成了细细密密的网,百姓慌乱逃出,凡人透过了阵法,阻断了附身其上的魂魄碎片。
只见众人四慌逃窜,丁清的魂魄碎片在阵法中试图撞开。
这些人群里不单只有普通百姓,还有路过鄞都城,前来拜访赵煊的周椿及中堂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