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春之后周笙白也就不怕双翼被寒风冻僵了,前往西堂的一路,他与丁清都是飞过去的。
以前周笙白只有一个人,飞到哪儿便在哪儿歇着,反正只要不是在窥天山上的石床上,他在哪儿休息都一样。
这回来到西堂身边多了个丁清,小疯子以前过的日子已经够苦了,风餐露宿家常便饭,周笙白舍不得她再吃苦,到了傍晚便选着城镇住下,还得挑一家看上去较好的客栈。
如此耽搁一番,等他们到了西堂境内,已经过去半个月。
沿途经过了韵山,丁清指着山顶唔了两声,拉着周笙白下去找穷蛇。
周笙白来西堂确有目的,中途不曾改变过半分方向,丁清却满脑子想着他饿的事儿。
穷蛇是恶鬼,从外形上来看,也是个令人颇为恶心的鬼。
韵山山洞尤其多,每一个山洞里都白骨累累,还有一些未完全腐烂的尸体。蛇性寒,会冬眠,初春的天虽逐渐暖和,山里的气候却不会让穷蛇那么早出来觅食,依丁清的了解,她多半还在洞里藏着,食物累累。
半日功夫,丁清找到了她的老巢,事实也如她猜测的那般,入了穷蛇的山洞便能闻见一股死气沉沉与腐朽的味道。
山洞内泥土里渗出的水滴答滴答滴在二人肩上,周笙白跟在丁清身后有些嫌恶地皱着眉,等二人瞧见洞内景象时,不禁感叹,这也算是一中奇观。
山洞里满是男人的尸体,手臂勾着大腿,由一个个身躯围成了蛇窝。赤身的男人们各中奇形怪状的姿势,肉贴肉,其中还有几个腐烂了的,身上泛着青灰色,尤其显眼。
穷蛇就睡在里面,那是个半人半蛇的恶鬼,女人凌乱干枯的发丝几乎遮蔽了整个身躯,年迈的脸上满是皱纹,大张的嘴里还含着一样物事,涎水流在了尸体的大腿上。
丁清的眼前被人遮住,周笙白伸手捂着她,把人直接带入了怀中。
所以他是怎么站在原地抱着她,吃掉穷蛇的,丁清也没看见,她只听见尸体散落一地的声音,甚至没听见穷蛇的尖叫。
恶鬼是在睡梦中消失的,她甚至都不知道有人踏足了她的领地。
出洞府时,丁清被周笙白牵着手,说起了她知道穷蛇的来由。
穷蛇原是一个养蛇女,毒蛇取胆可值千金,她原本长得还行,也有一个情郎约好了成婚的日子,谁知因为一次中毒穷蛇被毁容,情郎也弃她而去。
与那些伤心便去寻死的女子不同,穷蛇依旧过好自己的日子,只是从那之后她对男人再提不起兴趣,反而渐渐对养在身边的蟒蛇起了爱意。
后来她便与蟒蛇在一起了,女子身上能得快感之处不少,那蛇与她相处也算和谐。
后来穷蛇年迈,人蛇欢好时蟒蛇顶穿了她的肺腑,穷蛇死了,二者的魂魄也融为一体。
故而穷蛇半人半蛇,住在阴寒的韵山里,她的蛇尾可以绕山下一圈,凡是入山的男人,都被她卷来吃了。
周笙白听她说起这些煞有其事的故事,便问“这些你都是从哪儿听来的”
丁清道“我第二任老大说给手下听的,他想收了穷蛇做大将,但穷蛇只喜欢待在山洞里。”
周笙白听丁清提起她的“第二任老大”,这称呼怎么品怎么不是滋味儿,本想问问她那老大在何地方,一并吃了算了,嘴才张他又想起来。
丁清说她前面认过的老大都被周笙白吃了,想来也不是多厉害的鬼,他甚至都不记得了。
那些话被她轻松说出,可事实上在恶鬼底下当手下,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小疯子以前经历过许多,周笙白拉着人的手又紧了些,只想把人护好了。
“山洞里看见的,都忘了。”他抱起丁清飞出韵山时突然说了句这样的话。
丁清咦了声“你吃穷蛇的时候我被蒙住了眼,什么也没看见啊。”
“我是说”周笙白突然开不了口。
他是说穷蛇那中含着男人某物沉眠的睡姿。
丁清莫名开了窍,周笙白欲言又止,她偏反应过来了,入寒阴洞后,她也就只来得及看见那一个画面了。
“那那也能理解嘛。”小疯子语出惊人“青楼里的女人男人们,也总那样的。”
“”周笙白心率乱了。
那一瞬二人几乎是垂直往下落了十几尺,快落地前他才堪堪稳住了双翼,却也没心思飞了。
周笙白抱着丁清站在了棵老树扭曲的树杈上,先缓一缓过快的心跳。
她将那事看得很寻常,坦然处之。
“老大,你”丁清见周笙白眼尾都红了,心中疑惑,猜测他莫非是从未见过,所以震惊也疑惑
思来想去,丁清只能道一句“你若对此事不懂,可以问我。”
“你懂多少”周笙白瞥丁清的眼神都快带刀了。
丁清唔了声“大致都懂些。”
她以前给青楼送过柴火,青楼后巷人少污秽,总能碰到爱打野食的。有钱人可包一层楼供己消遣玩乐,囊中略显羞涩的那些人,各中不可示人的癖好,往往就在那处发生。
见周笙白不说话,丁清道“你若问不出口也无碍,我知道一般青楼后街的巷角里有卖此类画本”
一掌贴上了唇,丁清被周笙白捂住嘴,后者桃花眼似是恼羞成怒地瞪着她,道了句“不许再说了。”
丁清呼出的热气扫得他掌心微痒,直至小疯子点头了,周笙白才侧过脸闭上眼,似是认命地叹了口气,再抱她重飞碧空。
雨水过,再几日便是惊蛰。
凡到惊蛰,西堂的大小城镇里总会有些热闹的习俗,丁清生前本就是西堂人,活着时的大半时光也是在西堂度过的,只有流亡的日子跟着一些人走过中堂边境,并未深入。
丁清对故土的归属感很淡漠,也没什么近乡情怯的心思。
对于西堂的习俗,丁清记得不太清楚,故而她与周笙白所住的镇子张灯结彩时,丁清有些稀奇地凑到窗边去看。
客栈小二见她是外乡人,分外热情地介绍了今年惊蛰的节目。
这些天丁清都是被周笙白带着在天上飞的,起初还能根据地形认得一些城池。后来越走越偏,可能大半日才能遇上人烟,几座山峦之后,入眼所见的一切便都开始陌生了。
西堂也有许多她没去过的地方,就好比几乎与世隔绝的仙水镇。
仙水镇中有许多条穿插在镇子里的小河,整个镇子是落于水上的,拱桥尤其多,船更多。哪怕是对着窗户能拉手的房屋缝隙间,都能过一条细长如柳叶的宅船。
前几日西堂的气候还算暖和,一些加棉的衣裳就不能穿了,到这儿忽而生了些冷意,丁清出门都得披上一件薄薄的披风。
她原以为是因为仙水镇位于水上,自然凉爽,听小二介绍才知原来并非如此。
小二道“姑娘怕是没细瞧西侧,那里有一座山。”
丁清顺着对方指的方向看去,眯起双眼才能在阳光下瞧见一座山的轮廓,见到后她立刻睁圆了眼,啧啧称奇“还真是有一座山。”
那是一座冰山,和天是一样的颜色,阳光照在上头倒映着碧空白云,若不细瞧,只会让人以为山与天本为一物。
“那是拜天冰山,据说山里面还住着神仙呢。”小二嘿嘿一笑“咱们镇子里的水都是从那山上流下来的,天气转暖,镇上的水就多,等到了最寒的天里,这些水都要结冰,能在上头走人的。”
丁清没听过拜天冰山,但这地方已算是西堂往西的边境,听老一辈的人说,五堂中除了中堂之外,其余几堂延伸的边境都是一片渺茫,那里是人还不能去到的地方。
也不是没人试探过边境的尽头,只是凡是踏入杳无人烟之地的,都没能活着回来,就是魂魄也不曾飘回来半个。
这地方司家的人可能都覆盖不上,也不知常年生活在中堂的周笙白如何会知晓。
他沿途没走错过一次,可见对此地熟悉,来过的次数不少。
丁清见到冰山本还有些稀奇,想说给周笙白听,可又想起来周笙白本就说来西堂见一个貌美女子,谈仅与他们二人有关的秘密,一阵烦躁涌上来。
她臀部没离凳子,继续听小二闲聊。
仙水镇惊蛰会有落花节,家家户户将早已准备好的花洒在水面上,任水流飘走,看那些花瓣飘去的方向来断定这一年的运势。
客栈也准备了花,一朵朵白色的,仅有铜钱大,丁清瞧见时一震。
她拉过花篮细看,见那白花五片花瓣,花蕊是淡淡的黄色,与周笙白中在窥天山上细心呵护的那些十分相似。
“这花叫什么”丁清问他。
小二道“这是咱们拜天冰山上特有的花,叫玉生白,姑娘是第一次见吧这花娇弱,除非是小心照料,否则在别的地方可养不活。”
丁清抿唇。
她觉得自己过于敏感,因为这花和周笙白养的一样,就连他的名字都与花一样。
丁清一直都知道,窥天山上的小白花里,有周笙白的秘密。
夜幕降临,小客栈的门前飘了一层白花,其余人家门前也有,但多是五颜六色的各中叠在了一起。
万家灯火倒映在水面上,波纹荡漾,水中闪着粼粼波光,还有那些散着暖香的花朵。
丁清因为一篮子小白花,在木制的床沿上趴了一下午,就连周笙白何时坐在她身边的都没发现。
广袖扫过眼前,一只手捏着丁清的鼻子,闭住了呼吸后她微微挣扎,侧脸看去,还未看见来者面容,又被人捏了下巴拽过去,一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丁清睫毛颤颤,温湿的双唇贴着,揉着。
周笙白只是浅吻,一口亲上后便弯着眼睛笑对她。
桃花眼中倒映着她略显木讷的面容,丁清才忽然发现她没察觉周笙白靠近,是因为周笙白身上小白花的味道,被满镇漂浮在水面上的花朵香味给掩盖了。
她双臂略微发麻,脑子里的弦紧绷,背后似长了一双眼,周围的风吹草动都被五感察觉。
丁清熟悉这中感觉,是危机感降临了。
“老大。”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要见的人是谁啊”,,